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宁 锐
艺术·生活
滋兰笔记(三)
文 /宁 锐
数月前偶得寒兰一株,叶色墨绿,油润有光,株叶修长潇洒,比建兰飘逸,比蕙兰秀润,比春兰淋漓,直似画中景,为前所未见。
昨夜绘事间歇,搁笔沏茶徐饮,对着这盆寒兰发呆,无意中,忽然发现兰茎侧挺出一枚新芽,如紫笋般,殷红鲜丽,昂然峭立。显然这不是叶芽,而是花蕾,才养了几个月光景,竟是真的来花了!
放下斗笠杯,欲换琉璃盏。此际心思知何似?八节滩头下水船。
萱赴海外久不归,仆居灵隐,念萱及家中兰草,寒夜不寐,独步禅庭。月光如水,好风入怀,竹叶习习有声。客堂侧二僧对弈,窗前山兰几盏,惹人幽思,乃作《西江月》一阕:
世事何如春梦,红尘岂忍孤行。山居散步晚风鸣,且伴松涛竹影。人月云开对望,心动有无相生 。一番思绪付兰枰,此景谁人与共?
再回杭州,灵隐小住。每日拂晓,晨曦微明,自晨钟和诵经声中苏醒,微翕双目,感受那份安宁。雨每天时断时续地下,雨一晴,桂花开了,香气馥郁虚空。漫步花林之下,给远方的诸友偶发消息,共享浮生幽闲。
陈玉圃特意赠诗一首,短信发来:“灵隐秋高趁幽情,卧闻清音起梵宫。西来密意君知否?一派湖山烟雨中。”又云:“知君西湖之游甚乐,且灵隐礼佛听梵音,心向往之。即打油寄意也。我已回京,欢迎来寒舍一叙。玉圃合十。”
收此信时,余正趺坐桂花树下磐石之上,即和陈师诗曰:“金桂花开释梵中,晓风吹散月香浓。遥闻京洛师消息,不枉林泉色即空。”陈师遂打来电话,短叙一番,先生为人之真诚热情可见。而相识四载,情淡如水,历久弥新,所以能如此者,若兰蕙相宜,同气相和也。
前夜,何新宇同天竺寺乘达禅师来访相聚。乘达与赵晔同在中天竺,亦自熟稔,其禅心笃定,语气温和,师祖即宣化上人也,于吾故乡海城亦有因缘。三人吃茶谈禅,不觉已过夜半,室外草虫低鸣,月白风清,惜别而散。
今夕依旧好风月,小室独幽,趁此清闲,连夜为兰草翻盆:翠盖、大富贵、小打梅、翠一品、汪笑春、余蝴蝶和苍岩素。这些春兰老种,历经岁月洗礼,在兰人手中世代流传,每一朵花开都经得起良知的审视与时间的考验。弁山笠泽,故水家山,吾辈奈其佳何?乃知人与兰皆为匆匆过客,但留芳心,无愧一问耳。
前夜雨天遣兴,写兰泄忧。扯老棉料残纸,抹红花一朵,题曰《遁思》,以自勉尔。遥想寒兰花期,又作《寒香破禅图》数纸,题旧诗于上。间写夏蕙两张,试以粗笔作细花。
今朝画《赏蕙图》,题诗其上:“凯风自空谷,吹入野人心。客至香生坐,芳踪不可寻。”
常青田来访,前度以苏工良扇几柄见赠于吾,乃为其写兰扇与刘和平先生各一。末又自书扇一柄,题曰:蕙风和畅,颇古拙,青田击节,余亦深喜之。夜又书“灵均遗风”一纸,不觉有摩崖碑刻之质,登科兄于微信中盛赞:“往往醉后忘法度,信笔为体到北朝。”余戏答:人言王兄大裁纸,果然脱口金错刀。皆笑。
寒意渐浓,室内兰芽摇曳秋光。
午后与母亲在园中散步,粉白、红紫与金黄,簇簇野菊盛放。出外,步行至河堤,木犹未凋,草亦不黄,夕阳下静水东流,一派安详。逢母女二人,捉得螽斯一只,通体青绿,健美修长。遂忆起儿时光景,“喓喓草虫,趯趯阜螽”,年华稍纵即逝,果然如梦。
归家,挥笔连写兰数纸,上画各色草虫。感而赋绝句云:
染香兰蕊小虫鸣,旧识晨霜两鬓生。
一纸幽思留梦住,青春草蜢总关情。
(本文作者为作家、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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