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发山
每天从工地上回来,累得身体像散了架似的,动都不想动,摸出手机跟槐花一聊天,什么苦啊累啊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水生这边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楼到几层了,今天三十好几度,又搬了多少袋水泥。倒是老家的信息不断。这也正是水生需要的。人在千里,家在心里,人之常情。
槐花说,小麦今年收成不错。
水生说,三亩地的麦都是你和咱娘割的?
槐花说,我们俩哪行?又请了个人。
水生半天不吭声,他在猜测请的人是谁。村里的男人都出来了,难道是村主任大孬?不会,他死懒怕动弹,不会冒着日头去割麦。不过,也说不准。想到这里,水生的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好比吃了生柿子一般。
槐花知道水生生气了,把视频打开,让看地边的收割机。水生这才有了精神,说谁的收割机?给人家钱没?
槐花故意气他,说我相好的,人家不要钱。说罢,又把手机对准了收割机。
水生这下看清了,开收割机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大叔,水生的心里这才舒服了点。
不是水生小心眼,他不放心槐花啊。如今留守儿童容易出事,留守女人一样啊。他们村就有不少,狗剩的媳妇跟一个外乡的木匠跑了;栓柱的媳妇跟大孬掰扯不清,等等,多啦。反过来想想,她们在老家累死累活不说,没有男人陪伴,真的是不容易啊。
槐花在当地是出了名的美人,嫁给自己,都说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槐花虽没说啥,心里不定有多委屈呢。自己出来打工时,她那样支持,是不是巴着自己出来呢?他背着行李出来时,槐花才刚刚怀上孩子。如今,孩子一岁两个月了,歪歪扭扭会走路了,也会咿咿呀呀地说话。水生只在微信上看到过照片,听到过声音,还没见到孩子。他不是不想回去,一来一回耽误十天时间,少挣两千不说,还得再搭进去两千多的路费,一下子损失四五千。
爹娘年纪大了,爹身体不好,常年离不开药罐子;孩子越长越大,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不多挣点钱会中?这样一想,水生想家的念头就淡了许多。好在有手机,有网络。
有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由于白天下雨没有上工地,水生睡了一天,晚上睡不着就给槐花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水生说:“你把电话挂了,咱用微信,节省点电话费。”
槐花就把电话挂了,打开了微信。
水生:你在干吗?
槐花:我在睡觉。
水生:你睡觉还能接电话?
槐花:不是你打电话吗?
水生:用视频吧,我想你了。
家在千里,人在心里。当时槐花还有点小激动,就把视频打开了。
水生:我看不清,你打开灯。别光照你自己和孩子啊,旮旯都照一照。
槐花有点生气了,知道水生的意思,也不说话,把柜子打开,晃了晃,又照了照床下面,说:这下放心了吧?
水生嘻嘻一笑:我不是想家了嘛,想看看家变样了没有。
过了几天,两人聊天后,槐花就把手机交给婆婆,让婆婆给水生叨咕几句。
娘在电话里说道:“你在外边好好干,不该去的地方千万别去。槐花好着呢,你可不能对不起她。家里啥事没有,你心放到肚里吧。”其实,这些话娘都不止说过一遍两遍了。这一次却有别于以往,水生明显感觉到是槐花告了他的状。水生不但不恼,心里反而乐呵起来。
后来,水生再给槐花视频时,看不到槐花了,看到的是(下转34页)(上接31页)家里的角角落落。他以为槐花还在生他的气,听语气又不像,槐花说:“还是老样子,有啥看头?吃饱喝足别想家。”
难道是槐花美容了,不敢让他看?有可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整天不是家里,就是地里,美啥子容啊?美给谁看?这样一想,水生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他不敢去证实,怕是真的,又怕是自己胡思乱想,再惹槐花不高興。
突然有一天,水生从朋友圈里看到一段视频,一个女的在表演杂技,道具不稀罕,都是农村干活用的工具。节目倒刺激,头扬起来,用鼻子顶着锄头的把儿,能停留十几秒。让水生感到惊诧的是,这个女的不是别人,是槐花!
水生当即就把电话打过去,电话却是娘接的。
“娘,槐花呢?”
“槐花在表演呢。”
“表演?是不是杂技?”
“就是,就是,你咋知道?”
“她、她咋干起了这个?”
“咳,你爹今年做了两次手术,都是槐花表演挣来的钱。”
“啥?爹做手术了?爹现在咋样?咋不给我打电话?”
“没事,都出院了。我让槐花给你打电话,她不打,说你在外不容易。唉,都是她自个儿折腾的……”
水生这才想起,有八个月没给家里打过一分钱了。工地上没开工资,他也没办法。
“水生,你咋不说话了?”
“娘,槐花她、她遭了不少罪吧?”
“可不是,为了练习杂技,鼻梁骨断过,牙也磕掉两个,胳膊上、脖子上都是伤……”
水生终于明白槐花不跟他视频的原因,他抹了一把眼里的泪,哽咽道:“娘,我明天就回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