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知道的厕所大学问

十一贝子

进入现代社会后，世界各地的厕所基本实现了天下大同，无论清洁程度还是设施的完备程度，都令古代厕所望尘莫及。有不少朋友曾经说过，穿越回古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一想到上厕所的问题，就决定还是留在现代为好。

现代厕所的空间形式和基本设施都源自西方。

4000多年前，古希腊克里特岛上就已经出现了带有排水口和蓄水池的厕所。古罗马时期，欧洲的世俗生活很发达，厕所也比较先进，拥有良好的给水、排水设施，墙上装饰着壁画，甚至还专门找地方供奉厕神。当时的厕所是市民们重要的社交空间，往往设置在一间宽敞的大厅里，四周用石头砌一圈台子，好像候车厅里的长椅，台上开出一个个圆洞，周围毫无遮挡，浩浩荡荡，可以从容坐下，与左右厕友慢慢交流感情，氛围类似于今天的咖啡厅。

到了中世纪，欧洲文明一度衰落，厕所也出现很大的退步。大家开始注重隐私，不再去公共厕所聚会聊天，一些城堡和修道院会在塔楼的夹缝中设置隐蔽的厕所，设施大不如从前，没有水管，没有化粪池，污物一般都直接流进护城河。很多穷人家根本没有厕所，经常在野地或者河边自行方便，肮脏污秽的环境成为14世纪欧洲大瘟疫流行的重要原因之一。

17世纪，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所建的凡尔赛宫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据说却没有为客人设置厕所，导致前来做客的贵族男女常常被迫跑到花园里去解决问题，那些花草受到滋养，更加鲜活水灵。其实当时在欧洲的宫廷里已经出现一种木质的马桶，看上去很像高背的椅子，两侧带扶手，只是没有普及。

以“鲜花之城”著称的巴黎，直到18世纪初家庭厕所依然罕见，人们使用一种类似于中国马桶的简易便器，直接将污物从窗口倒在大街上，弄得全城气味极为难闻。有人考证法国香水之所以如此发达，正是其厕所不发达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18世纪中叶，欧洲兴起启蒙运动，社会文化出现剧烈变革，干净卫生的厕所被视为进步的象征和健康生活的必需品，逐渐走向完善。卫生间成为住宅中与客厅、卧室、厨房一样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并与浴室结合在一起。

抽水马桶的发明可以说是人类文明史上最伟大的成就之一。已经难以考查抽水马桶究竟是什么时候正式出现的，据说是1596年英国的约翰·哈林顿爵士制作出了第一个抽水马桶，后来钟表匠亚历山大·卡明和工匠约瑟夫·布拉默先后在此基础上做了很大改进。

到了19世纪末，英国的管道工人托马斯·克莱帕已经把坐便器与先进的冲洗系统结合在一起，该产品与今天大家所用的抽水马桶并无本质区别。抽水马桶以及之后衍生的小便器对人类生活影响巨大，以至后来法国实验主义先锋艺术家马赛尔·杜尚把一只从商店买来的小便器签上大名，作为自己的经典雕塑作品陈列在著名的美术馆中，定名为“泉”，成为现代艺术史上的重要事件。

厕所的真正进化并不在于便器与建筑的具体造型，而是取决于是否有完善的沖水和排水系统，是否达到清洁卫生的标准。20世纪以来，厕所的设施进一步走向标准化，其空间也趋于简化，更强调实用、便捷、容易清洗，甚至可以预制生产成专用的模块，直接插入一套房屋中。

无论对于一座城市、一个校区、一幢大楼，还是一套住宅而言，厕所都是不可忽视的大问题，一个小小的厕所只要堵上半天，就足以扰乱人们正常的生活秩序。一个脏乱的厕所，也能彻底颠覆人们对一座城市或一片区域的印象。

厕所本身是一种社会现象，同时也是文化的特殊载体。2001年，在新加坡成立了世界厕所协会（World Toilet Organization），简称WTO，与世界贸易组织（WTO）的简称相同。该协会拥有多个会员国，定期举办峰会，力图在世界范围内倡导清洁、舒适、健康的厕所文化，影响很大。2013年，联合国大会正式同意该协会的提议，将每年的11月19日定为“世界厕所日”。

中国城市在近百年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变化同样也反映在厕所的变迁上。中国古代乡镇虽然有开放的简易路厕，但实际上并无现代城市公厕的概念。近代从西方引进公厕之后，公厕逐渐成为每座城市必不可少的基础设施，但在此后很长时间里，各地的公厕仍然以脏乱著称，被外国记者揶揄为“臭味交响曲”。近30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这种情况已经得到极大的改善，今天中国很多地方的厕所都变得相对整洁。

以前的平房时代，很少有人家拥有专用卫生间，排队上厕所、倒马桶成为许多城市清晨最常见的一幕。街头的公厕很多是收费的。听说有的地方居然还发行过一种“厕票”，与粮票、布票一起发给居民，每人每天可以凭票上厕所5次。

据30年前的《新民晚报》报道，上海有的人家在面积只有几平方米的卧室中用木板打一个小隔间，外观犹如大衣柜，里面放一个旧式马桶，就变身为简易的自用卫生间—当然其中并无冲水装置。这一创举既反映了上海人“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明劲儿，也透着几分无奈和酸楚。

今天套房已经全面普及，各种户型中厕所所占的面积也越来越大，一家之内，拥有双卫乃至三卫都不鲜见。厕所不但装修得很漂亮，而且兼具浴室功能，有的人家还安装冲洗洁具，使得如厕更像是一种享受。至于宾馆、夜总会和高级餐厅的厕所，自然装修得更加精致，沙发、吊灯、妆台应有尽有，可以兼作休息室。一些旧的大杂院也得到改造，为很多人家增加了厕所。这些无疑都是文明水平的巨大提升。

香港九龙民乐街有一个著名的金厕所，以黄金、钻石、天然宝石、珍珠配合高科技打造而成，不但金碧辉煌，而且备有先进的自动冲洗、烘干设备和过滤系统，顾客需要购买3000港币的金饰方可享用一次。厕所弄到这个程度，恐怕就走入另一个极端，属于作秀的性质了。这样威武的厕所足以让很多国外发达城市叹为观止。

去过欧美的人恐怕都有“如厕难”的体会，街头公厕很少，而多数商店、饭馆、餐厅并不欢迎外人使用其卫生间，只有麦当劳、肯德基例外，因此这两家快餐店的卫生间门前经常排着长队。

欧洲比较普及的是一种全自动的封闭式公共厕所，需要投币才能使用20分钟左右，空间不大，里面的设备很先进，节水节能—如果时间超过20分钟，门会自动打开，向公众直播你如厕的雅姿。多年前有法国友人曾经赠送北京市政府两个这样的厕所，记得其中有一个放在紫竹院公园里。我很欣赏这样务实方便的厕所，不过最好不要收费。endprint

厕所看似普通，但要设计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少有建筑师会关注这种卑微的建筑类型，更不会有耐心去琢磨如何把它做好了。这样的态度需要改进，因为厕所设计也是一种学问。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快题设计课要求在8小时之内画出一个小型公厕的全套圖纸，大家都觉得不难，但也做不出什么特色，只有一个同学别出心裁，把厕所平面设计成太极图的变体，一分为二，阳为男厕，阴为女厕，结果得了高分。这个方案确实大有内涵—厕所虽是小道，却蕴含着阴阳平衡、万物循环的大义，不可不察。

很多公共场所的厕所都是男大女小，仿佛这是理所当然之事。这种思维非常奇怪，因为按照实际情况，女性所需要的厕所面积应该更大才对。一些卫生间看上去很高级，但用起来并不方便，甚至连干净无臭味的标准也达不到。另外很多公厕没有考虑无障碍设计，残障人士难以使用。对于现在的城市管理部门和开发商而言，应该在更多的厕所细节上体现人性关怀，而非仅仅满足于门面。

厕所文化偶尔也被故意宣扬放大，成为一种猎奇的形式。比如韩国议员沈在德是世界厕所协会的发起人之一，他天赋异禀，居然出生于厕所之中。为了表示纪念，他投资160万美元在故乡水原建造了一座抽水马桶形状的住宅，里面除了客厅和四间卧室以外，特意设置了三个高标准的卫生间。这位沈先生欢迎所有人来租住这座奇特的住宅，并将租金用于世界各地的清洁厕所改造。

世界厕所协会曾经评选出“世界十大厕所”，这些厕所大多属于比较奇特的形式。排名第一的是南极极点旁边的一个简易卫生间，它被认定为全球最“高冷”的厕所。印度著名古迹泰姬陵的厕所排名第二，建造时间长达22年，据说无须冲水即可清洗，具有节约环保的特点。此外还有伦敦“千禧年”卫生间、美国威斯康星艺术中心卫生间等厕所也榜上有名。

我国台湾高雄市有一座“厕所文化餐厅”，所有的坐凳都以抽水马桶的形状呈现，还用形似尿盆的容器来盛放食物。如此宣扬厕所文化，有上下颠倒之嫌，完全属于恶搞，不过据说生意十分红火，近来北京也有饭馆开始效仿。

中国一些名胜风景区和观光酒店新建的卫生间，喜欢采用类似园林轩榭的设计，比较别致，经常可以看见有游客在前面兴致勃勃地摆出各种姿势自拍。比如台湾有一家饭店，其厕所不但采用翘角飞檐的仿古造型，还按照古典园林的模式给卫生间起名为“观瀑楼”“听雨轩”。

厕所是不宜久待的地方，除了供人方便，或与浴室结合之外，无须兼具其他功能，搞得太复杂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宋代名臣欧阳修在《归田录》中有一种说法，认为最适合读书的地方是所谓“三上”，即“马上、床上、厕上”，似乎厕所可用作书房。但现代医学研究已经证明，边如厕边读书并不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因为聊厕所的话题，去图书馆溜达时专门注意了一下，发现相关的著作还真有不少，比如美国朱莉·霍兰的《厕神：厕所的文明史》、英国罗斯·乔治的《厕所决定健康》、日本妹尾河童的《厕所大不同》，对于希望进一步了解厕所文化的人来说，都值得一读—当然，最好不要跑到厕所里去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