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鸣
兄弟两个每逢遇到争打不停的事情时,就比赛跑步,以输赢来定夺。久而久之,这似乎成了规矩。在弟弟的印象当中,每次赛跑,哥哥总是跑不过他。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临近年关,爹去镇上赶集置办年货,顺便买回一顶新帽子。哥儿俩高兴得不行,争抢着要戴。哥哥说,我是老大,帽子应该让我戴。弟弟说,我是小的,帽子应该归我。爹把帽子举起来,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知道该把帽子给谁。娘埋怨爹,說你要买买两个,买一个咋整呢?爹不自然地“嘿嘿”一笑,说割了肉,买了鞭炮,剩下的钱就只能买一顶帽子了。弟弟说让我和哥赛跑,谁跑得快,帽子就归谁戴。爹看了看哥哥,哥哥点头同意了。比赛路程就是村头到村尾,不足一千米的路。比赛开始后,哥儿俩都攒足了劲像两匹脱缰的野马撒腿就跑。两个人的体力差不多,几乎是一前一后,当然是哥哥在前,弟弟在后。弟弟急了,索性甩掉身上的棉袄,赤着上身跑起来……在别人的惊呼声中哥哥一愣神的当口儿,弟弟超过了他。弟弟赢了,戴上了新帽子。
当哥儿俩长大以后,日子依然好不到哪儿去。哥哥过了三十岁还没找到媳妇儿,爹急,娘也急,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最后托人从四川领回来一个女人。
按照爹和娘的意思,这个四川女人应该给哥哥当媳妇儿,弟弟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可是,弟弟不干,非要娶这个女人,甚至和爹闹,和娘吵。弟弟说,我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再不结婚,过了三十岁更不好找了。一时间,搞得家里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爹愁眉不展,不住地叹气。娘呢,想起来就掉眼泪,责怪自己没本事,让孩子跟着自己受委屈。
哥哥就建议,跟弟弟赛跑,谁跑得快谁娶这个四川女人。
哥哥比自己大六岁,不一定能跑过自己。弟弟想了想就答应了。既然是哥哥提议的,爹和娘也没啥好说的;再说,不管谁娶,都是他们的媳妇,索性任由两个孩子去折腾。
比赛地点还是村头到村尾。比赛一开始,弟弟就跑到了哥哥的前面。弟弟累得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等到他跑到终点,累得泥一般瘫到地上,把哥哥落下了好大一截。
规矩是哥哥立下的,那就按规矩办吧。在一阵《百鸟朝凤》的唢呐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弟弟当上了新郎官。哥哥跑前跑后地招呼客人,丝毫看不出他的不高兴。爹和娘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愧疚减少了几分。
尽管后来富裕了,因为年龄的缘故,哥哥也一直没找下媳妇儿。
大概是前年吧,娘得了肾衰竭,需要换肾。哥儿俩都很孝顺,争抢着给娘捐肾。医生说,你们兄弟两个先别争,需要配型,只有配型合适才能换。
二十天后,配型结果出来了,哥哥和弟弟都可以给娘换肾。这下,两个人又争开了,都说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弟弟建议,跟哥哥赛跑,说谁跑得快谁给娘捐肾。他想,哥哥每一次赛跑都输了,这次肯定也赢不了。
哥哥沉默了半天,叹口气,点了点头。
比赛场地还是村头到村尾。然而,出乎弟弟的预料,这一次他输了,而且输得很惨。尽管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吐血,还是没撵上哥哥。哥哥刚开始落在后面,当跑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时超过了弟弟,之后一直跑到终点弟弟也没撵上他。
弟弟不甘心,还想跟哥哥争。哥哥说咱哥儿俩不能坏了规矩。弟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进了病房。他不明白,以往每次赛跑,都是他赢,这次怎么就输了?
病房外,四川女人,也就是弟弟的媳妇儿,忍不住告诉丈夫,说在这段时间里,哥哥每天半夜都起来跑步!
弟弟瞪大眼睛瞅着自己的女人,恶狠狠地说,你为啥不早告诉我?你说啊?说罢挥拳要打她。一旁的爹拦住了他,说你知道吗?为了让你娶上媳妇儿,那一次赛跑,你哥哥是故意输给你的。
弟弟愣了一下,心里一热,隔着病房的玻璃对着哥哥忘情地叫了一声:哥!
选自《悦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