我的两位电影美术老师

2017-11-06 17:12陆寿钧
上海采风月刊 2017年11期
关键词:美术老师

陆寿钧

1963年我从上海电影专科学校美术系毕业时,按照规定,要写一篇有关自己专业的毕业论文。我被迫学的是我不愿学的电影绘景专业,至今我都未看到过全国电影制片厂中有哪一位绘景师会写论文或写过论文,我若写了,一是心不由衷,二会被人笑话。于是,我便去买了一本电影美术大师韩尚义的名著《论电影与戏剧的美术设计》,用当时流行的极左观点,强词夺理地与大师“论争”了一番,交上去了事。当时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看来,此举还有些恶作剧的味道:你让阅卷者如何处置呢?说不好,在政治上不合时宜;说好,如何在韩大师面前交待?

我们的系主任很老到,把我的恶作剧“论文”交给他的得意门生刘藩去处理。刘藩老师虽只比我大11岁,却十分了得,他在解放前夕就投身革命,1953年进上影担任电影美术设计师已有10年,要资历有资历,要理论有理论,由他来处理我这个少不更事的“顽童”可谓“一帖药”。这贴“药”他用了正反两味:用“凉药”冷处理,不扩大事态,不损韩尚义老师的面子;用“暖药”肯定我文中某些可取之处,安我之心。而待我成为他的同事后,我才知道,他其实是个很有个性特色的人,一般是不会“和稀泥”的。而令我想不到的是,通过此事,我与这两位老师却成了忘年交……

先说刘藩老师。

1963年夏天,我从上海电影专科学校毕业,被刘藩老师挑进了天马电影制片厂美术办公室工作后,逐渐对他熟悉起来。他是我们系主任,后来当我们美术办公室主任的大红人。他不仅参加革命较早,而且业务又好,当时才三十刚出头,已为好几部影片作过美术设计师了。他又能说会道,在当时的美术办公室内,当算佼佼者。他的烟瘾很大,当时香烟也是配给的,纸烟不够抽就抽板烟,抽得可能患了慢性咽喉炎,所以人未到咳嗽声先到。他虽拥有不少优厚的条件,但是属于领导想培养也培养不起来的人。他从未有过劣迹,却“自由散漫”。他从不张扬,却实话直说。他在美术办公室内能尊重前辈爱护后辈,却在摄制组里敢顶撞导演,维护美工的尊严。他才华横溢,却缺少些刻苦奋斗的精神,更从未刻意去追求名利。他可以跟谁都交上朋友,却不会跟着谁的指挥棒去转……人们可以从他身上说出很多“矛盾”的地方。总之,他确实是一个有个性特色的人。我想,可能是一种名士风度吧?

随着我自己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多,我逐渐理解到这和他的家庭情况是有一定关系的。他的妻子杨文秀既美丽又有才华,是当时上海数一数二的宣传画画家,可惜不知得了一种什么病,只得长期卧床在家,一下在美术界消失了。刘藩老师很爱他的妻子,从未在外沾花惹草,一直耐心地照顾着她,几十年如一日。她不能生育,刘藩老师便领养了一个女孩,解她寂寞,却又加重了自己的负担,既要照顾好病妻,又要抚养好孩子,所耗的精力是常人难以理解的。硬汉刘藩从未向人倾诉过自己心中的苦处,这是不得不令人敬佩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得放弃了自己的追求。有时又会把心中莫名的火气发泄在他所看不惯的人身上,那也是情理所致。那些无关紧重的会议,他常会迟到早退,实属事出有因,要照顾家庭。

“文革”爆发后,电影厂内一下分成了两派:一派是造反的,要砸烂厂党委后夺权。另一派则是誓死保卫厂党委的。刘藩老师是一个没有任何历史辫子可抓的人,又还划不进专家权威,不属被批判被打到之列,应该可以一身轻松,隔岸观火的。从世俗的眼光分析,在他之上的专家权威被打倒了,他在业务上的地位反为上升。然而,他从未去踩过在他之上的专家权威一脚。他平时敢于对领导发表不同意见,有时还会发些牢骚,而此时,他也沒有趁机去揪“党内走资派”。一向活跃的他,反倒沉默起来。他毕竟比我们这些小青年阅历要深得多,能靠自己的头脑去思考问题。

“文革”后,刘藩老师当过一阵美工科的领导,但因脾气难改,没多久又不干了。进入市场经济后,不少美工师都在外扒分,他虽有更大的名气和自由度,却因为要照顾家庭,很少能外出去赚点钱,仍然过着清苦的生活。那时,我已转为文学工作,我们文学部在厂外另一处办公,与他见面的机会逐渐少起来,但只要一见面,总是抽上一支烟,聊上几句,承蒙他的厚爱,总对我鼓励有加。他的嘴巴从不饶人,电影厂里又向来有背后说三道四的坏风气,他看着我成长发展,却从未有过闲言散语,反去批评我的系主任、老领导,在对待我的问题上“不识人”。

我在上海电影专科学校当学生,后进天马厂美术办公室工作时,除刘藩老师外,从未被人看好过,而我却对刘藩老师从未去“孝敬”过什么,我总想借个机会表达一下我的谢意。有一次,在厂里遇到他,他告诉我,他正在办离休手续,不日就可办成。我说,待你办好了,我请你吃饭,并找几位老同事一起聚聚,为你祝贺,人员由你定。他听了很高兴。冬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告诉我他的离休手续办好了。我立即让他定时间、人员,由我做东请客,老同事们欢聚一番。他说,等天气暖和些吧。可不久,突然传来了噩耗……

那天去送他,见他还和生前一样,不由悲从心来。他的爱妻因病无法前来送行,他的养女远在美国,也未及赶到,亲属席上冷冷清清,让我悲上加悲。办完丧事,我们几个老同事想找家茶室坐下聊聊,追思刘藩,也未能如愿,只得各自茫然回家。我更茫然,我还欠刘藩老师一顿饭呢!

一天,刘藩老师生前好友阿彭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他清明前曾梦见过刘藩,是在摄影棚中,他直喊饿,问阿彭有没有东西吃?一梦醒来,阿彭直觉得心头苦楚。次日,他特意去刘藩老师的墓地烧了些冥钱。他问我怪不怪?我说,不怪。我说了我还欠刘藩老师一顿饭的事。于是,我找了一家清静的饭店,在一处清静的角落,与阿彭及另一位老同事一起,给刘藩老师摆上了碗筷碟杯,我为他敬了三次酒,阿彭为他点上了烟,另一位老同事为他夹菜……我们一起追思刘藩老师,他们说了好多我以前不知道的刘藩老师所做过的好事,其中有一件令我倍感心酸和心暖:原来,刘藩老师不仅要照顾长期患病、脾气又变得烦躁的妻子,抚养养女使她学有所成,还要服侍好与他们住在一起的老岳母,让老人家愉快地活到了百岁。如今,久病的妻子仍然还好好地活着,养女在美国活得更好,而他却油干灯熄,撒手人寰……endprint

我与刘藩老师的交往不算太深,相知也并不多,不知怎的,我却常常会想起他,我总为他可惜。以他的才华,原本应该取得更大的成就;凭他的资历和工作能力,他或许会当上厂级领导;靠他的认知度,他可以成为一名很有见识的学者……总之,他是我当时在美术办公室工作时从心底里仰望过的人,认为他是能成大器的,最终却被家庭遭遇和本人性格所累。但我却从未见他为此而苦恼过,可能他原本就只想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追求的是心灵的永远自由,所以他活得看似很累而他自己又很愉快。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总是在微笑着说些看似与人取乐却又让人回味无穷的笑话……

我想,刘藩老师如在天有灵的话,还是应该感到欣慰的,有几多逝者,身后能有非亲非眷的人以这样的形式仍然怀念着他?我还想告知电视观众一声:如果你们看过《两个巡逻兵》《魔术师的奇遇》《武松》《他俩和她俩》《小街》《老店》《燕儿窝之夜》《结婚进行曲》等影视剧,当时曾欢乐过和留下一些思考的话,那么,请记住,作为这些影视剧的美术设计者刘藩,也是有功劳的。

再说韩尚义老师。

以前的老上影,不仅是中国电影的半爿江山,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原海燕电影制片厂的总美工师、美术办公室主任韩尚义,则是全国电影美术界的一位代表人物。

上海“八一三”抗战爆发时,20岁的韩尚义,弃职赴闸北、浏河前线抢救伤员,并以手中的画笔宣传抗日。上海沦陷后,他撤至武汉,再到重庆,进入电影界,为史东山等进步导演所执导的抗日影片作美术设计。抗战胜利后,他回到上海,加入我地下党领导的昆仑影业公司,任美工组组长,为《一江春水向东流》等名片作美术设计。解放后,历任海燕电影制片厂美术办公室主任、上影总美工师、常务副厂长等职,为《上饶集中营》《南征北战》《林则徐》《聂耳》《枯木逢春》《白求恩大夫》《从奴隶到将军》《南昌起义》《子夜》等一系列名片作美术设计,还为不少戏曲片和舞台剧作美术设计,并把影剧美术设计工作中的心得上升为理论,出版了多部学术著作,为影剧美术设计的理论夯下了坚实的基础。他的漫画和水彩画很有文人画的特色,出版的画册影响很大。他的散文、随笔也写得很好,常见于全国各类报刊。他常为电影、戏剧院校讲学,培养了不少学生。无可置疑,他是他那个时代电影美术界的领军人物。他不但是影剧美术艺术大师级的人物,而且还是美术家、作家和教育家,他的成就可以写一本大书。这里,我只谈我所认识的韩尚义老师。

我比他小25岁,整整一辈,但从事业上说,他该是我老师的老师。在我未出生前,他早就做下了一番事业。在我成长期间,我是看着他参与创作的影片长大的,从中得到了不少教益。因他一直是幕后英雄,加上从不张扬自己,在“文革”结束前,我对他知之甚少。我之所以对他有了一些了解,并发展成了忘年交,可谓完全是由于我的愚蠢与他的大度所酿成的“不打不相识”。

上文我已写到,我在上海电影专科学校所写下的有些恶作剧的所谓“毕业论文”,到了“文革”被利用发展到了对“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上纲上线的批判。随着岁月的转移,我常在心里自嘲自责曾经有过的幼稚无知,但仍怀有顾虑而未能及时去向韩尚义老师表示歉意。因为“文革”后他出任了上影常务副厂长,我是他属下的属下,我怎么诚心地去向他致歉都会让人感到一转脸又去“奉顺”他了。我怕再被生出另一层面上的无知幼稚来,让人讥笑不已。我硬着头皮顶着心中的各种压力,只想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作出些成绩来,显示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下,我还是有可能为社会作出应有贡献的。我是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的,对那些过去认为是“好友”的人为了表现自己而对我“痛打落水狗”的行径,只是嗤之以鼻。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韩厂长却从未因为以前的事为难过我,尽管也有人去他那里触过壁脚,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我还听说了这样一件事:有个青年人曾在“文革”中打过他耳光,他大权在握后却对其说,好好工作吧,我是不會报复任何人的。后来,这位年轻人作出了很大的成绩。韩尚义老师复出后,因拼命工作,1982年他65岁时曾中风过一次,但因工作需要,他又坚持了5年,直到1987年他70岁时才退下。他的人格魅力深深打动了我的心,在他离休后,我立即上门去看他,向他致上我迟到的愧歉。他却连连摇手,不让我再提往事,还送了我一本他的新著。意思是明白不过的:我们两代人都应该向前看,不再耗费或被人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于是,我们就常来常往,我读他的书,更开始读他的人生这本书……

他所走过的人生历程和所取得的杰出成就让我赞叹和崇敬,可我从心底里更敬佩他在诸多荣誉过后从局级岗位上退下来,在人事关系发生突变的情况下,竟一点也不留恋以往抛头露面的热闹人生而甘于突然而至的寂寞,一点也没有失落而迅速找到了新的人生位置,一点也不在乎人脸转换世态炎凉而自寻其乐。他退下来后发表的第一幅漫画题名为“退而不休,休而不退”,他向世人坦然地表明了这样的一个心态:“人不在乎在位不在位,而在乎对社会的贡献。有些人在位时也无所事事。有些人退下来了,仍对社会作着贡献!”他是要做后一种人的。他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就起来作画写文章,天亮后,与老伴一起到公园去活动一个小时,然后再写文章作画。等到他所订的各类报刊送来时就阅读,他每月要花不少钱订报刊,他说自己的精神食粮很丰富,每每看到他感触甚深的地方,就借题发挥画漫画、写文章,以此介入社会生活。电影厂的具体事宜,凡是找上门来请教他的,他都热情接待,真诚帮助,但他绝不再去主动介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否则,他认为自己也太累还要累人。每天中午他总要睡一两个小时,然后起来与老伴一起做家务。他说,以前工作忙,家里的事做得少,现在退下来了,不能再让老伴太累了。晚间他陪着老伴看一会儿电视,很早就入睡了。他很满足这样的生活,他说他原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有一次,他兴冲冲地来到我家,给我送来了他新出的《韩尚义画集》,并与我一起翻看起来。画集里收集了他的30幅水彩作品,有风景,有静物,也有意象画……他说,他老而有病,行动不便,不能出去写生,只能在家里“瞎画”。对于他的自嘲我报之一笑。其实,韩老师是十分聪明的,他扬长避短,把自己独特的优势充分发挥在笔下,画出了一幅又一幅不同凡响的作品。我对他说:您半个多世纪来,为救国、为艺术,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见多识广,情真意切,这些画不仅仅是用笔画出来的,更重要的是您心头对祖国山河和人民群众浓郁的热恋之情在纸上的迸发。在构思物象上是您长期观察凝练的体现,无论在线条、形体和用色上都十分简练,笔到意到,一景一物都富有人性和人格的内涵,看得出是您丰富的人生感悟和艺术积累的自然流露,毫无矫揉造作之嫌,却有返璞归真之趣。这些画具有您自己的独特个性和活力,只有您自己才画得出来……endprint

“真的?”韩老师听着我的话笑了,笑得像个孩子。韩老师告辞时竟无法从沙发里站起,我忙去扶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起。他却笑着对我说:“我体重200斤,将来死了(要净身换衣)也没有人能翻得动我……”听着这话,我望着他那拄着拐杖离去的身影默然了许久。我明白这话的深层苦楚:三年前,他唯一的儿子暴病身亡……老人一生承受过无数次沉重的打击,他没有垮下,却锤炼净化得像孩子般透明纯真,以这种心态作出的画,别有一番深意。你看,那个穿蓑衣在烟雨下默然劳作的渔夫(《太湖》);那扬帆远航的群舟(《港口码头》);那双双静栖的白鹭(《秋鹭》);那青山绿水的美景(《漓江印象》);那出淤泥而不染怒放着的红荷(《红荷》);那别离父母而远飞的百鸟(《飞舞》);那窗前盛开着的乌兰(《乌兰》);那群先知春临的白鸭(《春江水暖》)……无不寄托着老人对逝者的怀念,对世态炎凉的达观,对生活的依恋,对未来的希望……这哪里仅仅是一幅幅画,而是一位值得人们尊敬的长者博大胸怀的体现!读他的人生我才读懂了他的画。于是,我把我的感触写成了一篇文章,名为《难忘的人》,发表在1992年9月10日的《文汇报》副刊上,也算为他75岁的生日,献上一份“礼品”。当夜,我就接到韩老师打来的电话,他说他的不少朋友们看到了此文,并纷纷给他打了电话,他倍感欣慰……而我却感到有些许心酸,以前,对韩尚义这样为社会作出过不少贡献的大艺术家宣传得实在太少了!

于是,我继续去读韩老师的这本书。一次,我问他:您与不少著名导演、演员合作了不少名片,您为什么不把这些经历写下来,给中国电影留下一份宝贵的资料?他听后笑而不答,以后也从未付诸过行动,直至他坦然地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步。在他故世后,我为他写了一篇悼念文章,名为《电影美术界泰斗韩尚义》,收在我的《人去影留》一书中,用这样“吓人”的题目,想冲破他生前死后的“寂寞”,虽然我知道我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无用,我是用对以上问题的思索作为文章结尾的:“好多人一到老年,往往喜欢回忆过去,尤其是文人,常常喋喋不休地写不完的往事,这也难怪,接触社会少了,创造力衰退了,还想写,只能写过去。我进入老年后也发生了这种情况。韩老师却并不如此。其实,对往事回忆的写作,他有不少的优势,可他的眼睛总是往前看。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好汉不提当年勇?避免用名导、明星提高自己的嫌疑?还是出于其他的考虑?反正他没有写过此类回忆文章,更只字不提自己的过去。他把余下的时间,都用在了新的美术创作上,用在了对社会作出新的贡献上,这也许正是一位艺术家的可贵之处。”

今年是韩大师诞生100周年,我在作此文以示纪念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上辈的上影人中,出了不少大师级的艺术家,如郑君里、赵丹、白杨、汤晓丹、谢晋、孙道临、张瑞芳、黄绍芬、韩尚义等,为什么我们这辈上影人中出不了大师级的人物?虽然有些人还是很有天赋和平台可上的,但一到“高原”却难登“高峰”了。我常会因“我辈无大师”而可惜和遗憾。答案可能会有多种:有的可能被当官所累了,有的可能被市场所误了,有的可能被健康所拖了……但我在读上辈大师级的电影艺术家的人生大书时,总感到我们这代人中,虽不缺有天赋者,但与他们相比,无论在为人为艺的精神境界上,还是缺了一口能从“高原”登“高峰”的气,

还是回到本文的题目上来。

我虽常会反省和自嘲自己曾经有过的无知,但我还是很“感谢”我的那篇恶作剧“论文”的,它让我与两位不同级别的电影美术老师成了忘年交,一位是有天赋可以成为大师级人物的却由于种种原因而甘于做个普通人,一位是終身勤奋而成了大师级人物的却一生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们对我的人生均有过教益,我想,我把他们放在一起来怀念,他们会很乐意的。真想我们三代人能一起欢聚一次,好在以后有得是机会……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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