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飞雪，室内吟诗

陈凤娟

喜欢诗，总感觉，那是离生命最近的一种语言。可功利时代，众生喧哗，哪里有诗意的栖居地呢？就连我们高考作文命题时不也规定“文体不限，诗歌除外”吗，诗歌写作成了当代语文教学的弃儿。

可我总不甘心让诗歌的精灵淡出教学的舞台，但又不敢奢望能教学生写诗。直到那天，上苍赐予少雪的江南一场盛大的雪舞，我才找到了教学的契机。

本是一堂高三考点复习课——病句考点，一个让我在阴沉的冬日里上得快崩溃的考点。上课铃响了，学生还静不下来，他们都在看南北两侧窗外的飞雪。有个学生还冲我喊：老师，快看，两边的雪下得不一样！原来，北窗的雪大而密，下得洒脱、豪放，而南窗因为有高楼遮挡，雪花缓缓悠悠，有点自在落花轻似梦的感觉。

几分钟后，教室静下来。看着一张张兴奋的脸，我感慨道：一片生动的雪花，就是一个鲜活的冬季。有个学生说，老师，你在吟诗呢。他的话让我心中一动，只要有诗意，这样的句子也算诗吧。要不就不复习病句了，试着和学生一起学写诗？

于是我让他们继续赏雪，不过要把所见所思用诗意、凝练的语句记录下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几分钟后，刘叶凝同学吟了第一首诗：

一间教室

把窗外的世界

分成两个

雪以不同的姿态

演绎同等的美丽

一边粗犷豪放 纷纷扬扬

一边翩跹而下 缓缓悠悠

虽有点白话味儿，却也是即景之作，赢得了同学热烈的掌声。我微笑着和了一首：

若我为雪

我愿落在南窗

只为多一秒

停驻你的目光

路过你的似水年华

学生大为“惊叹”！原来南窗的雪下得慢还能嚼出诗情，有味！于是，我进一步提要求，能不能抓住一个触动你情感的点，进而展开联想，写得更有“味”一点：

又过了几分钟，徐娅同学站起吟道：

每一朵雪花

都是一个精灵

一次飞落

便是一生

这片土地

不再属于你我

此时

它有一个新的名字

——雪国

此诗一出，众生惊艳。在她的带领下，接下来的诗就有“味”多了：

雪/顾灵山

寂寞的天空

将积攒了一个春秋的思念

编织成无数诗句

纷纷扬扬

羽毛般轻柔

托西风捎给大地

雪花/许梦霞

只为一瞬的曼舞

凝成精妙的钻

落下便成了 泪

流向梦中的原野

雪/瞿希能

风

裹挟着远古的呢喃

呼啸而来

是哪位吉普赛女郎

在云端

忘情旋转

踏破了一地心事

從天的裂缝中

悠悠而下

我继续启发：落雪的声音，是记忆醒来的声音。古人写诗常常寓情于景或借景抒情，能不能以雪为情感载体写一首呢。

有位叫丁杰的男同学挠着头，来了一首：

漫天飞舞的

不是雪

是哥的寂寞

众人笑翻。有同学站起来说，化用的是网络流行语，只能搞笑，不够“雅”。老师你示范一首吧。

看着你

总想起白发的父亲

宽容博大

而且沉默

胡青同学受我启发写得更好：

你的头发落满了雪

拂去不得

多想在时光中替你撑一把伞

挡住岁月的雪

怎料蓦然回首

你早已华鬓

大家都动容。原来“眼前景”和“心中情”融为一体竟然有这么强的感染力！接下来的诗就亦景亦情了。

雪/周晶晶

雪一片片飘落

拼凑出记忆中的那张脸

有一种错觉

那是你对我的思念

远方的你

是否看见

我托着我的思念

把你依恋

雪/张可雯

雪花

安静地落下

如同失去的年华

抓不住

也留不下

一堂课在赋诗、品诗中飞逝。好像没有什么章法，可学生都很享受。

写诗，当然最好要懂一点格律。但格律是在读诗、写诗的过程中自然掌握的，老师当然也可稍作指点。但就新诗而言，只要真有诗的意境，有真情实感，也不必在格律上过分计较吧。

高考作文阅卷时可能为了避免考生投机取巧，又因为诗歌判分不好操作，因此没有把诗歌文体放入高考作文文体之列。但语文老师应该有气度地鼓励和提倡有才华的学生用诗歌的形式，来表达他对这个世界的所见、所思、所想，让想象和才情真正成为他们提升自己精神向度的翅膀。对今天的学生而言，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在写诗的实践中提高对诗的审美特征的感受力，进一步锤炼写作语言，而不一定要把他们培养成诗人。

想起古人的一句话：诗有别才，非关书也。只要有合适的情境触发，只要抓住稍纵即逝的教学契机，只要巧妙地加以点拨，诗歌写作课还是可以一试的。

据记载，西南联大的刘文典教授是这样开设的《文选》课的：刘老先生讲课不拘常规，常常乘兴随意，讲哪算哪。有一天，他讲了半小时课，突然停下了：“我不上了！请诸位改在下星期三晚上七点半到操场来上课。”同学们都觉得非常奇怪。他为什么现在不上，要等到下星期三，而且要等到晚上七点半，还要在操场上呢？回宿舍一查日历，原来那天是阴历五月十五，有满月，他要在月光下讲《月赋》。你想想，校园草地上，学生们围成一圈，他老人家端坐其间，当头一轮皓月，大讲《月赋》，俨如《世说新语》里的魏晋人物，这有多美妙？

那样的情景真令人神往，一群学生围着老师在月光下读《月赋》，听这样的课，老师和学生之间不仅仅是知识的传授，还是在享受天地之美。它给予学生的是生命的浸染、熏陶。它教会他们享受上课、享受学习、享受生命。

有合适的教学情境，语文老师可以尝试上这样的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