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华
毕业典礼结束已经有些时日,半夜突然醒来,还是习惯性地翻看一下QQ、微信和手机讯息,看看有没有晚睡的学生发来的问题。没有,就意味着平安正常,又落下心来。
无意识地翻看着手机,我很想打电话问问同学们工作进展如何?是否还打算考研?出国的手续办得顺利吗?要不要看戏?我想解释一下优秀毕业论文的评选流程,如果可以,我愿意推荐全班13名同学参选,每个同学都是那么棒!我想跟大家再沟通沟通为人处世之道,好想把自己现有的本领全部教给大家。我还想叮嘱大家,一定要学会与人合作,包装自己,开发自己的双商潜能。我还想告知大家,世间万物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一切,都随着同学们的毕业而变得可有可无。
胡同学,班上唯一的男生,有着戏文系男生少有的爷们儿帅气。尽管当班长挺受委屈,但我一直相信他能做好一群女生的“领头羊”。
许同学,团支部书记,人缘不错。将以专业初试第一、复试第一的成绩再次回到上戏攻读硕士学位。
许同学,误入理论班的才女,难为她把文学创作和理论研究兼顾得很好。宝同学,提前去了韩国求学,没能参加毕业典礼,让我觉得十分遗憾。高同学,生活委员,开心的吃货一枚,策划制作才能突出,作业总是长篇大论。侯同学,为坚持艺术梦想,考了两年才进入上戏,在毕业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讲话,落落大方,有情有彩。郁同学,逻辑严密,知识面广,长得有点像“巩俐”,我会暗暗地多看几眼。唐同学,表导演课上她自编自导自演的小品让人眼前一亮。赵同学,义务兵退伍插班生,自律好强,结合自身经历自编自制了舞台剧《女兵日记》……
一个个鲜活的人儿、青春的四季,都深深烙在了我的心上。
记得许同学第一次来邮件是咨询分班后是否会上导演课,我回邮说,“最理想的状态:选创作班的话,不要放弃理论总结与思考;选理论班的话,千万别放弃创作。”我不是生活保姆,也不是思政辅导员,我更愿意尽可能地在学业上引导学生。我带着学生们去过陈云纪念馆、朱家角古镇、杭州图书馆和博物馆、元代水闸遗址博物馆、苏州昆曲博物馆等好多地方。每学期期末都會有作业互评、老师点评,通过这个“相爱相杀”的环节看到共同进步。宝同学赴韩留学前对我留言说:“感谢您努力顶住压力创造的活动,让一些流逝的时光更加清晰地显现在眼前和脑海。”四年来,我分享了每名同学的喜与悲、怒与嗔,我的痛苦与快乐、焦虑与纾解也都与他们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毕业聚餐,我再三强调少喝些酒,千万不能耽误参加毕业典礼。他们真的克制着自己,喝得很保守,我知道他们本来好想开怀畅饮、一吐心声。
毕业前夕,学生们悄悄地跟我说,老师,今后您对其他的学生一定不能比对我们好哟。哦,原来他们是知道我对他们好的呀,瞬间泪崩。我在学业和纪律上对他们严格要求,在他们心中是个“女杀手”形象,他们则默默地把我拍成表情包揶揄我、反抗我。原来,我们之间感情的建立是以陪伴为基础、以“互虐”为方式的呀?
临别,我给每名同学赠了书;把昆曲名段《皂罗袍》析成13句,分别题赠给大家。我希望全班13名同学能合起来成为一个整体,出了校门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有团结起来才有力量。我还在每个人的书包里偷偷放了一小袋茶叶……
还有好多心愿没有达成。我想把最好的老师请来给大家上课,想引荐最好的课程给学生,想带着全班同学弄一台在校生活题材的舞台剧,还想带大家去参观电影博物馆,一起去毕业旅行……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努力做得更好。可惜,人生不是录影带,不能倒带也不能停带。
这一群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操碎了心。其实,我本不该再想念他们———我的生活应该轻松起来,因为我再也不用24小时待机;再也不用记挂他们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或者他们欺负别人;再也不用为他们的成绩愁白头发;再也不用为他们的项目去拜托其他老师,费力推荐他们的文章去发表;再也不用惦记他们是否生病,牵绊他们是否熬夜;再也不用紧张他们拖延症大爆发,不用面对他们的抱怨和乱怼……
可当我面对空空的教室,那是再也回不来的笑靥如花和痛哭流涕,那些思维的碰撞和灵感的激扬。当我面对寂静的宿舍,查寝时的惊呼瞬间收纳,耳畔似乎猛然响起“老师,有东西吃吗”,回想起那时我“屁颠屁颠”去拿准备好的零食,再看着某同学狼吞虎咽……一帧帧画面,琐琐碎碎,絮絮叨叨,重现眼前。我极其失落,说服自己,他们只是循例放暑假回家了,不用念着他们,他们在家过得很好很好。也许到了秋季,他们就都高喊着“一到暑假胖三斤”回来了。是的,暑假只有8周,开学他们就会回来!会胖着瘦着回来?还是会黑着白着回来?或者没有任何变化?
9月,我还会穿着那件为参加毕业典礼特地准备的红色中式礼服等着大家回来。只是,我家的13个“宝贝”,他们能一个不落地回来吗?
怎么说都是我想多了,可我乐意,我活该!
我已是一个下架班主任。
幸好,我只是一个暂时下了架的班主任,很快,我又会再次上架。
选自“新浪博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