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规矩的出租车司机之死

隋雯雯

事后监控显示，第一辆大货车闯红灯（至少是黄灯）、私家车实线并道，交通队认定侧翻的大货车超载，路口未减速，只有李勇遵守交通规则等红灯。

京BT6283被掩埋后，许多人说，四辆车中最守交通规则的那个人死了。

10月17日22时9分，国道103与凉运路的十字路口，出租车司机李勇在此等待红灯，一辆装满石头的超载大货车因躲避前车发生侧翻，车体、石头“一股脑”地砸在了李勇的车上，车身化为铁片，李勇当场身亡。

“我收车了，一会儿就到家。”事发前9分钟，李勇给家中的妻子打了一个电话，再过10分钟，他就能在家里吃上热腾腾的饭了。可谁也没想到，这竟是39岁的李勇留在世上最后的话。那个温暖的家，这么近，又那么远。

10月23日，这里来往车辆川流不息，超速、抢行依旧普遍。

最后5公里

10月15日和16日，因为家中有亲属结婚，李勇休息了两天，没有出工。

10月17日，由于雾霾，李勇下午才出车，这和他平时的出车习惯并不相符。通常，他都是早上7点多出门，晚上5点就收工回家。

这一天，送完最后一位乘客，已经将近晚上10点。

李勇像往常一样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我收车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从事故发生地到李勇的家，仅有短短的5公里，开车只需要10分钟。

根据监控画面，22时9分，国道103与凉运路路口亮起红灯，一辆大货车从相邻车道呼啸而过，李勇并没有在意，将车停好等候。

一辆装满石头的大货车紧随闯过红灯的大货车驶向路口。突然，一辆私家车从李勇的出租车后面压着实线换道，抢在大货车前停在了路口。

大货车猛打车轮避让，因为车速过快，车辆失控侧翻，大货车车体、石头都硬生生地砸压在李勇的车上、身上，瞬间将李勇的车掩埋。

零时许，李勇被救出，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呼吸。走了无数次的回家路，这次却没能抵达终点。

事后监控显示，第一辆大货车闯红灯（至少是黄灯）、私家车实线并道，交通队认定侧翻的大货车超载，路口未减速，只有李勇遵守交通规则等红灯。但这个最守交通规则的人却死了。

顶梁柱倒了

18日凌晨4时许，家属见到了李勇的尸体，此时，李勇已經在清河999的太平间里躺了数小时。

“真的是惨不忍睹”，北京城乡旅游汽车出租有限责任公司的副总经理王涛一起陪伴家属处理事故。

“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最后是靠着核对死亡时间、工服以及他身上的疤痕，才把人对上。”王涛告诉“北京时间”。

“你说你命怎么那么苦，你爸爸不到40岁就没了，现在你又走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啊？”回忆起家属抱着尸体痛哭的场景，王涛眼圈泛红。

王涛说，李勇出事之后，他的母亲一直在自己房间里掉眼泪，经历了丈夫的早逝，独自一人辛苦拉扯大孩子，眼看日子越过越好了，唯一的儿子又突然去世了。

明明10分钟前才刚通过电话，妻子对李勇的突然离世始终不能接受，除了哭泣也没有更多的表达方式。

14岁的女儿娇娇是李勇的骄傲，娇娇不仅学习好，而且还是体育特长生，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娇娇应该开心地站在比赛场地上。

“孩子，该比赛就比赛，这些挫折要成为坚强的动力”，王涛安慰着娇娇，娇娇不住地点头，每一次点头，泪水也一次次地砸下。

“顶梁柱倒了！”李勇的姐姐难过地说。

李勇的家在通州东南的漷县村。李勇和一事故发生地至李勇家的距离仅5公里姐姐从小在这里长大。自从姐姐出嫁后，李勇一直与70多岁的老母亲住在一起。

李勇的女儿出生后，老母亲不再工作，帮着照顾孩子。李勇每日开出租车，妻子则在家附近开了一家理发店。

“李勇上小学的时候，爸爸去世了，一直是他妈妈一个人带着他们姐俩，”李勇的邻居王春华告诉记者，“早些年，李勇在开关厂上班，后来在开关厂开车，再往后就开始跑出租了，随着他结婚生子，两口子一起努力，家里的生活才渐渐变好。”

模范“李哥”

今年是李勇开出租车的第八个年头。

李勇连续四年获得公司“五达标”荣誉称号，五达标包括交通违法达标、服务投诉达标、治安防范达标、遵守劳动纪律达标、完成承包收入达标，是公司给出租车司机的最高荣誉。

在同事的眼中，“李哥”就是模范。“他非常善良，爱笑，老实巴交的，特别好的一个人。”

10月8日，李勇才进行返厂学习，学习的内容正是以安全为主。

“没想到，再也见不到了”。事故发生之后，公司的部分同事自愿为李勇家属进行捐款。

在邻居眼里，李勇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

“谁家有点儿活，他都帮着干。有一次我们家晒着玉米，眼看天就要下雨了，招呼他一声，立马过来帮着干活”。

“他女儿每周从学校回来一次，经常听到一家三口嘻嘻哈哈地回家，两口子感情很好，婆媳之间从未红过脸。”

李勇一家人都非常开朗，“夏天的时候，大家就一起在胡同口喝啤酒、吃羊肉串。过年的时候，都在我们家打牌，特别热闹，”住在李勇家前面的黄凤说，“孩子没了，真的可心疼了，一想起来，心里都掉泪。”

“我们几家的车都停在一起，李勇每天回来之后就把车停在路边，我们停在上面。”黄凤指着空荡荡的位置，眼眶微微泛红。

每天李勇收车后，都习惯到妻子的理发店里帮帮忙，“洗头，收拾，什么活儿都干”。王春华说，自从李勇出事之后，理发店再也没开过门。

“死亡之道”

103国道是通州区最繁忙的道路之一。

李勇发生事故的路段方向，有两条机动车道，一条非机动车道。每天有大量大货车在此通行，相对于庞大的车体和较大的车流量，道路显得有些狭窄。

李勇发生意外已经过去一周，记者再次来到事发地。

短短3分钟，就有不下5辆机动车“抢黄灯”快速通过路口，其中包括两辆大货车。

103国道通州路段绝大多数路段限速为60km/h，但在实际行驶中，除雷达测速点外，几乎所有车辆都有超速行为，大货车也并未遵守限速要求。

在路口处，只要指示灯为绿灯，大货车往往并不会减速通过，如遇黄灯，则能抢就抢。

“到了晚上，路口的指示灯几乎没用，大货车闯红灯很普遍。”在附近工作的刘晓说。

漷县村村民告诉记者：“我们村几乎每个月都有因为大货车出事的，前几天，原来的交通协管员才刚刚出殡，也是因为大货车”。

“自从103接二连三地发生事故之后，我早上、晚上都不走那条路了，平时也是能不走就不走，像我们这些常年开车的，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出租车司机马师傅说，“这些大货车，从来就不看灯，真是太吓人了！”

10月20日8时30分许，在103国道的通州区贾各庄路口处进京方向，两辆货车相撞，一名骑自行车的女性，在事故中被撞倒在地，当场身亡。

这起车祸发生在李勇出事后的第三天，两起事故相距仅3.3公里。（资料来源：北京时间，文中李勇、王春华、刘晓、娇娇、黄凤均为化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