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华
这世上有许多承载过去思想和情感的介质,而那些伟大的遗嘱无疑在其中占有相当的分量。
简单离开,低调告别世界
告别世界的方式,通常体现着一个人的品性。
1995年,文学家夏衍弥留之际,有天晚上病情恶化,身边人员对他说:“我去叫大夫。”听闻此语,夏衍突然睁开眼睛,艰难地说:“不是叫,是请。”随后昏迷过去,再未醒来。
更多的时候,许多名人在离别之际,主动要求以一种朴素的方式告别。
1935年,被俘后的中共早期领导人瞿秋白留下一份长长的《多余的话》,详细剖析自己的思想历程,和对这美丽世界的感情。让很多人想不到的是,文章最后,他竟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永别了!”不久之后,临刑之际,他又留下简单的四个字,“此地甚好”。
1958年,柳亚子先生留下的遗嘱中这么写道:“我死后裸体火葬,一切迷信、浪费,绝对禁止;于公墓买一穴地,埋葬骨灰,立碑曰 ‘诗人柳亚子之墓足矣!如不遵照,以非我血裔论。”最后一句,足见决心。
“我死之后,请在我的存折中提出3000元献给党。请不要开追悼会,骨灰请让清风吹走。”1984年去世的哲学家金岳霖,在留给“哲学所党组负责同志”的遗书中,轻描淡写地说“我可能很快结束”。
至于一向以生活朴素著称的钱钟书先生,则在去世前明确立下遗嘱:“遗体只要两三个亲友送送,不举行任何仪式,恳辞花篮、花圈,不留骨灰。”
2003年去世的相声泰斗马三立先生,则为自己的身后事留下了一段感人肺腑的表达。他说:“我是一个相声演员,也是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我按照党的要求,用相声,用笑声,为人民服务。”并反复强调,“我毕生只想把笑留给人民,而不能给大家添麻烦,给国家浪费钱财。我衷心祝愿相声繁荣,人民幸福,国家富强。”对自己的丧事,马三立先生强调:“我有一个最后的请求,就是在我过世后,请将我丧事从简办理,我不愿让各级组织再为我费心费神;同时我的朋友、学生和再传弟子也比较多,所以不搞遗体告别,不接受花篮、花圈、挽联,不接受钱物。”
视死如归,彼岸便是理想
“各国变法,无不以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1898年,“戊戌六君子”之一谭嗣同临刑前这番话,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
为中国进步而流血牺牲的仁人志士,留下了无数这样激昂的挽歌。
1905年12月,陈天华在东京参加抗议日本政府的斗争,愤而投海自杀,留下了一份感人至深的《绝命书》——“诸君更无为鄙人惜也。鄙人志行薄弱,不能大有所作为。将来自处,惟有两途:其一则作书报以警世;其二則遇有可死之机会则死之。夫空谈救国,人多厌闻,能言如彼人者,不知凡几!以生而多言,或不如死而少言之有效乎!”字里行间,他想表达的是,以一己之性命,“使诸君有所警动”。
在这方面,巾帼亦不让须眉。1907年,文风铿锵有力的革命家秋瑾女士,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和即将被处死的事实,挥笔写下这样的遗书:“虽死犹生,牺牲尽我责任;即此永别,风潮取彼头颅。壮志犹虚,雄心未渝,中原回首肠堪断!”
抗日英雄吉鸿昌算得上“视死如归”的楷模。这位变卖家产组建抗日同盟军的爱国者,在写给妻子的遗嘱中这样说道:“夫今死矣,是为时代而牺牲。人终有死,我死您也不必过伤悲,因还有儿女得您照应。”更写下这样的就义诗:“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正气凛然纸上,时为1934年。
中国共产党人中,向来不乏这样的仁人志士。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留下的篇章早已写入民族的精神史。
曾写出《可爱的中国》的方志敏,留下了一份长长的遗嘱。在其中,他反复表达拥护和执行党的正确路线的态度,并写下“我们的信仰是铁一般的坚硬的”这样铿然有力的话。同样让人感慨的是,他看待生死的超然:“我小病十几天,整天拿着笔写文章,不管病与不病,都要被敌枪毙的。我们是共产党,为革命而死,毫无所怨,更无所惧。”
为国牺牲,成为许多革命者不容置疑的选择。1936年8月2日,赵一曼被押上去珠河县的火车。预感到即将牺牲,她在车上向警察要来纸和笔,写下给孩子宁儿的遗书——“母亲对于你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实在是遗憾的事情。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在你长大成人后,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
“志兰!亲爱的:别时容易见时难,分离二十一个月了,何日相聚?念,念,念,念!”这是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生前写给妻子的最后一封信。在信中,他无限深情地畅想着与妻子刘志兰、女儿左太北在一起的“痛快极了”的日子;又交代,即便再爱女儿,妻子也可“大胆按情处理太北的问题,不必顾及我”;最让人动容的,莫过于他真情的流露,以及一句“以进步来安慰自己,以进步来酬报别后衷情”。1942年5月,在写完信3天后,左权将军不幸殉国。
寄语世界,留下谆谆教导
对世界的责任心与对美好世界的向往,让许多人在生命停止之前,贡献出最后的光与热。
烈士林觉民在《与妻书》中表达了对死的淡然,和对生者的无限牵挂。那是1911年,林觉民参与广州起义前,写下这样的句子——“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时光荏苒,黄花岗永载他的功绩,遗书永载他的柔情似水。
曾组织“护国军”讨伐袁世凯的蔡锷,在1916年病逝于日本之前,留下了简单的遗嘱,其中包括“愿我人民、政府协力一心,采有希望之积极政策”,以及“意见多由于争权利,愿为民望者以道德爱国”这样的谆谆教导。
中国近代史上重要的启蒙人物严复,则在遗嘱中总结了自己的人生经验,其中包括“须知人要乐生,以身体健康为第一要义。须勤于所业,知光阴时日机会不复更来。须勤思,而加条理。须学问、增知能,知做人分量,不易圆满。”
到了1940年,曾经的北大校长蔡元培在香港病逝时,仅留下“科学救国,美育救国”两句遗言。但这两句话,浓缩了他一生的教育主张和思想。在北大校长这个位置上,蔡元培立下丰功伟绩,北大哲学泰斗冯友兰赞叹他“把北大从一个官僚养成所变成名副其实的最高学府”。
而被中国人民高度赞扬的白求恩大夫,也在弥留之际,留下了一份让人感怀的遗书。在这封信里,他不但事无巨细地交代了把自己的衣服、家具等送给相应的中国同事与友人,还不忘交代:“每年要买250磅奎宁和300磅铁剂,用来治疗疟疾患者和贫血病患者。千万不要再到保定、天津一带去购买药品,那边的价钱要比沪、港贵两倍。”他对八路军医疗事业的关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停歇。
(邱宝珊荐自《人民日报海外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