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云
因受恐怖袭击影响而旅游业紧缩的法国,人们是否能够透过刚开幕的这一届法国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FIAC),看到欧洲经济和艺术市场的回暖?
在经历9月漫长的布展期之后,巴黎诸多博物馆在10月推出了自己的新展。大皇宫有保罗·高更的人生回顾,网球场美术馆有阿尔伯特·伦格-帕契的摄影,蓬皮杜艺术中心有大卫·霍克尼和安德烈·德朗,路易威登基金会则有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藏品展。巴黎沉浸在了现当代艺术中。
与往年一样,第44届法国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FIAC)也于10月底开幕,来自29个国家和地区的192家画廊加入。在VIP预展期间,来宾中包括藏家们及全世界各大博物馆的负责人。而在周末为期三天的展览中,普通观众也可以感受当今艺术市场最火热的当代艺术流行趋势。
“没有任何其他城市可以像巴黎一样将整座城市与一场文化活动如此联动。”FIAC总监珍妮弗·弗莱(Jennifer Flay)表示,在巴黎市政府的允许下,FIAC不仅进行“墙外”项目,在巴黎著名景点摆放由画廊提供的当代艺术作品,还将大皇宫与小皇宫之间的温斯顿·丘吉尔大街改成了步行街。游客们会发现,此时的巴黎变成了大型露天当代艺術博物馆。卢浮宫对面的杜乐丽花园,还有协和广场、利沃利大街、德拉克罗瓦美术馆、旺多姆广场,都摆放上了现当代雕塑作品。
拍卖行、博物馆、私人艺术机构都在这段时间推出自己的特别节目。蓬皮杜艺术中心举办的马塞尔·杜尚奖也在FIAC开幕前一晚宣布今年的获奖艺术家,此外同期举行的另外三场艺术博览会,巴黎国际艺术博览会(Paris International)、国际青年艺术家艺术博览会(YIA)和局外者艺术博览会(Outsider Art Fair)也都以自己有别于FIAC的方式,希望吸引藏家也可以“顺道”参观自己的项目。甚至连电影院都加入艺术潮流,今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得主《广场》(The Square)在FIAC开幕前一天于法国院线上映,瑞典导演鲁本·奥斯特伦德在电影中通过一名策展人的视角,探讨当代艺术及其观念的创造性使用。
艺术造势的背后是因不断恐怖袭击造成的旅游业紧缩。去年一年,前往法国的外国游客数量减少了2.3%,而根据大区旅游委员会公布的数据,大巴黎地区去年减少了150万名外国游客,导致在法国本土的旅游消费收入减少13亿欧元。
而对于法国尤其是巴黎来说,艺术是最有优势的旅游吸引力之一。
为1900年世界博览会而建的大皇宫一直被作为FIAC的主会场。在新艺术时期的金属结构支撑下,自然光线可以很好地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照射进会场。但如今这一优势也面临着困难,由于场地面积固定,艺博会无法再招纳新的画廊加入展览。为了扩展面积,巴黎市政府已经决定于2020年至2023年对大皇宫进行改造工程,届时FIAC将要另找其他临时场馆。
在主会场,除了最活跃的当代艺术以外,今年FIAC还为现代艺术画廊独立开出展区。“我们会不断强化现代艺术展区,”珍妮弗·弗莱说,“法国在现代艺术史的地位无可争议,我认为在如今现代艺术大行其道的艺术博览会上,有必要留存现代艺术板块,将它视为基石。”
随着艺术品价格的增长、超级藏家的出现和亚洲等新兴市场的崛起,艺术博览会的数量也越来越多。据统计如今全世界每年举行270场左右的艺术博览会。尽管竞争激烈,在巴塞尔艺博会(Art Basel)、弗里兹伦敦(Frieze London)艺博会之外,巴黎的FIAC也被视为全球最重要的艺术博览会之一。
但艺博会却有集中化的趋势。近10年中,这三家著名艺博会上的相同画廊的数量增长了10%,FIAC与巴塞尔的共同画廊数量更是从2005年的17%增长到2015年的43%。 由于地理上和举办时间上的接近,FIAC与弗里兹伦敦艺博会竞争极其激烈。FIAC在上世纪90年代一度消沉,于2003年逐渐复苏。但去年开始,为了配合犹太人的赎罪日——西方收藏界很多重量级艺术商和收藏家都是犹太人,弗里兹伦敦艺博会更改了开幕日期,使得弗里兹艺博会结束一周之后FIAC即开幕,有些画廊主和藏家也许不愿意在欧洲待上三周,而因此选择性地二选一。今年FIAC上最显眼的就是豪瑟沃斯(Hauser &; Wirth)画廊的缺席,在去年,他们选择的也是弗里兹艺博会。
不过这没有影响FIAC寻求国际化。如今FIAC北美参展画廊的数量超过20%,成为最主要的外国画廊群体,其中就包括巨头高古轩(Gagosian)和大卫·兹威纳(David Zwirner)等,而法国画廊的数量只占四分之一。
“从今年6月开始,艺术市场的气氛就开始有所好转,通过FIAC我们更能看到,当代艺术市场的起伏,直接反映着该国经济前景。”参展此次艺博会的画廊主娜塔莉·奥巴代亚(Nathalie Obadia)说。马克龙在总统大选中战胜由勒庞领导的极右派,让很多人对法国的经济重新产生信心。
而艺术博览会本身也是直接拉动经济的方式。法国活动职业联合会(UNIMEV)就表示,去年FIAC间接给法国经济带来了3200万欧元的收入。
直接影响固然是高档酒店。“FIAC期间,我们的入住率比年平均水平高12%至15%。”巴黎茉黎斯(Le Meurice)酒店负责人表示。拍卖行更是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赶在全球藏家云集巴黎之际,佳士得法国在FIAC期间进行了四场拍卖,普拉特(Prat)夫妇藏品专场拍卖估值达到3000万至4000万欧元。“FIAC可以有效说服藏家将自己的藏品放到巴黎拍卖,因为他们都清楚在这个时刻,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盯着巴黎。”佳士得法国的负责人爱德华·吉博德(Edouard Boccon-Gibod)表示。
巴黎市现代艺术博物馆同样计划得很精明,他们从2008年起便在FIAC期间组织馆藏资金募集晚宴。“我想要一个国际化的公众。”馆长法布里斯·艾尔高特(Fabrice Hergott)表示,募集晚宴上有30%的外国人。这顿“超级晚宴”每年为该博物馆募集到30万至35万欧元,是每年馆藏收藏预算的一半。
在其他国家,艺术博览会带来的经济效果同样显著。根据马德里会展中心公司(IFEMA)统计数据,ARCO艺博会为马德里带来每年8000万欧元的经济效益。ARCO艺博会总监的计算很简单:“5000名外国人起码要住一到两晚,这还没算上参展的外国画廊要带来自己的团队,这起码还要另算1000人为了布展和撤展在马德里住一周。”
伦敦同样,2015年弗里兹伦敦艺博会的外国观众起码花掉了相当于7500万英镑,当然,这还不包括购买艺术品的费用。“弗里兹艺博会期间的酒店收入比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期间还高。” 艺博会总监维多利亚·西达尔(Victoria Siddall)这样评价。而对伦敦博物馆来说,好处就不仅仅是观众人数了,弗里兹艺博会特别创立1500万英镑的资金帮助泰特美术馆购买藏品。
一次艺术博览会,更可能彻底改变一座城市。“如果没有迈阿密巴塞尔艺术博览会,很多人是不会来这里的。”巴塞尔艺博会总监马克·斯皮格勒(Marc Spiegler)表示,自从2002年该艺博会在迈阿密创办分会后,迈阿密多了110家酒店,其中30家为豪华酒店。而如今,在艺博会期间,酒店房间会增价两倍。这座城市的画廊數量也从2002年的6家变成如今的上百家,艺博会期间还有35场不同的艺术活动,当地博物馆也在其影响下不断维修并扩充。2006年,《纽约时报》更是将迈阿密巴塞尔艺博会比作为百万富翁准备的艺术品超市。“以前,人们绝不会在同一句话中出现‘迈阿密和‘百万富翁这两个词的。而今一套迈阿密的公寓能卖60万美元,以前这可是建造整栋房子的钱啊。”迈阿密旅游局负责人威廉·塔尔伯特(William Talbert)如此表示。
巴塞尔艺博会的模式是如此成功,以至于出现了“巴塞尔艺博会城市”的说法。“25年前,艺术博览会只是在固定的隔间里卖艺术品,而今完全不一样了。”按照巴塞尔艺博会总监马克·斯皮格勒的说法,“在迈阿密巴塞尔艺博会和香港巴塞尔艺博会之后,很多城市都发现,在不动用公共资金的情况下,我们同样可以创造并获得文化上的正统地位。”候选城市将确保在接下来三年中每年花费300万美元用于艺术博览会,2018年布宜诺斯艾利斯将成为第一座实验城市。
也就是在巴黎艺博会期间,法国国民议会的议员们正在为明年的政府预算和税收政策进行激烈的辩论。法国总统马克龙再次坚定地提出,财富税改革将于明年1月1日正式生效,定将继续刺激本地市场。在新计划的影响下,利息、分红和资本收益都将被统一按照30%的税率征收,并且将不会按照财富税的名义征收,而财富税的起征点为拥有130万欧元的财富阶层。
与超级跑车、游艇不同,艺术品买卖再次被排除在财富税征收范围内。法国预算部长达马南(Gérald Darmanin)解释说,只为满足富人“炫耀欲望”的产品,与真实“帮助经济增长”的产品,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在世界当代艺术市场范畴内,炫耀式的作品价格并不少见,杰夫·昆斯、村上隆、达米恩·赫斯特均在其列。”《世界报》总编米歇尔·格林(Michel Guerrin)在其社论文章中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伦敦经济学院及纽约大学教授唐纳德·汤普森(Donald Thompson)则表示,“80%在艺博会或者当地画商那里购买的艺术品不可能再以高于原价的价格售出”。巴塞尔艺博会总监马克·斯皮格勒也指出,“现在卖得好的当代艺术家作品中80%将在20年后卖不出去”。也正因此,尽管鼓励富人资助艺术一直是法国政策的特色之一,但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呼声希望将艺术品收购纳入财富税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