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歌手和梦想者

李抗生

他喜欢听歌，喜欢听女歌手唱的，著名的，年轻的，未婚的。他有梦想，梦想有一天，能和他心仪的女歌手结成伉俪，尽管梦想十分荒唐。

有一位当红的女歌手，他没当面亲眼见过，更没有交流过。但在手机里，在电脑上，他天天和女歌手见面。

他每天晚上下班回来，带着从菜场买的菜，自己做晚餐。餐后，他必须先洗澡，洗衣，天天如此。剩下的时间是他雷打不动的黄金时段——听那位女歌手的歌。

打开电脑，是女歌手演唱会的视频，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女歌手登台了。穿著大翻领短袖白衬衫，露膝黑筒裙，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大眼睛，双眼皮，挺鼻梁，象牙白的肤色，哦——风从天上来，仙女下凡了。

女歌手先致辞，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声调比天籁悦耳。更动听的是她的歌声，像林中夜莺，似泉水潺潺。他听得如痴似醉，不能自已。

入睡前，他躺下，塞上耳机，打开女歌手的歌集，一首首地听下去，不知道听到哪一首时睡着了。

这晚，他照例伴着女歌手的声音入睡。可忽然他发现自己穿着白衬衫和黑礼服，戴着红领结，女歌手则穿着拖地白色婚纱，与他手牵手，在瓦格纳《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下，步入婚宴大厅，他终于和女歌手结成伉俪。他高兴得哈哈大笑，笑醒了，原来自己做了一个美梦。

天亮了，他发现房内多了个人，他揉眼，再睁开仔细看，确实多了个人，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床前，微笑地望着自己。她穿着大翻领短袖白衬衫，露膝黑筒裙，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大眼睛，双眼皮，挺鼻梁，象牙的白肤色，哦——风从天上来，仙女下凡了……

他试探着问：“你是谁？”

“你明知故问，我是你日夜思念的女歌手。”

“你来干啥？”他又问一句废话。

“我都和你结婚了，你说我来干什么。”

他开心地笑了，全世界的开心加在一起，也没有他这样开心。他告诉女歌手，从此，她不必外出抛头露面了，他的收入，够两个人丰衣足食。她只需每天做一顿晚餐，晚餐后，唱歌给他听，那一定比视频上的，歌集里的更动人。

电脑上，他再也打不开她的视频，手机里再也打不开她的歌集。她所有的粉丝也打不开她的视频，打不开她的歌集，她在歌坛上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女歌手去了哪里。

她做的第一顿晚餐，饭是夹生的，菜咸得发苦，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仍旧按照以往的习惯洗澡洗衣，她多数时候是在安静地写歌。

现在，晚上听她唱歌，似乎比视频上的，歌集里的略为逊色点，不过，这也许只是一顿难咽的饭菜给他带来的不快，他这样想。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的晚餐，有时是饭烧糊了，有时是菜没炒熟。

他问她：“过去你的伙食怎么解决的？”

“如果没有饭局，就订外卖。”

“从不自己做？”

“一是没时间，二是没兴趣。就像现在一样，整天忙着写歌，唱歌。”

于是，下班后他又只好自己做晚餐，做两个人的晚餐。

晚上听她唱歌，他感觉又差了一点，而且他发现她好多天没洗澡洗衣了。她说，没出汗不必洗澡，穿脏的衣服可以一起送去洗衣房清洗。接下来几天再听她唱歌，他感觉越来越差。

他渐渐不爱听她的歌了，只是嘴上没有说……

有一天，他醒来没看见她，她走了。他心中一时涌起难以言状的情绪，是如愿？是后悔？是获得？是失落？是惋惜？是愧疚？

晚餐后，他又打开她的视频，睡觉时，他又打开她的歌集，一如既往地看她的倩影，听她的歌曲，喜欢她和她的歌声，天天如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