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儒家经典“五经”之一,是春秋以前平民和贵族的诗歌总集。《诗经》不仅只因其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而在文学史上有其重要地位,而且也因其中有关周代社会生活的描写而成为研究周代社会最有价值的史料。《诗经》里有大量描写车马以及车制和车战的篇章,据有关学者统计,在《诗经》305首詩中涉及车、马描写的就有80余首,占到《诗经》整个篇章的四分之一。车马作为《诗经》时代的主要交通工具,其功能主要在拉车、驮物、行路、狩猎和作战中发挥作用。在研究中,我们发现包括《诗经》在内的先秦文献中车马两字常常是连用的,说到马就意味着车,说到车也就包括马。本文旨在就《诗经》时代的车马功能及文化意义作一点浅显的论述, 愿与周文化研究学者和《诗经》爱好者探讨。
一、关于车马的出现与使用
《诗经》时代,是指始于西周初年到春秋中期即诗经成书的五百多年。这一时期,车马既是最主要的陆上交通运输工具,战车还是重要的战争工具,同时车马又是周人社会生活的重要文化器物。车作为一种交通工具,或谓黄帝造车,或谓奚仲造车。《荀子·解蔽》云: “奚仲作车。”杨倞注曰: “奚仲,夏禹时车正。黄帝时已有车服,故谓之轩辕。此云奚仲者, 亦改制耳。”不过,夏代和夏代以前的车目前还没有发现,考古发掘出来的实物车最早的属商代后期,即公元前13世纪前后。车的出现首先是在民间,是中国先民的一大发明,一开始并非出于人的交通之便。是中国先民为载重致远之需而创制的。当时的车主要有作为交通运输的乘车;有作为战争用的战车;有作为田野狩猎的田车。这些车的功能在《诗经》里得到了较为详细的刻画,其实车的实用功能一直承传至今。通过《诗经》中的车之描写足以窥视当时造车技术及车辆使用的广泛,也完全可以见证当时人们开疆拓土的艰辛和以车为文明骄傲的荣光。
马是较早被人们驯化且与人类关系最为密切的动物之一。 《易·系辞下》“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所以先秦时期, 因马在生产生活和战争中的作用受到人们的普遍重视,也就有了“马政”这样不可缺少的管马官制。《诗经》中描写马的篇章较多,如《诗经·绵》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诗经·东山》云: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诗经·击鼓》云: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诗经·卷耳》中“马”还成为除男女主人公外上镜率最高的配角。《诗经·鹊巢》篇中还出现了三个“百两”,实即百辆马车的场景,这也是周代人说到车也就包括马的最好例证。当然,在人类历史上,机动车辆未产生之前,马是最先进的交通运输动力。供坐骑的一般叫“马”或“骑”,不同阶层的人对马的体质和速度要求是不同的。但平民百姓骑马的历史是在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
二、《诗经》时代车马的种类与功能
舟行、马驰、车载的交通工具是华夏民族的与时俱进,一步步走向文明的重要标志,随着现代交通工具轮船、火车、汽车、飞机的相继问世,古代舟、马、车完成历史使命淡出人们的视野,出行进入了机械化时代。但在《诗经》时代,车马作为特别重要的交通工具对人们的生活确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这些交通工具承载着古人走过了几千年,所以,常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舟车劳顿、人仰马翻、船到码头车到站等说法。《诗经商颂·玄鸟》里面写道:“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龙旌十乘,大饎是承。”意思是商汤的孙子武丁继承了商朝的大业,率领十辆龙旗飘飘的马车前来祖庙祭祀,表明在奴隶社会的商朝前期,马车已经成为帝王的出行常用工具。但诗里描写的武丁祭祀的车马气势还不够恢宏,相当于后来的诸侯出行。
从《诗经》描述和史料分析,《诗经》时代的车分为以下几种:
——驾,在诗经时代,把天子乘坐的特定的车称为驾。根据出行规模分为大驾、法驾、小驾。古代帝王出巡,为显示“九五”至尊,乘舆前有5辆开道车,紧跟9辆游车,两边有仪仗队和侍卫队伍。史官还要记录帝王出游盛况。历史上记录帝王巡游最仔细的是司马相如的名篇《上林赋》:“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乘镂象,六玉虬,拖霓旌,麾云旗;前皮轩,后道游。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从横行,出乎于四校之中,鼓严簙,纵猎者。”
——轩,是身份高贵者乘坐的车。轩的造型是一种曲辕,车厢前高后低、车厢有窗,窗有帷幕,车身有兽皮装饰,这种车叫“皮轩”,还有用鱼皮装饰的叫“鱼轩”或“夫人车”,这种车只有大夫级别的人才有资格乘坐,当时诸侯的车只能叫“路车”。驾车马匹有严格要求,一般是四匹公马,到了汉代有五马车,天子的为六马车。
——战车,为了便于作战,战车一般不装饰帷幕和篷的。将帅乘坐的“君子车”与其他战车的根本区别在于旗帜的多少,帅车有两面旗帜,将车只有一面旗帜。战车以乘为单位,有大小之分,每辆战车配备士兵75名,所谓“千乘之国”就是配有士兵75000人。《大雅·六月》“元戎十乘,以先启行”,驷马驱动“戎马既驾,四牡业业。”春秋时期的战车大约宽3米,驾上马后,主长也是3米左右,一辆战车约占9平方米的路面,一般乘坐3人。《大雅·大明》准确记载兵车首次出现在战场上情形:“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佳鹰扬。”
——牛车,牛在古代充当运输工具,在诗经里也描写。《诗经·黍苗》一诗写道:“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行既集,盖云归哉!”周宣王时,召伯南营谢邑,率其徒众,犒慰他们,能使其大功告成,就曾用牛车运输物资。汉高祖建汉以后,因长年的秦末农民战争,马匹不足,就有大臣坐牛车上朝的例子。
——婚车,供女子结婚出行的专用车。这种车装饰华美、显示喜庆。《诗经·召南·鹊巢》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诗经》中多篇作品所描写的车马与婚姻有关,这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形象地展示了周人婚俗场景,也彰显婚姻双方之身份、财力及婚礼的铺张气势。
——舆, 一般是指平民乘坐的车,做工稍逊。《诗经》中描述的款式不多,此从略。endprint
马按其用途可分为以下几种:
1.驿马,是指西周时期官方用来传递军情、文书或信函的马匹,对这种类型的马在体力和速度上要求是很严格的,需日行400里以上才达标。后来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以咸阳为中心,修筑了贯通全国的驰道和直道,设立统一驿站,以方便传达命令和传输军情。这种驿站配备驿马的制度,一直到清代洋务运动中全国各地设立邮局之后,才逐渐取消了“飞马传书”之传统。
2.战马,军用马匹,供骑兵所用之马。是经过严格挑选和专业训练过的马匹。中国战马大规模投入作战始于赵武灵王军事改革。汉武帝时期,西域出产的汗血宝马为马中上乘,在对匈奴三次大规模的作战中,汉朝损失的马匹高达几十万匹。到了元朝,成吉思汗带领他的子孙们西征,就是凭借强悍勇猛的骑兵纵横驰骋,到达东欧平原的。
3.车马,专指打仗或田猎拉车之马。驾车围猎在《诗经》时代是军事训练的一种国家制度。《小雅·吉日》云:“瞻彼中原,其祁孔有。儦儦俟俟,或群或友”,这种围猎训练,单靠个人力量是难有好收获的,所以北方狩猎往往是“千骑卷平岗”。另一方面,驾车围猎盛行还与军事选拔、军事操练相关。壮观的田猎活动,就是他们在娱乐中进行军事训练的一种方式。《左传隐公五年》语:“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通过四时田猎习练车马骑射以进行军事训练。当时狩猎也有选拔战士,训练作战本领的因素。
三、《诗经》时代车马的社会影响
1.对战争的影响。战争是一个永久性地历史话题,任何民族的历史里都包含有战争的成分。《诗经》作为具有史诗性的著作,记载描写战争的诗篇是必然。《诗经》约有40余篇是直接描写战争的。诗经时代,是以车战为主的时代。《诗经·采薇》云: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这些关于车马的描写,既渲染了参战军队声威,又显示了当时战场上车马军容的重要。
2.对田猎的影响。田猎是诗经时代人们生产生活和军事训练的常态。《诗经》对中国古代狩猎以诗的形式描写达到一个高峰。《诗经》中有14首诗直接或侧面涉及狩猎,不仅描写狩猎的过程和特点,而且描写多种狩猎工具及方式,还有大量的飞禽走兽以及相应的狩猎仪式、术语及制度。《诗经》时代,人们出猎之前,要先进行祭祀,“吉日维戊,既伯既祷”(《吉日》)就是例证。《诗经》中描写最多、最复杂、最壮观的当为大规模的驾车围猎,这在《豳风·七月》、《郑风·大叔于田》、《齐风·还》、《秦风·驷驖》以及《小雅·吉日》、《小雅·车攻》等篇章中都有体现。“田猎之车”又称“田车”。围猎不止一人,不止一车,需要的人手众多,还要相互配合,才有成效。驾车的人是御者,射猎的人,是射者。田车上的人员配合是相当重要的。猎人们相互配合,猎获颇丰。
3.对婚姻的影响。《诗经》中的诸多婚嫁诗也多注重对车马的描述。主要体现在,通过必要的车马仪式和礼节、彰显男女双方身份、展示婚嫁各方的财力。如:《周南·汉广》云: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卫风·氓》“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是对亲迎的描写,女方还带着嫁妆。亲迎之礼在“六礼”中非常重要,亲迎就是迎亲,即新郎亲往女家迎娶新娘的仪式,也就是完婚的吉日定好以后,届时新郎奉父母之命亲自到女家迎娶,男子驾车到女家,首先在大厅等候,女子从闺房出来,其父将其手亲自递于新郎,接着新郎牵着新娘的手一同上车到男方家。《郑风·与女同车》亦可以视为亲迎归途中男子的歌唱,全诗写新郎驾车到女家迎亲,并与新娘同乘一辆车的喜悦心情。《召南·何彼襛矣》云:“喝不肃雝?王姬之车”,写的贵族出嫁的华贵场面和隆重仪式。这些诗篇从不同角度反映了车马在周代婚嫁主要礼节仪式中的重要作用。
4.对外交的影响。西周时期出现了“行人”这一职官,“行人”的职责主要是沟通周王室与分封诸侯国之间的关系、起维护西周王朝的作用。“行人”的活动不仅使各地区政治联系加强,而且也促进了各地文化的交流与传播。《周礼》“秋官”之属有大行人,掌管接待宾客之礼仪;又有小行人,职位稍低。春秋战国时各国都有设置,至秦设“典客”,以接待远方的宾客。周代 “行人”出行所乘的马拉车既坚固耐用,又轻便快捷。主要为“行人”出行提供方便,有利于提高“行人”的办事效率。
5.对文化的影响。《诗经》时代的车马,在某种意义上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对后世的精神文化有着重要影响。一是对审美意识的影响。文学是以审美為形式的人类文化形态,因此文学描写必然渗透着或者传达着特定的文化内涵。《诗经》作为一部现实主义的巨作,关注的视野十分广泛,其关注的车马内容并不是独自存在,而是交互融合的。《诗经》常以马写人,借马抒情,在艺术表现手法上起到了比兴、烘托的作用,表现出强烈的审美意识,歌颂了先民对原始生存能力的礼赞和原始生命力的张扬,实现了生命主体对自然界和自我生存意识的关照,是一种人的自觉、文学的自觉,体现出了强烈了精神文化意识。《诗经》作品中描写,车马的丰富文学价值,为先秦以后的车马文化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二是对历史发展的影响。诗歌是时代的摄影机,可以既给人们重温文明,又能让人感受到古代生活的神秘与真实。《诗经》中描写的车马,作为交通工具主要承担载人运物的重任,在周人那里是以二位一体的形态存在,即车不离马,马不离车。在《诗经》中凡提到“马”的地方一般均有“车”。从《诗经》中有关车马诗歌的描写可以看出,马驯化的源生领域无疑是交通出行,在周代,车辆的种类已经非常齐全,车马成了邦国氏族的威仪的象征,车马的制造工艺代表着周代制作工业发展的整体水平,车马的广泛使用促进了周代全国道路网络的形成。三是对后世文学的影响。文学是人生的精髓,艺术为生命的表现。《诗经》是对西周社会生活的集中反映,涉及、战争、祭祀、婚姻等多方面,特别是丰富的车马描写对后世文学艺术具有重要的原型“奠基”作用。远古先民们在其为生存的抗争中,以自然为首先关注的对象,对自然的审美投射先民的眼中,寄予了鲜明的生命意识。古人出行的交通工具为舟、马、车,从《诗经》到《唐诗三百首》,再到清代的文人诗,都有越来越精辟形象的描述。由此看来,《诗经》中对车马的精彩描述为中国文学产生的举足轻重的影响,其深远意义不必须重视。
作者简介:
王恭,陕西省岐山县人,宝鸡市社科院副研究员,陕西省社科院宝鸡分院特约研究员,宝鸡文理学院特聘教授. 研究方向:区域经济,地域历史文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