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路灯

徐雨帆

送走爷爷的那一夜，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房间里的灯全都熄灭了，黑暗中只有那张被电脑屏幕照亮的脸无表情地僵硬着。门外偶尔传来妻子和女儿的交谈声，她们似乎有些担心他。但他只觉得那声音扰得自己心烦意乱，便干脆用耳机塞住了耳朵，可他却不知道该听些什么，便什么也不听。

他拼命地想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工作上，公司的许多文件还需要他来处理。可他就是静不下心来，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自己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躺在病床上的爷爷面色苍白，靠呼吸器艰难地维持一线生机，可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眼中蓄满的全是爱意。

他烦躁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想把那张苍白的面庞从脑海中剔除，他不断地对自己说：“爷爷已经走了，去和父亲相会了，他们在一起会过得很好，23年后父子的再会一定是激动人心的，所以你不必难过。”

可是他的内心似乎并不认同这种说辞，脑海里依然全是爷爷的影子：父亲离世的时候，爺爷把年仅17岁的他搂在怀里，哽咽着，安慰着；他学业有成时，爷爷鼓励着，微笑着；他成家时，爷爷偷偷地在一旁抹着幸福的眼泪；他“升级”做了父亲时，爷爷抱着重孙女，笑个不停。后来他工作忙，便很少去看望爷爷了。爷爷总是把那份落寞隐藏得很深，好像一切他都可以承担，却不知当他撒手人世时，只会把更多的痛留给身后的人。

他知道，爷爷到死都固执地保护着他，好像他永远长不大似的。可他已经40岁了，有了一个贤惠的妻子和一个14岁的女儿，他早就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此刻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睛酸涩却无法溢出泪水。

他推开房间的窗户，想透透气，映入眼帘的是街边的一排路灯。那些路灯虽然只在黑暗中伸出援手，给夜行者送去光明，但它们一直都立在那里，从未离开。

他突然明白了，爷爷其实就是他生命里的路灯，一直守护着他，只不过他现在已经长大，爷爷便选择永远退居幕后罢了。这样想着，他的心里不觉舒坦了许多。

门外再次响起妻子和女儿的声音，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开门的一刹那，他发现门外站着的那两个他最爱的人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