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钉子

裴文兵

李大勇当选为东山村村委会主任，上任伊始，他便忙起了一桩大事——修路。

东山村地处一片深山之中，只有一条一米多宽的土路与一公里外的国道连接，交通十分不便。将一米多宽的土路扩建成五米宽的水泥路，必然要占用沿途不少的地。好在村民们都非常支持，被占用了地的人家毫无怨言，且都没有索要一毛钱的赔偿，李大勇对修路充满了信心。不料，就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候，一个钉子户却冒了出来。

那条土路边有一口水塘，水塘边有一间十几个平方米的小平房，如果要修路，必须要拆掉那间小平房。这天，李大勇领着几个村民正要上房揭瓦时，一个汉子忽然拦在了他的面前，并且伸出了一只手，索要赔偿款一万元！

那汉子五十多岁，名叫曹来喜，一向怕吃亏、爱占便宜。三年前，曹来喜在那口水塘里养鸭子，并在路边建起了那间小平房，作为他看守鸭子的容身之所。后来，他见养鸭子赚不到什么钱，便不再养了，但那间小平房他却舍不得拆掉。如今，他见李大勇要修建水泥路，心里头不由得乐开了花：幸亏当初我没有拆掉那间小平房，这不，村里要修路了，它的用处来了——不给我一笔钱，谁也别想拆掉它！

李大勇见曹来喜竟然提出了赔偿的要求，并且要那么多，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他稳了稳心神，然后掰着手指头，一一列举了村里的那些因为修路而被占用了地，或者被拆了围墙，拆了房子的人家，都没有向村里索要一毛钱赔偿的动人事迹，想以此来打动曹来喜。不料，却听曹来喜大声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别人高风亮节我管不着，但我的赔偿款一毛钱都不能少！”

见曹来喜把话说得这么绝，李大勇知道那间小平房今天是不可能拆掉了，他只得与那几个村民各自回家去了。

当天晚上，李大勇拎着一大袋水果敲开了曹家的大门，找曹来喜“谈心”。他是这样考虑的：曹来喜一时财迷心窍，白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能说道他，因为那样会让曹来喜觉得丢了面子，事情会变得更糟；晚上我独自上他家找他，狠狠批评他一顿，一定能帮助他提高觉悟，让他痛痛快快、无偿地拆掉那间小平房。

将水果往桌子上一放，李大勇清了清嗓子，胸有成竹地开了口。谁知，他说了半个多小时，曹来喜不但丝毫不为所动，还大着嗓门道：“李主任，别扯那些没用的！不拿一万元钱来，谁也别想拆掉我的房子！”李大勇也来了气：“曹来喜，你这不是要当钉子户吗？”曹来喜将脖子一梗：“这个钉子户我当定了！不给钱，这事免谈！”

看来，这曹来喜不是一时财迷心窍，而是铁了心要雁过拔毛。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李大勇打算改变策略，多說些好听的话，说不定哄得他高兴，事情就成了。

李大勇又清了清嗓子开始说好话。没想到，他还没说上几句，曹来喜便打断了他的话：“李主任，你别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子，哄我没用！我困了，你请回吧！”

第二天早上，李大勇站在村口，望着那间小平房发呆。这时，有个人拎着一个装满了蔬菜的竹篮从他的身边经过，他的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主意。

那个人是曹来喜的老伴万菊花。昨天万菊花回娘家去了，这会儿估计刚从娘家回来。李大勇先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婶子”，然后代表村委会，请求万菊花劝说曹来喜拆掉那间小平房。李大勇还给万菊花透了底：村里修路的资金紧巴巴的，根本就没有拆迁赔偿款这一项预算；再说，如果给曹来喜赔偿款而不给别人，那么别人便会觉得不公平，也会伸手要钱，那样一来，资金缺口会越来越大，那条水泥路就修不成了……

万菊花一向明事理，李大勇还没把话说完，她就表了态：“唉，李主任，你就别再说了！老曹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居然伸手跟村里要钱……我这就回家去狠狠数落数落他，要他拆掉那间小平房，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说完，万菊花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可令李大勇万万没料到的是，他一连等了五天，也没等来好消息。

这天上午，他正打算去找万菊花，万菊花却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说：“李主任，这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这几天我差点把嘴皮都说破了，但我家老曹一定要将一万元钱要到手，说是要给儿子凑钱买房子、娶老婆。”

曹来喜和万菊花的儿子叫曹小柱，今年二十六岁，在县城里的一家机关单位上班。李大勇听完万菊花的话，先是一阵失望，紧接着，他竟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万菊花担心道：“李主任，你该不是被我家老曹气出了啥毛病吧？”李大勇摇了摇头，说：“婶子，我啥事也没有，倒是你刚才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一物降一物，我这就去县城找曹小柱！”

赶到县城，李大勇约曹小柱在一家茶楼里见了面。李大勇把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他说道：“小柱，你爸最疼你了，你的话他一定会听，你给他讲一讲政策！”曹小柱也很有信心地说：“李主任，我一定能说服我爸……总之，我绝对不能让他拖全村人的后腿！”

说着，曹小柱掏出手机，拨通了曹来喜的手机：“爸，您就听我一句劝，把那间小平房拆了吧！爸，您可不能给我丢脸啊！”曹来喜却道：“我给你丢啥脸？我还不全是为了你……”

见父亲不听自己的劝，曹小柱只得拿腔拿调道：“爸，那间小平房是违章建筑，这个县里可是有规定的……”曹来喜却立即打断了曹小柱的话：“臭小子，你只是个小小的副股长，等你哪天当上了局长再给我讲县里的规定吧！对了，你得赶紧找个女朋友，成个家，我急等着抱孙子呢！”说完，曹来喜挂了手机。

曹小柱的手机开着免提，曹家父子的通话李大勇听了个一清二楚。望着一脸沮丧的曹小柱，李大勇忽然道：“小柱，我有一个主意，还得请你配合一下，这事成不成就看这一回了……”

李大勇的老婆徐春梅有个表妹叫许小娟，今年二十四岁，也在县里的一家机关单位上班，还没有男朋友。他想让许小娟假扮成曹小柱的女朋友，给曹来喜打个电话，施加压力，让曹来喜不得不做出让步……

听完李大勇的主意，曹小柱红了脸：“我愿意配合！但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李大勇一脸肯定地说：“这一招绝对管用！你爸不是急等着抱孙子吗？”

李大勇当即打了电话给许小娟，许小娟却说啥也不同意假扮别人的女朋友。李大勇只得给徐春梅打电话，苦苦请求她说服许小娟支持他的工作。徐春梅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将李大勇臭骂了一顿，说他的馊主意太出格了，但她最后还是答应了劝说许小娟。

半个多小时后，徐春梅打来了电话，说她刚才已经在电话里头说服了许小娟，许小娟答应帮忙，等会儿许小娟就去茶楼与他们会合。

不大工夫，许小娟就赶到了茶楼。李大勇给许小娟和曹小柱做了一番介绍，然后给曹小柱使了一个眼色，曹小柱只得再次拨通了曹来喜的手机，结结巴巴地说道：“爸……爸……我有女……女朋友了！她……她不同意你当钉子户！”说完，曹小柱把手机递给了许小娟。许小娟更加结巴：“叔……叔……您就不当钉……钉子户了吧！耽……耽误了村里修路，咱……咱们家会被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

只听手机那头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响起了曹来喜响亮的声音：“小柱有女朋友了，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啊！孩子啊，我错了，我不该丢你们的脸！我这就去把那间小平房给拆了！”

当天傍晚，李大勇回到了村子里，发现曹来喜的那间小平房已经被拆除了，他不禁欣慰地笑了。

三个月后，水泥路建成了，正式通车的那一天，曹小柱开着车载着许小娟回到了东山村。

原来，那天在茶楼里，曹小柱与许小娟相互产生了好感，并悄悄地留下了联系方式，如今，他俩竟真的成了一对恋人呢！

（发稿编辑/苏 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