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院长”换人：蔡英文的断舍离

于强

蔡英文终于如独派所愿，任命了深绿的赖清德担任“行政院长”，这会消解一部分深绿对蔡英文的不满；

台湾过去的政治史显示，一般“行政院长”上任，都会有一个“蜜月期”。不过“蜜月期”一过，赖清德和蔡英文的民调仍有很大可能会再度下跌

随着9月5日蔡英文带着林全和赖清德一同召开记者会，几个月来“林下赖上”的传闻终于变成了现实，赖清德取代林全成为新的“行政院长”。

赖清德

一般而言，这种记者会，要下台的往往愁眉不展，要上台的往往难掩欣喜。但这次记者会正好相反，赖清德面色凝重、笑容僵硬，反而是他旁边即将下台的林全笑容灿烂，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挥泪斩林全”

2016年7月，蔡英文上台两个月后，林全要“下课”的传言就已经在台湾坊间出现。但在当时，台湾没多少人信这个说法，因为林全被称为“男版蔡英文”，放眼当下的台湾，很难找到比林全更懂蔡英文的人了。加之两个人过去已有十几年的交情，蔡英文也舍不得“挥泪斩林全”。

蔡英文与林全相识，源于2000年。陈水扁组成的执政团队中，蔡英文担任陆委会主委，林全是“主计长”，在“立法院”备询的时候，林全的座位和蔡英文正好挨着。两个人当时都是无党籍、政治大学教授出身，因此开会的间隙就聊聊天，蔡英文也会经常带一些饼干糖果去和林全一起吃，久而久之两个人越来越熟。2004年蔡英文加入民进党，2006年被任命为“行政院副院长”。蔡英文希望时任“财政部长”林全能够留下来帮助她，但是无奈林全铁了心要辞职。蔡英文打了一个小时电话，林全仍然坚持要离开，不过他走的时候，给蔡英文留下一句话说，未来有机会将对蔡英文“衔环以报”。

林全的离开并没有破坏他和蔡英文之间的交情。辞去“财政部长”之后，对高科技并不熟悉的林全去做了世界先进半导体公司的董事长，而将林全招致麾下的，就是蔡英文的好朋友、台湾半导体界的教父张忠谋。2007年蔡英文离任“行政院副院长”后，担任了宇昌生技公司的董事长，而这家公司的监察人就是林全。

其后，2012年蔡英文参加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林全成为她的竞选纲领“十年政纲”执笔人之一。蔡英文败选之后，组建小英基金会，林全是CEO。2014年蔡英文接任民进党主席之后，林全也随之成为民进党智库新境界文教基金会的CEO。2015年蔡英文宣布再次参选，林全成为她竞选办公室的政策召集人。

两个人多年来的互动，让他们之间形成了极高默契。蔡英文家的冰箱里总有一排零度可乐，那就是专门为林全准备的。两个人都爱吃披萨，推眼镜的姿势也一样，蔡英文动动眼睛，林全就知道蔡英文想什么。林全与“立法院”院长苏嘉全被认为是蔡英文最核心的两位幕僚，但是这两人和蔡英文的距离并不相同。开会时，蔡英文发飙训斥人，苏嘉全往往会说“是的，我们会改善”，而林全往往会说“我知道你不满意，但是事情不是这样”。“双全”与蔡英文的亲疏差异，一目了然。

正是有了这样的默契，所以当2016年蔡英文在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中获胜之后，所有人都认为林全会成为蔡英文任命的首任“行政院长”。虽然林全在选前说“再次出任公职，绝非生涯规划”，选后说“最好不要找我”。把“520（蔡英文就职）之后我就不管了”挂在嘴上的林全，面对把“衔环以报”承诺搬出来的蔡英文，最终只能放弃多家公司的董事职位，舍弃2000万元新台币（约合430万元人民币）的年薪，出任“行政院长”。

但此后的一年间，因为民调雪崩式的滑落，让林全下台的声音也不绝于耳。这些声音大多来自民进党内部，“独派”大佬吴澧培、辜宽敏直接跳出来说蔡英文用林全用错了，才导致民调这么低，不换林全蔡英文没明天。其实，明眼人谁都明白，蔡英文民调下跌，完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林全只不过背锅而已。而以蔡英文和林全的交情，除非林全自己提出来，否则蔡英文不可能让林全下台。

据悉，林全答应蔡英文担任“行政院长”的时候，附加了一个条件，就是他只做一年。于是在2017年6月，做满一年的林全告诉蔡英文，承诺履行完了，他要对蔡英文“断舍离”，让她找合适的人来接任。

“政治卫生筷”

新“行政院长”赖清德过去在台湾有个绰号叫做“赖神”，得到这一称号的原因是他曾经精准预测过天气。台风侵袭台湾，各个县市是否放假由县市长来决定，这对于各个县市长来说都是一个重大考验。因为如果风雨很大该放假，县市长坚持不放，造成人员伤亡，县市长要负责。如果风雨不算大，但是县市长还是放了假，又会让企业家团体对县市长产生很多不满，对于县市长来说同样是重伤。

2012年8月，天秤台风袭击台湾，台湾中南部县市普遍停班停课，但是当时台南市长赖清德却坚持台南市不放假，要求市民正常上班上课，结果后来果然风雨不大，赖清德也因此得到了“赖神”的封号。

但这次其实就是赖清德运气好，让他赌对了而已。2017年7月，尼莎台风袭击台湾，赖清德决定台南停班停课，结果后来风雨并不大。紧接着海棠台风袭击台湾，其他县市都停班停课，赖清德主政的台南县政府非要坚持不放假，结果到7月31日早晨看到雨势太大又临时改口说还是放假吧。在社交媒体上，赖清德顿时被台湾网友骂翻。

赖清德不是只在放假問题上“发夹弯”，在对日本的态度上也同样如此。2008年11月11日，时任“立委”的赖清德曾与多名“立委”联合提案“台湾慰安妇决议文”，要求日本政府“以清楚且不暧昧的态度，正式地承认、道歉且接受战时日军性奴隶制度的历史责任，对受害幸存者进行直接谢罪和赔偿”。结果后来赖清德担任台南市长之后，对日本的态度却有了180度的变化。2015年和2016年，赖清德两度参与庆祝日本天皇生日的“日本天皇华诞庆祝酒会”，代表台南市民向天皇祝寿，他也因此得了一个“安倍清德”的外号。这一前一后做法的巨大反差，简直让人没法相信是同一个人所为。

自从蔡英文上台以来，只要说到后蔡英文时代，大家就会说到赖清德，似乎赖清德是绿营唯一的救世主，这也隐隐透露出已经超过30岁的民进党，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其人才成长机制正在日益退化。在陈水扁时代，说起陈水扁的接班人，绿营还能拿出谢长廷、苏贞昌、吕秀莲和游锡堃四个人，而到了蔡英文时代，大家的万千宠爱竟然完全只能寄托在赖清德的身上，民进党人才正在面临越来越严重的断档危机。

蔡英文（右二）和林全（右一）。

但就是这样一个集民进党万千期望于一身的赖清德，能够挽救蔡英文低迷的民调么？赖清德和蔡英文的民调会呈现一个“短多长空”的局面。

蔡英文方面，她终于如“独派”所愿，任命了深绿的赖清德担任“行政院长”，这会消解一部分深绿对蔡英文的不满；赖清德方面，台湾过去的政治史显示，一般“行政院长”上任，都会有一个“蜜月期”，大家总是觉得新人新气象，会有一些玫瑰色的期待。不过“蜜月期”一过，赖清德和蔡英文的民调仍有很大可能会再度下跌，这主要有三个原因：

第一，过去一年，蔡英文推动了很多充满争议性的政策，无论是一例一休、年金改革还是同性婚姻、前瞻计划，这些都是蔡英文想要推动的政策。如今换了赖清德，虽然有可能做一些小幅的调整，但是蔡英文不可能允许赖清德在这些政策上再来个“发夹弯”。如果那样的话，蔡英文就已经形同政治上跛脚，2020年还想参选的蔡英文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第二，过去蔡英文和林全的民调下跌，其“内阁团队”中有一些“阁员”总是引起争议是祸因之一。比如有争议前科的“交通部长”贺陈旦、“国防部长”冯世宽，如今依然留任赖清德“新内阁”，他们未来肯定还会继续闹出争议性的事件，到时候后果就要赖清德和蔡英文共同承受了。

第三，林全和蔡英文的民调下跌，还因为高期待后的高失望。蔡英文上台的时候，承诺会提振台湾的经济，台湾的民众对蔡英文抱有期待，因此把票投给了她。然而一年多以来，台湾经济没有太大的起色，这种高期待迅速转化为高失望，因此蔡英文的民调遭遇雪崩式下滑。经济专业出身的林全对提振台湾经济束手无策，医生出身的赖清德能提振台湾的经济吗？

提振经济无望，但是政治斗争的态势势必会随着赖清德的上任再度激化。9月8日赖清德正式走马上任，他强调说“内阁”不是战斗“内阁”，不是选举“内阁”，是做实事“内阁”。但事实上，赖清德“内阁”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进行选举清算的“内阁”。

把赖清德放在“行政院长”的位子上，蔡英文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赖清德把清算国民党的政治任务进行到底。蔡英文深知，就算她什么都不说，赖清德也自动会把这个任务执行得非常彻底，因为赖清德比她更需要让国民党永无翻身之日。蔡英文目前需要的，是2020年竞选连任，而赖清德需要的，是2024年赢得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

以臺湾过去8年政党轮替一次的政治周期来看，2024年国民党很可能卷土重来。因此赖清德更想利用手中的行政权力，将国民党打趴下。正是基于这一考虑，所以此次赖清德“内阁”只换了三个“部长”，其中一个就是陈水扁的辩护律师，过去一年不遗余力地用党产问题清算国民党的顾立雄，从“党产会主委”转任“金管会主委”。这一任命看起来非常奇怪，因为顾立雄是律师出身，过去和金融界也没有什么来往，让这样一个门外汉去管理一个专业性很强的金融部门，其真正用意是让顾立雄完全断掉国民党的金脉，让国民党不能翻身。

而以赖清德的强硬个性，加之台湾明年县市长选举马上要开始起跑，一旦提振经济无能，他势必选择升高台湾社会内部政治对立的氛围，为绿营助选。

此外，蔡英文上台以来，经常出现越级管理的事件。2016年8月，台湾道路收费员的劳资争议中，蔡英文越过“行政院长”和“劳动部长”，直接把远东集团的老板徐旭东找到“总统府”亲自和他当面谈判。这次赖清德上台，林全“内阁”三十多个人只有两个人离开。很多位子动不了，不是赖清德不想换上自己的人，实在是蔡英文不同意把人事权下放给赖清德。过去“男版蔡英文”林全能够容忍蔡英文到处伸手，如今赖清德能容忍多久？

不过赖清德能不能容忍，蔡英文并不在乎，因为蔡英文到时候大不了把赖清德换掉就是了。以台湾现在的政治结构，“行政院长”已经完全沦为台湾地区领导人的“政治卫生筷”，用完就丢，陈水扁、马英九在任8年，都换了6任“行政院长”。

（作者系国际关系学院公共管理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