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新阿富汗战略剑指何方

袁野

阿富汗局势已危如累卵，增兵的首要目标不是别的，是防止阿政府在塔利班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土崩瓦解。

美国转向“管杀不管埋”

8月2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华盛顿近郊的迈尔堡军事基地发表《南亚和阿富汗战略》演说，详细阐述了美国今后在该地区的战略目标和手段。一向毒舌的美国媒体讽刺称，演讲中煽情部分“少得出人意料”，台上可能站着一个“假特朗普”。

与严肃态度相应的是严峻局势。特朗普直言，对于长达16年的阿富汗战争，自己最初的直觉是撤军，但与国家安全幕僚深入探讨该地区问题后，他认为必须让美军在这场美国史上最长战争中的牺牲有价值，阿富汗战争需要有一个“光荣而且持久的结果”。他表示，美国不能重蹈在伊拉克的覆辙、匆忙撤军让这一地区重回9·11事件之前的状态，更不会放任其成为“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IS）对美国本土发动恐怖袭击的策源地。

为此，特朗普宣布美国的阿富汗战略将做出重大改变，首要的举措就是增兵。为避免刺激已对阿富汗战争感到“心累”的美国民众，特朗普在演讲中的表述较为隐晦，但《华盛顿邮报》爆料称，总统已授权向阿富汗增兵3900人。国防部长马蒂斯在特朗普演讲后宣布，数个北约盟国已同意增派驻军。

“美国之音”电台称，特朗普一反常态，对传统盟友大加鞭挞，宣称对于巴基斯坦“庇护恐怖组织及对本地区内外构成威胁的团体的行为，我们将不再保持沉默”，还大力称赞巴基斯坦的死对头印度，称未来将视其为地区安全的“最主要战略伙伴”，欢迎印度在该地区发挥更大作用。不过，他要求印度将从美国赚取的“贸易逆差”用于解决阿富汗问题。

特朗普决定放开将军们的手脚，给予一线部队更大的授权，让后者能够“采取更为直接、有效、有震慑性的手段打击敌人”，而不用再顾忌政治和法律上的条条框框。他承诺不会像奥巴马那样早早地给美军规定好撤军时间表，美军的行动将根据阿富汗的安全形势而定，一直打到胜利为止。

最后，特朗普宣布：美国将不会再利用军事威力在其他国家建设民主，不再要求阿富汗遵循与美国近似的政治制度。

这一言论听来似乎有“幡然醒悟”的味道，实际上却是“管杀不管埋”的委婉说法。“我们不再负责他们的国家建设，只负责射杀恐怖分子。”他说。

为达目标开始不限手段、把责任更多地甩给其他国家，且不再负责吃力不讨好的阿富汗国家建设，特朗普这一新战略是实实在在的“美国优先”。

除了增兵，美国别无良策

特朗普为何食言，推翻自己多年来反对阿富汗战争的主张，重新跳回阿富汗这个“帝国坟场”？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他是被一张1972年阿富汗少女身穿短裙的“街拍”照片说服的。该报甚至仿效特朗普“讓美国再次伟大”的竞选口号，嘲笑他要“让阿富汗再穿迷你裙”。当然，让特朗普下定决心的是他在阿富汗重新树立西方文化和价值观的雄心，这符合他保守派的底色。

更现实的原因，也许是总统架不住手下幕僚的游说。将军们在特朗普政府中的影响力之大，在美国历史上堪称空前；军队，以及军工复合体的支持对特朗普至关重要，尤其是在美国国内政治危机不断的当下，在政治和军事上都属于超级“菜鸟”的特朗普格外倚重顾问们的意见。恰在不久前，反对重返阿富汗的“白宫军师”班农离职，至此，增兵派的声音终于压倒了一切。

增兵的呼声有其原因——阿富汗局势已危如累卵，增兵的首要目标不是别的，是防止阿政府在塔利班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土崩瓦解。当年美军虽然精锐尽出、竭尽全力，但始终未能将塔利班彻底消灭。奥巴马在2014年毫无策略的全面撤军更是让局面全线崩溃，不仅塔利班卷土重来、重新占据近40%的阿富汗国土，IS等新兴恐怖组织也遍地冒头，致使恐怖袭击不断。2017年上半年，阿富汗境内冲突造成1662名平民死亡、超过3500人受伤，数字创下了近10年来的新高。

另一方面，阿富汗政府被认为腐败惊人，政令不出喀布尔，政府军难堪大任。手里总共只有万余兵力的驻阿西方联军左支右拙，只能不断呼吁增兵。因此，虽然主流媒体对特朗普的新战略评价不高，但普遍承认，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美国除了增兵再战，别无良策。

增兵阿富汗也是为了反制老对手俄罗斯。俄国防部长绍伊古8月18日表示，鉴于中亚地区局势持续不稳，俄罗斯正加强在中亚地区的军事影响力，未来将与独联体盟国进行一系列联合军事行动，还计划向在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的军事基地投入最新武器。五角大楼对俄罗斯的敌视从未改变，美俄关系急转直下更是给增兵派的行动开出了通行证。

至于特朗普自己，对埋葬奥巴马的政治遗产颇为热衷，认为把后者的外交政策推倒重来、全面重构美国的外交格局是“天降伟人”的应有之义。奥巴马急切地希望从阿富汗抽身，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集中力量贯彻“重返亚太”方针。既然特朗普已不再提及“重返亚太”，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中东，那么增兵阿富汗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新战略影响有多大

据法新社报道，特朗普公布新的阿富汗和南亚战略后，塔利班立即发出警告，称美国应该考虑的是撤军策略，而不是“继续打仗”。“如果美国不从阿富汗撤军，很快，阿富汗将成为这个21世纪超级强国的另一个坟场。”

区域各国的反应则褒贬不一。阿富汗总统加尼如获救命稻草，立刻发声明表示欢迎，并且誓言他的政府是个可靠的伙伴。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也声明支持特朗普的新战略，并鼓励“所有阿富汗人争取谈判达成政治和解和可持续的和平”。

虽然对被要求“出钱出力” 有些茫然，但印度总体上仍然欢迎美国这一新战略，认为它意味着加强美印战略关系将成为美国南亚战略的主轴，印度在南亚的“身份”获得了美国明确支持。

据巴基斯坦《黎明报》报道，该国政军两界对“包庇恐怖分子”的指责进行了愤怒的反驳，直指美国想把巴基斯坦当作替罪羊。作为回应，巴基斯坦宣布把美国助理国务卿爱丽丝·威尔斯原定8月28日进行的访问推迟到“双方都方便的时候”，还取消了该国外长阿斯夫对美国的访问。

美国主流媒体对特朗普的决策几乎从没给过积极评价，眼下除了抨击他的新战略“新瓶装旧酒”、“几乎无望帮助美国在特朗普时代赢得阿富汗战争的胜利”，还担心会搞砸美国同巴基斯坦的关系，把后者进一步推向中国与俄罗斯的怀抱。中国有分析人士认为，特朗普在南亚局势颇为紧张之时宣布向阿富汗增兵，不惜撕破脸地指责中国在南亚地区最重要的盟友巴基斯坦，并向正与中国对峙的印度大幅度示好，背后的战略考量昭然若揭。

随着美国大举重回阿富汗，这片“世界岛”核心地区的地缘政治局面势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摘编自中青在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