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梅
自成为专业舞者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学习在饥饿里获得满足,就像在压腿时爱上疼痛一样爱上饥饿感。这种理念或许会激起营养学家一个神秘的微笑,但我心甘情愿。
舞蹈本就是一场疼痛的美,如果不痛,美从何处来?或许有些美的真实姓名叫做“病态”,可惜每一个跳舞的女性都难免病入膏肓。追求艺术是一趟苦旅,我宁愿委身于疼痛和饥饿,献上对美的礼赞,高歌猛进。
百年前,风起处,有贤者傲立,衣袂飘飘,冠带严整,轻吟一句“不欺暗室”,意为即便是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君子言行举止也必定要磊落光明。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女子对容颜和身姿的自我要求又何尝不是同理可证?若是只身独处时便任由自己蓬头垢面、乱发粗服,恐怕只会辜负了天生美丽的属性。冰冻三尺尚非一日之寒,气质神韵的内在修炼是场润物无声的宏大事业,融入一生,不舍昼夜。
女人的美与不美取决于自己、作用于自己,说到底更是为了自己。美是功夫,熟能生巧,出发点虽不是取悦别人,却总能令别人赏心悦目。
作为舞者,我对自己的自我管理近乎严苛,却无纠结。虽然偶尔也会冒出大快朵颐的念头,但我总能很好地克制,然后像动了凡心的化外之人一样默念一声“罪过”。
这清心寡欲的心境背后,是多少人难以想象的禁欲煎熬,是加诸我一人之身的悄无声息的战役。
我以舞蹈与心灵讲和。
女性的生活,未必就只能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更可以从一个空间到另一个空间。
这空间也许是中国台北城隍庙繁华转角的小摊位,也许是有留学生跳着街舞纵情摇摆的美洲校园,也许是悉尼大学弥漫着书香的青青草地,也许是巴黎小镇有稚嫩童声吟唱赞美诗的教堂……或许在不少人看来,我不过是穿梭于为四方游客精心准备的一幕幕如此相似的绚烂和繁华,但幸好我带着一双渴求美感的眼和一颗追逐文艺的心,一路上总能如愿收获纷至沓来的新意和惊喜。
每到一处我都会起舞,通过舞蹈,我的身体与心灵建立起最默契的连接。我在澳大利亚黄金海岸起舞,迎着亚热带湿润的季风;我在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穹顶建筑下起舞,而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天是母亲节。在一段段充满惊喜的旅程中,我遇見我的灵感,我和我的身体欢聚,所到之处都是乐园。
我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我的强硬和文雅都毫无保留地献给自己。我强硬地与身体交战,又文雅地与心灵讲和,就这样,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真我,然后与外面的世界坦诚相见。
芭蕾舞演员以足尖点地撑起一条主力腿,然后才能旋转和跳跃,而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就是我与外界接轨的基准点,先立住这一点,才能点动成线,连线成面,由面及体,最终构建起属于自己的空间。
心灵的空间、家庭的空间、事业的空间,多种空间交错,便垒起了我生命的建筑。这建筑里人来人往,但我会保留其中的一个房间,只配一把钥匙握在自己手里。
光影烂漫,音乐悠然,亲爱的你,请沿着心愿长廊,追逐着光,驾临我的空间,和我一起跳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