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来了贼

谢庆浩

这天晚上，阿海和朋友喝完酒，晕乎乎地回了家。好不容易上了楼，来到家门外，他正要掏钥匙开门，却意外地发现门竟然是开的，门缝里还透出灯光来！阿海吃了一惊：怎么？家里进贼了？

阿海抬头看了看房号，604，没走错，确确实实是自己家。好你个小偷，竟然偷到我阿海头上来了？酒壮人胆，阿海下到楼梯转角处拿了根木棍，然后上楼猛一推门闯了进去，大吼一声：“小偷给我滚出来！”

一个头发花白、七十岁上下年纪的老人正端着盘子吃东西，阿海这一声大吼把老人吓了一跳，手上的盘子“咣当”一声摔在地上，食物撒了一地。和老人一打照面，阿海不由得一怔：都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出来做贼？

同情心刚起，一股无名火却腾的一下从阿海的心里蹿起：你说你这老贼是不是太嚣张了？闯进我家打开灯偷东西不说，居然还在我家生火做起饭来了？难道是想把我家当成根据地不成？更气人的是，他竟然还开了电视机，看的正是阿海最喜欢看的电视剧！

老人怯生生地看了阿海一眼，说：“小哥，我不是小偷呀，你搞错了……”

阿海走上前，伸手推了老人一下：“不是小偷你跑我家里来干什么？知道我阿海是谁不？信不信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别碰我爷爷！”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跑了出来，张开手臂挡在阿海面前，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喷着怒火，瞪着阿海。

“，我说大爷，你这么一把年纪做贼就算了，居然还带着孙女一起偷东西？为老不尊教坏子孙，你这是造孽呀你知道不？”

小姑娘瞪着阿海说：“我和爷爷不是贼，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

阿海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说：“好……好你个小姑娘……你还……还真会贼喊……捉贼呀。这是我家，你和你爷爷跑……跑到我家来，不是贼是什么？”

老人定了定神，对阿海说：“这不是你的家。小哥，你搞错了……”阿海火了：“这不是我家难道是你家？银海花园6栋1单元604房，这是我花光了所有积蓄按揭买的房，你竟然敢说这不是我家？”

老人又怯生生地看了阿海一眼，说：“小哥，你喝多了，这真的不是你的家……”

阿海火冒三丈，举起手中的木棍，脸红脖子粗地吼道：“这难道不是银海花园小区？这难道不是6栋？不是1单元604房？这难道不是我的家？你敢说不是，我立马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阿海，老人吓坏了，忙说：“是，是，这就是银海花园小区，这就是6栋，这就是1单元604房，这就是你的家。我不该闯到你家来偷东西，对不起了……”

看着老人一脸的可怜相，阿海扬起的木棍慢慢收了回来，打了一個响亮的酒嗝，说：“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尽管你们是贼，但老的老小的小，我应该以德服人。大爷，对不起了，我不该推你。这样吧，你打我一下，算是两清了。”

看着阿海满是醉意的脸，老人连连摆手，苦着脸说：“不用了，我是贼，小哥你刚才推我那一下是应该的，我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阿海又打了一声响亮的酒嗝，沉思半晌说：“这样吧，看在你们老的老小的小的分上，我也不报警了。你们实话实说，偷我什么东西了？”

老人摇了摇头：“啥都没偷。我们刚进屋，肚子饿得不行，就煮了点面。这不，我正吃着小哥你就回来了……”

“掏出衣兜给我看看。”

老人把衣兜掏了出来，果然，上下衣兜都是空的。小姑娘瞪着眼嘟着嘴，气鼓鼓的怎么也不肯掏衣兜。老人忙走上去，把小姑娘的衣兜掏了出来，让阿海检查了一遍，果然空无一物。

阿海说：“既然你们没偷我啥东西，我就放你们一马，你们走吧。以后别做贼了，记住回头是岸，知道不？”

不料老人却没走，赔着笑脸说：“小哥，多谢你的宽宏大量。不过，你似乎喝多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要不我们今晚就不走了，留下来照顾你？”

阿海摆了摆手：“我那婆娘怪我喝酒，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说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人世间，怎能没个应酬呢？喝个酒又算什么事？大爷，你放心，我酒量好着哩，再来两瓶也没事儿……”

话音刚落，一阵醉意突然上涌，阿海顿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这一倒，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阿海压制不住，张开嘴巴“哇”的一声狂吐了起来。

吐完了，阿海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想在地板上躺着休息一下再起来。不承想这一躺，眼皮竟然渐渐变得沉重，最后头一歪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阿海醒了过来，他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却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自己昨晚不是喝醉了酒躺在地板上睡着的吗？怎么现在却睡在了沙发上？

阿海一下子想起昨晚一老一小两个小偷，顿时大叫一声“坏了”。昨晚他睡死过去的时候，那两个小偷还留在家里呢，这岂不是把黄鼠狼关进了鸡笼吗？不用说，家里肯定被那两个小偷洗劫一番了。

阿海一掀被单爬了起来，发现身上光溜溜的只穿着条裤衩。当下他心急火燎地跑进卧室，想穿上衣服出门报警，然而拉开衣柜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阿海愣住了，我的衣服呢？不会是小偷全给偷走了吧？

关上衣柜门，阿海不经意发现这衣柜摆放的位置竟然不是原来的位置。定神再细看，不仅衣柜的摆放位置变了，就连床上用品和窗帘也全都换了不同的颜色。出了卧室，来到客厅，仔细打量屋里的摆设，阿海更是彻底糊涂了，客厅的摆设跟原来的完全不一样！实木沙发换成了布艺的，电视墙下多了套音响，就连地板也换了，原来的瓷砖地板竟然变成了木地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阿海一惊，忙伸手拉过沙发上的被单裹在身上。门开了，竟然是昨晚一老一小那两个小偷。

阿海吃惊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还没走？我家怎么完全变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endprint

老人问阿海：“小哥你酒醒了？”

阿海点了点头，说自己一觉睡醒，发现家里竟然变得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家了，衣柜里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家里的摆设竟然也一夜之间来了个乾坤大挪移，全变样了。

老人哈哈大笑：“什么乾坤大挪移！小哥，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家，这是我的家呀！”

阿海吃惊地看着老人：“这不是我家？这怎么可能？”

老人伸手往窗外一指：“这里是8号楼，对面才是6号楼。小哥，你昨晚喝醉了酒，看错了楼号，来到8号楼的604啦。我刚刚是用钥匙开门进来的，不信你用你的钥匙开一下，看能打开不？”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阿海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栋一模一样的大楼，重点辨认了对面阳台上晾晒着的衣服，他的脸一下红了：一条破了个洞的红裤衩迎风飘扬，那不正是他的吗？他果然是走错楼了！

阿海挠着头，一脸尴尬地说：“昨晚我喝醉了酒闯进大爷您的家，还冲撞了您和您孙女。在我熟睡过去的时候，您咋不报警让警察来收拾我？”

老人伸手拍了拍阿海的肩膀，说：“你的衣服昨晚我帮你洗好了，并脱水烘干，收拾好放在卫生间的晾衣架上，你先去换好衣服，一会儿我们再说。”

阿海裹着被单进了卫生间，换上洗干净的衣服，走出来问道：“大爷，现在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了吗？”

老人叹了口气，说：“原因很简单，我也有一个经常喝醉酒深夜才回家的儿子，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儿子。”阿海一下沉默了，半晌才问老人，他儿子现在在哪？怎么不在家？没想到阿海这一问，一直没说话的小女孩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看着哭泣的小女孩，阿海吓了一跳。老人又是长长一声叹息，颤抖着声音说：“我儿子死了。半年前他又一次在外面喝醉了酒，夜里醉倒在回家路上，一辆不知情的小车从他的身上轧了过去……儿子死后，儿媳妇跑了，原本幸福的一家就这样毁了……”老人泪流满面地告诉阿海，儿子尽管已经死去有半年了，但他一直不肯接受儿子去世这个事实，所以家里同往日一样，零点前都不会锁门，他在等候着喝醉酒的儿子回家……

老人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对阿海说：“小哥，你不是说你家来了贼吗？尽管你走错了门，但我觉得你说的这句话并没有错，你家还真的来了个贼。这个贼不仅偷走了你的财物，还偷走你家的欢笑和幸福，甚至偷走你的健康和生命，这个贼就是酒呀。听老哥一句话，少喝点……回去把媳妇接回家，好好过日子，好吗？”

看着老人满怀期待的眼神，阿海郑重地点了点头。

（发稿编辑/苏 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