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琳娜&老锣:去大理,继续唱歌

2017-10-17 20:50沈佳音
看天下 2017年27期
关键词:琳娜大理节气

沈佳音

“以另一种姿势在这世界中深入浅出”

9月23日,农历八月初四,秋分,阴阳各半,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这一日,龚琳娜和丈夫、制作人老锣上线了新歌《秋词》,这是他们24首节气歌的第一首。他们给唐代诗人刘禹锡的《秋词》谱了曲:“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 霄。”

春日赏花,夏夜听雨,秋分赏月,立冬观雪——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在每个节气,他们都会推出一首为相应古诗词谱曲的歌,用音符诠释古老的诗篇,记录时光的流逝,让人们在歌声中体会四时八节的韵致。

与此同时,他们的家也从北京搬到了大理,远离城市的喧嚣,重归田园的生活。

《秋词》

傍晚,在大理的院子里,龚琳娜给朋友们清唱了老锣谱曲的《秋词》,澄明悠远。

她的朋友弘二听着,歌声仿佛如新月从云中隐出,让她看见了睡莲,闻见了桂花,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不是愁绪,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觉知本源,如花开花谢、春去秋来般自然生动,我不必困在思想里,仅仅听见、感受即可。”她后来在文章中写道。

这正是老锣所追求的。“现在孩子们学很多的古诗词,也是背很多。老师总跟孩子们说,你必须要怎么理解,这个是怎样想的,那个是怎么想的呢?但是如果你真的想体会,不能靠脑子。我现在用当代的音乐表达古诗词,是因为音乐是进入感情的。心里有共鸣了再去思想。”

这一次,他们从海量古诗词中精选了24首作品:清明唱“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夏至唱“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寒露唱“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大雪唱“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24首古诗词音乐从意境到内容呼应着24节气。

而今,二十四节气已离指导农事活动越来越远,但依然渗透到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之中。龚琳娜和老锣希望人们能在忙碌的生活中停下片刻,感受一下春夏秋冬的变化。“这个区别于流行歌,因为流行歌是我失恋的时候我失落的时候我需要某种情绪。节气歌是你的情绪跟节气相连,我们更感知到这个季节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发现某个节气来的时候你自然会膝盖疼,有点昏昏欲睡啊,感觉冷喝点酒暖暖身体?我们越来越在大城市住久了,对大自然不敏感了,通过这些歌可以打开你敏感的器官。”

沉浸

老锣十分喜爱中国的古诗词。在《忐忑》《金箍棒》这样的“神曲”之外,十几年来,他为很多古诗词谱曲,再由龚琳娜将其演绎出来,如《庭院深深》《静夜思》《将进酒》《明月几时有》等,还有今年夏天的《楚辞》音乐作品《云河山》。

今年7月,美国林肯中心艺术节上,龚琳娜和纽约著名的乐侃全明星乐团 (Bang On ACan All-Stars)在曼哈顿西区的约翰杰学院林奇剧院联合推出主题为《云河山》的专场音乐会。

这是一场关于中国神话和古代诗歌的音乐盛宴,歌词来自战国时期楚国诗人屈原的《天问》和《九歌》,由老锣和“乐侃全明星乐团”共同谱曲。《云中君》《河伯》《山鬼》中三位神明合称的“云河山”,预示一切自然的力量,人试图与神对话,内心深处充满对神的敬仰。这也是中国文人最常用的意象,充满中国古典的审美。

《纽约时报》的评论认为,许多西方作曲家都为亚洲音乐与文化着迷,但他们当中没多少人能像老锣那样,将自己深深沉浸在亚洲风格与文化之中。

在紐约演出的同时,龚琳娜和老锣还把儿子送到了河南农村去跟民间艺人程艳丽学吹笙。“我觉得本来音乐就在民间,民间音乐的生命力就在民间。现在大家都往所谓的高雅艺术殿堂去,当然也是需要的。但是我觉得现在所谓的高雅越来越没有民间的地气了。你看演奏钢琴、小提琴的技巧好的多得很,但是感动你的太少了,你为什么要奏乐?你为什么唱歌?你只为了炫技吗?”

从爷爷辈开始,程艳丽一家组成了一支民乐队,以做红白喜事为生,有笙,有唢呐,有二胡等,但也有创新的地方,还加入了键盘、架子鼓、长号等西方乐器。老锣给他们录制了一张唱片。2012年,德国搞中国文化年,文化部问他应该送去什么节目,老锣给出自己的建议,把程艳丽一家带去参加了德国最大的世界音乐节。

“他们有一种创新在城市里面听不到,代表着一种中国的新的声音,但是他没有被重视,到现在还得不到重视。”老锣看他们这几年为了生计到处赶场演出觉得非常可惜,“没有音乐意义在里面了。”

逃离

从美国回来之后,龚琳娜和老锣就退了北京租的房子,带着两个儿子举家搬到了大理。“有山有水大自然,这是很重要的,因为我们是音乐人,本身创作的作品一定要有自然的灵性,所以我们不能离开自然太久。还可以减少很多没有必要的应酬和娱乐,把时间和精力更专注在我们做的事,比如下面要做的编钟的音乐会,还有古诗词。”龚琳娜说。

    2017年7月12日。    在纽约曼哈顿与乐侃全明星乐团排练的    龚琳娜和老锣

他们一家现在住在一个白族院子里,常常下午在村里的农贸市场买点菜,便宜又美味,“北京租房子非常非常贵,我们不想有这些经济压力,不想成为赚钱的机器。我唱歌不是为了赚钱的。我们本身是想创造艺术,所以你住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成本也小环境也好时间也多就可以创作了。”

除了刚工作那些年龚琳娜有过一套房子,这些年她不再买房。“倒不是买房子的问题,我不喜欢拥有东西多。你知道我特别大方,来一个新的东西就会送一个东西出去,我特别怕东西多,我的衣柜衣服一多我就会昏,我不知道穿哪个。我认为人真的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我特别喜欢美食,我就喜欢享受,能够有好朋友交流我觉得特别高兴。”

两个儿子也因此告别了北京的国际学校,开始在家上学。这也曾是让夫妻俩比较犹豫的。“教育肯定没有北京强大,但是我觉得孩子也需要新型的学习方式,你到一个地方不可能什么都如意。”龚琳娜说,她常常在思考教育到底是什么,“我的孩子,他们英语、德文、中文都挺好,在国际小学已经有过基础。现在在中学阶段我很希望他们多学一点不同的,比如说最近他爸刚刚买了山地自行车,会带着他们搭帐篷骑自行车去旅行。我觉得他们在城市里生活好几年了,也可以去了解中国的农村、民间文化。另外我请老师,请不同的艺术家来教,包括我们自己也教。”

尽管去了大理,但龚琳娜的状态并不是“隐居”。她经常在网上做直播,还在“喜马拉雅”上开设音频课程《跟着龚琳娜学唱歌》。“只要有网络,我就可以跟大家沟通,所以才有了我们现在的自由。我们还是要传播中国音乐。我是一个歌者,我怎么能没有我的听众和舞台呢?”

此前在北京,龚琳娜只要有空,每周一都在小区里教居民唱歌。“很多人说我的歌不好唱,我会教你怎么唱。老锣创作的这些歌不复杂不难唱,但是每一个节气用了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发声,不同的韵味和颤音等等。唱歌本身是只要有嗓子的人就可以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应该把这种方式教给大家。” 他们预计明年立春开始在“喜马拉雅”教唱24节气歌。

龚琳娜认为艺术要用最简单的方法让大家看得懂,听得懂,唱得懂,要用最简单的方式让人明白人生,就像她最喜欢的黑泽明电影。“当我人生失去方向,我有时候特别不知道怎么走的时候就看他的电影,他的电影给我力量。他即便用莎士比亚讲《乱》的故事,但他其实已经脱掉了那个型,他给你讲做人。”

如她的音乐一样,龚琳娜要自己一直充满饱满的生命能量。弘二看到她来大理之后脸上的憔悴在瞬间舒展,“她和老锣以另一种姿势在这世界中深入浅出”。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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