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总以为有一辈子的时间。
你看我一眼,头一点,嗯,永远。
认识F那年,我十六岁,高二新分到一个班级,我们前后桌。
那年的午后平淡无奇,黑板前的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下课铃声和上课铃声没有丝毫分别地响起;大家趴在高高的卷子背后写写算算……每个月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是班主任拿成绩榜贴到门口。
十六岁的心里,裝不下水灵灵的青春,全是分数分数分数。
F很高,后背笔挺,身上带着拘谨的冷酷,眼白很多,我说他随时随地都在翻白眼。他指着我书桌上车仁表的海报,骄傲地说:“这不刚碰巧长成了你喜欢的样子吗!”
年少的喜欢和现在的喜欢不同,很多被定义为早恋的情侣,连手都没有牵过。他们只是站在走廊的窗台前,一遍遍聊着不着边际的电视剧、游戏、明星、小时候,以及未来和梦想。
那种作业本放在一起都觉得小鹿乱撞的单纯,一生就一遭。
我和F就是那种连情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情侣。
他会在晚自习操场跑步路过我的时候,轻轻拍一下我的肩膀;会在我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默默让同桌把校服帮我披上;会在我考试考不好的时候,跑到另一个学校买玫瑰味儿的糖葫芦放到我的桌子上……
初恋的美好就是那样,清新得像傍晚的微风扫过一朵小小的栀子。
升学宴那天,F和我坐在高高的天台上,晃动着双腿,他没有拿到通知书,他问我,“走那么远,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我点点头,“能。”然后看着他,说:“我会等你。”
他把头转向楼宇之间的夜空,我看着他的背影,很想拥抱他,可是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年少惆怅和忧伤在那个夜晚蔓延,对高考失利的无能为力,与对未来的期待和恐慌交织,整个天空沉沉地压下来。
上了大学,我和F保持每星期六下午视频的习惯。他重读高三,我不忍心浪费他太多时间,所以每次两个小时一到,他恋恋不舍地说“再聊两句”的时候,我都嗔怒着拒绝,我说:“你好好考,以后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我把时间抽象成一辈子,是啊,一辈子那么长,我们有好多时间呢。
可是后来,我听说F恋爱了,在他复读的最后两个月。
他打给我的电话我一次都没有接,那个和他专用的QQ再也没有上。
两年前的一个雨天,我忽然收到F的微信。我们谈天说地聊空气 ,他问我养的小狗最近乖不乖,我们礼貌客气,遥远又亲近。可是每聊一句,我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眼泪涨得眼睛酸涩。
最后F问:“你好吗?”
隔着几万公里的距离,隔着太平洋的潮水和一夜的时差,那三个字力量万钧。
我多想说:“我不好,没有你,什么都不好……”
可是那些歇斯底里,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我的眼泪喷出来。
在字山字海的图书馆里,每个人低着头,埋进那些句句段段。我们学了千万种表达,会说几亿个词的冰冷组合,却惟独道不出——我和你。
我紧紧握着手机,一字一句,认认真真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像要穿过光年的距离,回到18岁那年,夜色弥漫的天台,拥抱他。
我说:“放心,我很好。”
永远两个字,经历了很多次的激荡、试探、考验、思考、怀疑……彼此终于可以坦然承认——不爱。终于可以放开怀抱,祝福你去觅得良人。
就像困在井里的海,翻腾不起来,就跟着四壁摇晃着碰撞。后来终于相信,自己是水 ,一次次被雨水浇灌,也试着甘甜起来 。
编辑/围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