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中的刘淑清

2017-10-27 12:54苏晓霞
云南档案 2017年9期

■苏晓霞 艾 丽

档案中的刘淑清

■苏晓霞 艾 丽

莎士比亚曾说:“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然而,古往今来,无数女性用实际行动谱写了一曲曲生命的赞歌,向世人证明着女人可以撑起半边天,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刻下了女性坚强的名字。民国时期云南著名爱国民主人士、女企业家、社会活动家刘淑清便是其中一员。

刘淑清,祖籍云南盐津,1904年生于四川简阳,毕业于四川成都华西大学,曾任成都启化学校教务长,盐津县立女子高等学校校长、云南女青年会副会长,南屏电影院董事、安宁温泉宾馆经理、私立坤维慈幼院院长。云南和平解放后,刘淑清曾任第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全国第二届委员会委员,云南省第一、二、三届人民代表,省政协云南省第三届常委,民建中央委员,民建昆明市委员会副主委,省工商联副主委,在文革期间受到迫害,于1968年因脑溢血救治不力逝世。1979年中央恢复其名誉。

刘淑清的一生波澜不惊,尤其在云南民国政府时期,可谓动荡年代女性自力更生的真实写照。刘淑清年轻时随夫刘柏君(时为驻川滇军第一军军官,后升任滇军少将旅长)定居昆明,通过刘柏君的关系,让她有机会结识龙云的夫人李培莲、卢汉的夫人龙泽清,还结识了许多官绅太太,这些人对于她日后的事业都有不小的帮助。后刘柏君解甲归田,遭暗杀身亡。年轻的刘淑清带着女儿孀居昆明,于上世纪40年代筹资先后经营大华交益社、西南大旅社,牵头建成南屏电影院,临危受命任安宁温泉宾馆经理。这些叱咤风云的商业事迹早已为世人所知。翻阅档案资料,除了在商界大显身手外,其热心公益事业、积极参政议政等鲜为人知的一面也跃然纸上。

创办慈幼院

在商业上的成就,使刘淑清具备了雄厚的资金和广泛的人脉关系,为其从事公益事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昆明成为大后方,人口激增,其中不乏因战争流浪至此的儿童。针对这一情形,刘淑清联合龙泽清等当时昆明上层人士,筹划创办一家慈幼院,收容“战区流浪儿童无人收容教养者、本籍贫苦儿童无父母及直系亲属收容教养者、抗战军人遗孤无人其家属无力教养者”。1943年7月向云南省政府上报建院事宜,并“请拟拨昆明市区东郊席子营与梨树头间之义冢墓地作建校舍及院内农场之用”。刘淑清具体负责筹办事宜,“厘订计划、募集捐款、选购院址、监督建筑,置备器物,装设内部”,募集到各界捐款1077万余元,后选址昆明市东庄前村,占地26亩。1944年9月1日正式宣告成立,开始收生,10月10日正式开课。坤维慈幼院“以救济孤苦无依之儿童给以应得教养使能成为有用之才”为宗旨,其组织机构健全权责明确,以理事会为最高机关,由创办人顾映秋女士任理事长,理事17人。理事会下设院长1人、顾问2名,主持院内事务。院长下设教导、保育、管理、总务四部(后增加育婴部,共计五部),各设主任1人,各部视事务之繁简设办事员教员若干。理事会另设经费审核委员会及成绩考核委员会,负责经费审核及成绩考核。其经费分经常费、临时费以及基金等三种,经常费由市政府补助及娱乐附加救济金项下摊拨20%;临时费为临时募捐及请求政府发给;基金系呈请政府拨给及向社会各界劝募。此外,对儿童收容、儿童待遇等问题亦作出明确的规定(见《坤维慈幼院简章》)。

慈幼院建立之初拟定收容名额为100名。据1944年慈幼院教职员组织表、收容学生名册等档案记载,开办之初教职员共计14名,自9月招生至11月底,共收容75名儿童(至年底达到80名),儿童主要来自云南昆明及周边县份,亦有部分外省如广东、四川、贵州、湖南、上海、浙江、山东、南京人士,年龄从4岁到16岁不等。教职员亦是来自五湖四海,还聘德籍教士谢安德和毕执玉分任保育主任和管理主任,两人从建立之初一直留任,可谓元老。后刘淑清还聘德籍教士戴逸梅任育婴部主任。网络上可搜到1946年5月15日昆明《民意日报》刊载的《坤维慈幼院参观记》一文,文中所提及三位德国修道女应是指这3人。到1948年,慈幼院教职员人数上升为18人,另有工役人数22人,收容的孩子则达到186人(见《社会部补助各省市公私立救济及儿童教养院所收容人膳食费查报表》以及云南省昆明市社会救济机关团体报告表),可想见当时办院的艰辛。著名演员赵丹的儿子、著名画家闫甫的两个孩子都曾在坤维慈幼院生活。1945年,著名剧作家田汉和音乐家孙慎参观了坤维慈幼院,对于战乱中的大后方有这样一个条件良好的孤独院十分惊讶,他们还为慈幼院谱写了名为做新儿童的榜样的院歌。

参政议政提建议

商而优则仕。刘淑清在商业上的成就,使其在社会上声名鹊起,有机会参与政事。1945年,她选任为云南省第一届参议会议员。在任参议员期间,她积极建言献策,关注的内容涉及经济社会文化诸多领域,体现了她善于体察民情,情系民众之心。作为主要提案议员,在教育方面,她提出了“全国各小学应注重国学讲解以及文字写作”“筹办儿童教养所”等建议;在卫生方面,提出“修整各县政府及城乡街市公共卫生以防疫病而保民健”“充实卫生院以资救济而重民命”等建议;在经济方面,提出“推广种植美棉美烟并投农贷机构”;在交通方面,提出“修建叙昆铁路”“修盐津县境内中正大桥”“延修会昭公路”“修建宜昭公路”等建议。受当时政治和经济社会环境所限,她的大多提议并未得到及时解决。幸运的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随着以改善民生为重点的社会建设的推进,我省各领域都发生历史性的深刻变化,当年她所提出的诸多建议如今得以落实。以今之眼光看她当时的建议,也不由得感叹她眼光长远、未雨绸缪,即使于今也仍大有裨益。

她所提关于交通方面的建议,如叙昆铁路、会昭公路、宜昭公路、盐津县境内中正大桥等,均是连接四川与云南的重要通道,亦是中原进入云南和南亚、东南亚的“南方丝绸之路”。细细分析,应该与她在川滇两地生活经历有关。她年轻时随夫从成都入滇定居,后又随夫解甲归田回盐津,颇受路途遥远不便之苦,同时,也见到沿途百姓穷困之状。她在1948年“请政府从速修建叙昆铁路以裕国计民生”的建议中指出“查滇东各县原为滇川交通必经区域,嗣因公路改线遂不循会昭沿线通川,以致交通梗阻、民生凋敝。且沿途蕴藏物资亦大半埋弃于地,如叙昆路修成,不仅于国防治安交通等所裨甚巨,即于滇东川南民众之生计建设亦获益匪浅,为繁荣沿线市场复兴庶民生计起见,拟请大会再电请行政院从速饬令交通部提前修建叙昆铁路。”叙昆铁路,从清光绪二十四年(1908年)起,几经勘测与筹建,断断续续修了近百年,在此基础上修建的内昆铁路终于2001年全线通车,从昆明到成都行车18小时左右。此前,成昆铁路已于1970年竣工通车,日行千里早已成为现实。经滇东北和滇中出滇入川的两条公路通道也均实现全程高速,川滇两省民众交流日益密切,沿路州、市、县百姓生活日益富足。

在教育方面,她提出的“全国各小学应注重国学讲解以及文字写作”的建议,于今也是很有意义的。在建议中,刘淑清指出,“我国学向称博大精深,其中包涵沦理政治经济哲学各科,实为我国固有之国粹,亦为我国兴国之精神。前山各志士刊行国粹学报,为革命先锋收效甚宏已可概见。而研究国学又必须由识字读书为入手,但凡为一国之国民,未有不研习本国文字而可以谓为通达者也。晚近中小学校对于书法作文往往不甚注意,学生有资质聪颖或家庭能注意引导者,其成绩尚不甚差,否则数年毕业强半国文不通,书写更错讹乖谬,不堪寓目。基础之不立,遑论深造,本国文字既不明白,更安能研究别国文学而采撷其长论者,乃以学生疏遂致,并学校六遭诟病,此诚至可痛心之如。夫小学中学为学生之基础术学时期,此时而不将国文书法造就根底,则以后升学愈高,学科愈繁,更无解暇以本研究,则学业荒落自在意中。今欲补偏救弊以保积存数千年优美之文学,宜自小学时期起即一律认真教授,勤习写作。中学阶段更为注意,须令初中毕业学生咸能作通畅之文字,书法亦列为必修科目,务须及格始予毕业,必全国学生尽人均能写作。庶几国有国粹不致落此虚废。此于国家存亡所关实大。”就此,她提出了解决的方案:“一是中小学教师对于国文教授务以学生能领悟明了,令学生回讲默写随时纠正错误;二是中小学校每星期至少作文一次,并酌量情形减少字数,且必在教室交卷;三是中小学校应加书法钟点(尤以小学应多加钟点),老师除教授方法外,务须督促认真练习,详细批文;四是学生抄写及考试写卷,除外国文及数学外,一律使用毛笔;五是初中高中毕业会者,国文为必试科目,小学毕业考试,书法刊为一科。”刘淑清还呈请将该建议报国民党中央政府通令全国实行。从档案来看,该建议概由刘淑清亲自逐字逐句修改而成,有理有据、层次分明,由此亦可见其文字功底。她提出的解决方案,除“用毛笔抄写及考试写卷”外,其余方案于今仍可适用。后龙云责令省教育厅据此酌情修订拟正具体实施办法,省教育厅虽有回复,但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最终不了了之。

其实在近年来的“两会”上,也仍不断有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提出类似的建议和提案。作为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习近平总书记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和传播者。他的系列重要讲话经常引经据典,可见其国学功底之深厚。2013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到山东曲阜孔子研究院考察,并且直言“我这次来曲阜就是要发出一个信息:要大力弘扬中国传统文化”。2014年,在出席孔子诞辰2565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上,习近平指出:“中国共产党人始终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继承者和弘扬者,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都注意汲取其中积极的养分”。当下,国学教育越来越受到大家的关注,各校在课程中增加与“国学”有关的元素,教育部将在高校本科专业增设“国学专业”。但在实际中小学教学中,仍存在重视程度不够、师资力量短缺、教学不规范等系列问题,国学教育尚未作为常态化教育深入人心等问题,国学教育与公民素质教育如何有效结合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争取民主促和平

在参议会中,刘淑清结识了中共地下党员杨青田、唐用九马曜及进步人士张天如等人,同他们一起开展反对内战、争取民主的活动,由一名民主人士逐渐转变为民主斗士。1948年8月,国民政府实行币制改革,以金圆券代替法币,强制将各地黄金、白银和外汇兑换成金圆券,导致老百姓所持财富大幅缩水。通过币制改革,国民党政府搜得民间数亿美元金银外汇。8月19日,国民政府中央银行把在滇兑获的金银外汇运往上海。1949年,刘淑清与马曜、张天如等十五人联名,要求央行将在云南兑获运出的金银外汇运回,并将兑获实际数目及运出数目公布。众所周知,国民党撤退台湾之前,蒋介石以预支军费名义将中央银行库存黄金200余万两及白银、外汇转至台湾,殊不知这些金银中有多少是事先从各地搜刮的民脂民膏,其中又有多少是云南人民的血汗钱。

刘淑清还利用南屏戏院和温泉宾馆与“左派”参议员们商讨云南重大问题、向地下党组织传输情报。1949年昆明“九九整肃”,蒋介石命令卢汉大肆抓捕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刘淑清得到卢汉、龙泽汇传递的消息,暗中通知了参议会中的几位共产党员及进步人士,使一部分人得以及时躲避,未遭逮捕,但其名字也上了国民党的黑名单。1949年11月,趁为龙泽清送行之机,刘淑清同机离开昆明去香港,后到美国避难。省档案馆馆藏档案中有一份签发于1949年10月12日的刘淑清“人民出国许可证存根”,据笔者分析,该存根应为当时刘淑清出国避难所备用。虽然许可证上所载出行目的是“应海防中国戏院之邀赴越南商讨影业事宜”,但鉴于当时昆明时局已较为紧张,且刘淑清在提交出国申请后还致函外交部驻云南特派员办事处催促办理许可证,可见出国一事十分紧急。其随后同龙泽清到香港,也足以证明。

论起刘淑清的一生,无论商业经营,还是开办教育,抑或是参政议政,每一项事业都做得风生水起,固然得益于她与官绅太太们交好,能得到他们的鼎力帮助,但更为重要的是,她接受过高等教育,待人接物能恰如其分,经营管理有道,这才是她成功的基础。

参考资料:

苏庆华.《滇影风云——南屏电影院的故事》.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2009年9月

作者单位:云南省档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