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店的精致“合规术”与罗敏的漩涡：现金贷行业“暴利”的秘密何在

闫军

趣店确实在努力合规，但也努力拓展利率空间。外界需要知道的是，现金贷行业的“暴利”是怎样造成的，因为此行业仍是众多平台的不二选择

10月18日，在线消费分期公司趣店成功赴美上市，首日大涨47%，突破百亿美元市值，显示出美股投资者对其投资价值给予的高度认可。数据显示，这家公司今年上半年总营收为18.33亿元，净利润为9.73亿元，而公司成立时间不过1200天。

在骄人业绩的背后是国内汹涌的质疑声。外界诟病其生意是在对中低收入人群放“高利贷”，存在“商业不牢靠与道德不体面”的重大缺陷。

10月22日，趣店CEO罗敏用高调的“不追债”来回应质疑，不料反倒将公司拖入了更深的舆论泥潭，引发接二连三的“反回应”。10月23日，趣店股价应声下挫近20%。截至26日，趣店股价报收22.8美元，跌破了发行价（24美元/股），市值缩水至75亿美元。

有分析人士指出，资本市场的情绪正处胶着之中，一方面看好互联网金融行业的发展前景，一方面又对当前趣店的商业模式的持续能力和监管层对现金贷的态度有所担忧。

对于“商业不牢靠与道德不体面”的指摘，罗敏的回应逻辑是：“我们的坏账率低于0.5%，是业内最低水平，比信用卡都低。”所以“你不还钱，就算了，当作福利送你了。”那么，趣店真的不追债吗？事实是，众多被催收过的用户纷纷晒出短信等证据“打脸”罗敏。

此外，还有很多更为关键的问题。比如，罗敏宣称“坏账率低于0.5%”，“只借钱给有能力又愿意还钱的人”，那么其风控是如何确保做到这一点的呢？其客户群体又是什么样的人？其宣传的“不催收”是否针对的是逾期90天已划为“不良”的债权？其实际借款利率又究竟是多少？《投资者报》记者向趣店求证、询问若干问题，但公司表示：“现在不能接受采访。”

被质疑商业逻辑不自洽

对趣店的争议有多大，互联网金融整个行业的困惑就有多大。这种困惑不仅来自普通用户，还包括从业者本身。这一点通过罗敏对其公司质疑的回应而表现得淋漓尽致。

罗敏近日曾“大方”地表示：“凡是过期不还的，我们这里就是坏账，我们的坏账，一律不会催促他们来还钱。电话都不会给他们打。你不还钱，就算了，当作福利送你了。就这样。”

显然，风控、坏账、资金回笼是借贷机构最关切的核心问题之一，但在罗敏的表述中却显得无关紧要。《投资者报》记者看到，这一点被许多业内人士质疑为“不专业”。

此外，罗敏称公司坏账率极低，却未详细解释其风控措施。有数据显示，小贷行业的主要客户群体近六成存在多头借债需求。而罗敏表示：“一旦发现有借新债还旧债的，就拒绝。”按照罗敏自己的说法，趣店的客单价仅有900元。那么可以想见，支撑其骄人业绩的客户群体应该是很庞大的。如果近六成的存在多头借债的人群都被趣店的风控系统成功识别出来并排斥在外，那么趣店的客户群能有多少，又是些什么人呢？趣店并未回答记者询问。有业内人士接受《投资者报》记者采访时认为，罗敏的说法和他的商业模式存在逻辑上的不自洽。

不可否认的是，趣店的确在努力合规经营。对政策严令禁止的校园贷，罗敏表示：“政府叫停了，我们就撤出了”，“一个人填的地址是学校宿舍，就拒绝。一个人填的地址跟学校有关，也拒绝。”《投资者报》记者注册趣店账号时发现，趣店对于用户地址上的审核其实比罗敏表述的还要严格，趣店不仅审核所填地址是否为学校，还审查所填地址会不会与用户平时淘宝购物的收货地址一致，以避免学生为了获得贷款而虚假填写地址。

共债群体占比过半

现金贷有多受市场欢迎呢？从现金贷相关APP下载量就可略知一二。网贷之家的数据显示，以安卓市场累计下载量前100的现金贷平台作为样本，其中，累计下载量在3000万及以上的平台占比为6%，1000万以上的有22%，100万-500万占比32%，100万以下的占比约为34%。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真正有这么多人在借贷。正如前文所说，有将近六成的小贷借款人是在多头借债。因此一个很常见的情况是，借款人会同时下载多个APP，向不同平台借款。根据百融金服与招银前海金融的数据，约57%的客户申请现金贷次数大于两次，其中，申请多次借款的客户在多家机构申请借款的人数占比达49%，在1家机构申请多次借款的客户仅占7%。

由于网贷信息不计入央行的征信系统，网贷平台之间信息共享程度较低，业内认为，多头借贷现象短期内不会有太大的改观。招银前海金融的研究小组分析认为，多头借贷用户的信贷逾期风险是普通客户的3到4倍，贷款申请者每多申请一家机构，违约的概率就上升20%。

现金贷不仅是平台的盛宴，也成为恶意多头借贷者的狂欢。“借东补西”、以贷养贷，在不同的平台借款被他们戏称为“撸口子”，每一个平台就是一个“口子”。而贴吧、QQ群中有人热衷讨论分享“撸口子”技巧，对于逾期，甚至有人表示，“熬过催收轰炸期就可以不用还了。”

业内普遍认同，正是这样的难以避免的客群特点决定了现金贷行业用“高利率来覆盖高风险”、扩大规模，将坏账分母做大以延后风险的运营模式，所以业内关心趣店的风控是如何确保其坏账率只有0.5%的也是应有之意。而从另一个角度看，有网贷行业从业者对《投资者报》记者表示，罗敏所说的“不催收”固然有夸大其词的地方，但其催收力度应该是比较文明的，处在法律限度内的，因为面对恶意逾期，催收效果并不大。

所以，很多持牌平台将反欺诈与识别多头借贷作为其风控的重点。《投资者报》记者了解到，当前从事现金贷业务的平台主要采取向反多头借贷平台或第三方征信机构获取征信数据。此外，包括趣店在内的网贷平台相互信息共享，合作建立“黑名单”池也成为很多平台的选择，问题只是这种信息共享究竟能覆盖总用户的多大比例。

高利率的致命诱惑

如同几年前P2P的迅速崛起却饱受诟病一样，现金贷行业也在经历考验。人们对这个行业的质疑是全方位的，并不是只针对趣店一家。今年4月，“网贷之家”发布不完全统计显示，2016年1月单月成交金额仅为1.6亿元，随后一路上升，到2017年3月，单月P2P网贷短期现金贷业務成交量达到48亿元，估测如今整个现金贷行业的规模约有6000亿元到1万亿元。

公开资料显示，趣店赴美上市之后，拥有现金贷业务的拍拍贷、融360、51信用卡等公司纷纷加快了上市步伐。

“现金贷太赚钱了”是今年《投资者报》记者在采访中听到最多的感慨。在趣店引发争议之前，多家平台都曾对记者不无“壮志”地表示，之所以自己要进军消费金融，瞅准的就是现金贷。但现在记者再次向这些平台询问现金贷发展情况时，愿意回复者寥寥。对于高利贷的质疑，有从业者愤愤不平地说：现金贷都是短期借贷，基本上只有一个月期限，不应该用年化利率36%的上限来限定。可见，行业中不乏对相关法律法规意识淡薄的从业者。

2015年9月1日实施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第26条规定，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超过年利率36%，超过部分的利息约定无效。

而实际操作中，有的平台将贷款利率、服务费、手续费等分开收取，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利率叠加等问题。如果逾期，还要缴纳滞纳金、逾期罚息等各项费用。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何会出现借款2000元，最后背债20万的现象了。

精确踩线36%

众所周知，现金贷的用户主要为中低收入者，也是多头共债的高发人群，他们此前从未接触过这么快速便捷的借钱方式，往往只能看到绝对的借贷成本，而忽略利率水平。

以趣店的借款产品为例，《投资者报》记者通过芝麻信用授信后，获得5000元授信额度。但借款页面并未标明利率，只显示还款金额：借款期限1个月需还款5150元/月，其中含服务费150元；借款3个月，每月需还款1765.65元，含服务费100.99元；借款6个月，每月需还款922.99元，含服务费89.66元。

以此计算，借一个月的话，趣店并没有收取“利息”，只收了150元“服务费”。有意思的是，如果把这笔手续费当作利息来算，年化利率恰好为36%。用同样的标准计算，借款时间为3个月的，算上手续费，实际年化利率为23.7%；借款6个月的，算上手续费后，实际年化利率为21.5%。

除了借一個月的收费略高之外，其他两档的借款成本似乎还是可以接受的。但在专业人士眼中，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银行通常是以内部收益率（IRR）来衡量利率的真实水平的。

所谓IRR，通俗来讲就是根据现金流来计算收益率。也就是说，在借款人开始分期还款后，以尚未归还的部分为本金基数重新计算利率。这一更高的年化利率才是借款人真正承担的成本。可以说，IRR是揭开分期付款“猫腻”的利器。

要计算IRR，可以借助银行的“个人贷款计算器”计算。上述趣店5000元借款的成本，在IRR方式计算下可以发现，其3个月与6个月还期的年化利率刚好都是36%！

同时，在趣店APP上，可通过分期付款购买的产品的利率，同样踩着36%的监管红线。以标价7599元某品牌手表为例，消费者分12期购买，每月月供为763.41元，用通常的方法算下来利率是20.6%，但按照IRR公式计算，年化利率正是36%。

华南某持牌消费金融公司的业务相关人士向《投资者报》记者表示，其公司分期产品对外显示的年化利率已经采用IRR算法，即以每月递减的未还款部分计算利率。但在记者采访中，多数平台对这一问题都闪烁其词，不愿回应利息计算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