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笳旭++冯波++王淑娟
摘要: 城乡收入不平等和人口老龄化是当前中国面临的两大重要挑战,老龄化及其分布是否加剧城乡收入不平等亟需深入研究。利用中国30个省份2000—2014年的面板数据,通过静态固定效应回归和动态差分GMM方法系统考察了人口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实证结果发现:城乡人口老龄化系数比对城乡收入不平等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人口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拉大作用既来自于城乡少儿抚养系数比,也来自于城乡老年抚养系数比;人口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效应具有显著的地区差异,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的地区老龄化深化的作用效果越大。研究结果揭示了二元经济条件下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城市部门流动对重塑城乡人口年龄结构并进而缓解城乡收入不平等的重要机制作用。据此,本文提出了应对人口老龄化不利影响的相关政策启示。
关键词: 人口老龄化; 城乡收入不平等; 非农就业; 固定效应; 广义差分矩估计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848-2017(04)-0069-10
一、 引 言
城乡收入不平等和人口老龄化是当前中国政府亟需应对的两大重要挑战。改革开放以来,中國以城市为中心的经济发展战略引致了劳动力和资本等要素大量向城市集聚,农村不仅自身“造血”功能不足,而且还要承受城市的“抽血”,最终造成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快速扩大[12]。1985—2009年中国城乡居民收入比由186上升到333,上涨幅度超过79%。与此同时,中国的人口年龄结构也经历了急剧转变,老龄化呈加速发展趋势。2015年中国老龄化率达到1047%①,老年人口总量达到144亿,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预测到本世纪中叶,中国60岁以上的老年人口将达到5亿,超过欧盟人口总数。虽然中国政府从2016年起全面放开了二孩政策,但由于生育率远低于更替水平,老龄化趋势在一定时期内仍难以逆转。
不同年龄群体内部常常有不同程度的收入不平等[3]。老龄化不仅表现为各年龄组人口规模的绝对和相对变化,也体现为城乡人口年龄结构的差异化分布,因此,对城乡居民的收入不平等也会产生影响。农村地区由于年轻人口大量流向城镇非农产业部门,导致农村地区的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数量剧增,而户籍制度和劳动力市场分割使得高龄农民工又面临返乡的困境,从而加重了中国城乡人口年龄结构倒置风险[4]。同时,城乡人口在养老保障、人力资本积累和物质资本积累等方面也存在较大差异,同年龄组在城乡之间的收入不平等也可能会逐渐凸显。但另一方面随着农村老龄化程度的加深,农业剩余劳动力无限供给的情况可能会发生转变,当劳动供给跨过刘易斯转折点以后,农村剩余劳动力供给将越来越少,劳动力工资水平向城市部门趋同,进而会缩小城乡收入不平等。因此,老龄化究竟如何影响城乡收入不平等需要从实证上进行检验。缩小城乡收入不平等关乎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重要历史任务,也是历来中国政府致力解决的重点问题之一,对中国未来经济增长和社会稳定至关重要。在人口老龄化及其城乡结构差异日益突出的情况下,研究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二、 文献综述
随着主要国家纷纷步入老龄化社会,越来越多的国内外学者致力于从年龄结构视角对收入不平等进行新的解释。对人口年龄及其结构变化与收入不平等关系最早的量化研究可以追溯到Paglin,他运用年龄标准化基尼系数分解分析了随着个体年龄增长收入不平等的变化趋势,但他只考虑了年龄累积效应,却忽视了年龄组内的不平等[5]。此后,Repetto[6]、Lindert[7]、Mookherjee and Shorrocks[8]、Deaton and Paxon[910]等综合考虑了年龄组间和年龄组内收入不平等。Deaton and Paxon从永久收入假说理论出发,明确将整体不平等分解为按特定年份划分的出生组组内效应和出生组组间效应,并且运用美国、英国和中国台湾的家庭消费数据得出固定出生组的消费方差随着年龄增长而上升[10]。即如果其他因素不变,老年人组内不平等程度必然大于年轻人组内不平等,从而使整个社会不平等程度增加[11]。同时,他们也承认虽然个别地区的经验数据得出了出生组内收入和消费不平等随年龄增长而扩大的结论,但由于总体不平等还取决于年龄组间不平等,因此人口老龄化对总体消费和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并不确定。
前期研究主要是对年龄结构和不平等的关系进行经验性描述,而缺乏深入的影响机制和效应分析,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开始关注老龄化对收入不平等影响的原因及程度。Lam认为老龄化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取决于年龄组间不平等和年龄组内不平等的中和效应,一方面人口快速增长带来年轻人口增多,而年轻工人的平均工资往往较低,因此拉大了年龄组间收入不平等。而另一方面出生组内收入不平等随年龄增长而拉大,因此人口老龄化又会扩大组内收入不平等[12]。Von Weizscker考虑了加入养老金后老龄化的影响效应,他将人口分为劳动人口和退休人口两部分,发现由于政府转移支付和老年抚养金等会调节老年人口收入,因此老龄化既不会使收入不平等增加也不会使收入不平等下降[13]。也有学者认为当老年人口增多时,人力资本水平差异和物质资本积累差异会逐渐凸显,这一方面导致随年龄增长年龄组间的收入差距拉大,另一方面导致高年龄组内的收入差距不断扩大,最终老龄化会加剧整体收入不平等。在影响程度的度量方面,Ohtake and Saito利用方差分解思想分析了年龄效应(人口老龄化)和出生组效应对日本总体消费和收入不平等的贡献度,发现整体消费不平等中有近一半是由人口老龄化引起的,而1/3左右是由出生组效应引起的[14]。
随着中国加入“老龄化俱乐部”,国内学者也开始关注人口老龄化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多数研究仍然延续了对总体不平等进行分解的研究方法,从人口年龄组内和年龄组间的收入不平等解释老龄化对中国城市或农村、全国或地区的收入不平等的影响。例如,曲兆鹏和赵忠[11]基于CHIP1988年、1995年和2002年的微观数据,利用方差分解和回归分解方法分析了中国农村地区收入和消费不平等,得出组内不平等占主导地位,而老龄化的影响很小。Zhong运用Shapley分解方法分析了中国农村地区收入不平等,发现农村劳动年龄人口对收入不平等的贡献从1997年的27%上升到2006年的85%,即老龄化加重了农村地区的不平等[15]。刘华利用农户微观家计调查数据通过回归分解分析发现虽然老龄化对农村不平等上升有正向作用,但其影响效应很低[16]。郭继强等扩展了经典OS分解,并利用中国城镇住户调查(UHS)数据发现老龄化效应解释了收入不平等的1633%[17]。endprint
上述文献为我们研究中国城乡收入不平等提供了有益借鉴,但综合而言仍存在以下不足:1.学者们主要从总体收入不平等入手,通过分解分析获得老龄化相关因素(出生组间和出生组内)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但城乡收入不平等则很难用上述方法进行分解,因此其结论并不能完全适用于分析城乡收入不平等;2.分解分析的一个重要局限性是只能探究老龄化因素对总体收入不平等的贡献率[15]。但在政策制定时,我们不仅关心其贡献度,更需要知道老龄化是如何影响了城乡收入不平等,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影响效应有多大;3.中国各地区经济发展、制度和政策差异较大[18],且步入老龄化的速度和水平存在显著差异,老龄化水平及分布形态的差异是否也会引起地区间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差异也没有得到较好的回答。
事实上,中国是一个典型的二元经济国家,一切的城乡问题都与二元经济制度紧密联系。刘易斯最早提出城乡二元结构理论,他认为发展中国家存在着低劳动生产率、低工资的传统农业部门和高劳动生产率、高工资的城市现代部门,且农村剩余劳动力无限供给。因此在城乡二元劳动力自由流动下,城乡人口年龄结构的重塑可能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一是城乡人口年龄组内收入不平等扩大。城市高工资年轻人口的增多和农村低工资年轻人口的减少必将加快城乡年轻人口组内收入不平等。考虑到养老保障制度的城乡差异,城市老年人口组的收入将高于农村老年组。因此,从年龄组内的城乡收入差距看,在二元经济下,城乡人口年龄结构的差异必然导致城乡收入更不均等。二是城乡人力资本差异大,城市的工人随着年龄增长,其人力资本存量也随之增加,尤其是从事脑力劳动力的人口,存在“越老越值钱”的现象。而反观农村人口由于所从事的工作主要是低技能的体力劳动,其人力资本积累较低,一旦步入老年则获得收入的能力也会下降。而且由于户籍制度的限制,人口在城乡间的自由流动仍未能完全实现,所以那些受教育程度较高、具备较高知识和技术水准的人可能会被城市接纳。而那些知识和技术水准低、心理比较脆弱的高龄人口可能会重新回流到农村,于是城乡间的工资率、生产率差距和城乡收入差距将在较长时间内存在[19]。
然而,人口老龄化也可能會通过影响城乡劳动力流动而缩小城乡收入不平等。一是如果严格限制农村劳动力流出,实行严格的城乡就业市场分割,并且将发展重心放到城市部门,那么城市偏向的经济增长就会导致城乡收入差距扩大[12]。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户籍制度不断松动,农村剩余劳动力的流动有了一定自由,因此只要剩余劳动能够进入到工资水平相对较高的城市部门,那么就能够适当的提高农村收入;二是人口老龄化使得劳动力相对稀缺,这时城乡人口年龄结构及规模的变化将会产生两个效应,其一是促进土地的规模化经营和农业生产技术的推广,这会使得从事农业的收入提高。其二,继续向城市部门转移劳动力的制度性工资将会上升,并带动农业部门的工资水平得到相应提高,促使农村和城市的工资水平趋同;三是人口老龄化会使得知识资本变得日益重要,因为老龄化导致资本和劳动的相对稀缺性发生变化,促进企业用技术替代劳动,最终拥有知识和技能的转移劳动力工资上涨。而不论是初期的农村剩余劳动力流出还是后期的剩余劳动力的挖掘,促进农村劳动力流出的最大条件就是城市部门的工资水平高于农村部门,因此其结果都是城乡收入不平等趋于缩小。三、 模型设定与数据说明
(一)计量模型的设定
根据以往关于城乡收入差距的相关研究,本文参考蓝嘉俊等[3]对老龄化与收入不平等关系的回归模型,模型的基本形式设定如下:
其中,μi为地区固定效应,控制不随时间变化但与解释变量相关的地区因素,例如风俗习惯、地理区位等因素;μt为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干扰项;βi为各变量的系数。Gapit为第t年i地区的城乡收入不平等。常用的衡量收入不平等的方法主要有变异系数法、离差均值法、基尼系数法、方差法、比值法等[3,11,20]。虽然上述方法衡量总体收入不平等具有较好的效果,但是却难以将城乡收入差距从总体收入差距中分离出来。对此,王少平和欧阳志刚[21]构建了加入城乡人口权重的城乡间收入不平等衡量方法,相对于直接采用城乡收入之比,该种方法能够反映城乡人口结构变化导致的收入不平等变动。因此,本文借鉴王少平和欧阳志刚的研究,利用Theil指数衡量城乡收入不平等:
其中,Tit为衡量城乡收入不平等的Theil指数。j=1,2分别表示城镇和农村,Pij,t表示i地区的城镇(j=1)或农村(j=2)在t时期的人口数,Pi,t表示i地区在t时期的人口总量,Zij,t表示i地区城镇(j=1)或农村(j=2)的总收入,Zi,t为i地区在t时期的总收入。
核心解释变量为城乡人口年龄结构。首先,用城乡人口老龄化系数差距衡量城乡老年人口总量结构的差异。其次,人口老龄化一方面来自预期寿命延长导致的老年人口增多;另一方面来自出生率下降导致的少儿数量减少。而理论分析表明劳动年龄人口在城乡之间的迁移流动会重塑城乡人口年龄结构,从而影响到城乡人口的收入水平。为了反映城乡劳动年龄人口变动导致的城乡人口年龄结构变化,我们将老龄化分解为底部老龄化(少儿人口比劳动年龄人口)和顶部老龄化(老年人口比劳动年龄人口)两部分,并构建城乡底部老龄化差距指标(Ydep)和顶部老龄化差距指标(Odep)。因此,模型进一步表示为:
为了保证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根据以往研究,本文加入对城乡收入不平等有重要影响的一系列控制变量,主要有城乡固定资产投资差距(Invb)、人力资本水平(Eduy)、经济发展水平(Pgdp、Pgdp2)、城镇化水平(Urban)和失业率(Uemp)等。因此,对模型(1)和模型(3)扩展后如下:
(二)数据及指标说明
2000年之前缺乏详细的各省份分城乡的人口年龄结构数据,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采用2000—2014年中国30个省份(不含港澳台和西藏)的省际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其中,城乡人口老龄化系数差距、城乡少儿人口抚养系数差距和城乡老年人口抚养系数差距等数据来自于《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分别用城乡人口老龄化系数比(Old)、城乡少儿人口抚养系数比(Ydep)、城乡老年人口抚养系数比(Odep)计算获得,系数比值越大则表示城市该指标值相对于农村越高,反之则越低;endprint
经济发展水平(Pgdp)数据取自《中国统计年鉴》,用剔除通货膨胀的地区实际人均GDP的对数衡量。经济发展水平直接决定城乡居民的收入状况,根据偏向型经济发展理论,一国在经济的积累和起飞阶段,往往会将发展重心放在城市工业部门,因此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阶段可能会因为偏向型的经济发展政策而导致城乡收入差距扩大。但是当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随着国家实力的增强,将有能力构建协调的城乡关系,因此城乡差距可能会得到抑制,甚至可能通过政策向农村的倾斜而得到缩小[22]。因此,经济发展水平与城乡收入不平等可能并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为控制经济发展对城乡收入分配的库兹涅茨效应(先升后降),在模型中纳入人均实际GDP对数的平方。
平均受教育年限(Eduy)数据来自于《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平均受教育年限平均受教育年限的计算方法为:(不识字或很少识字人口×1年+小学受教育人口×6年+初中受教育人口×9年+高中受教育人口×12年+大专以上受教育人口×16年)/6岁以上总人口。衡量了人力资本水平的变化,而农村地区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能够提高农业生产效率,释放剩余劳动,提高就业选择性和收入多样性,对城乡收入差距缩小将有积极作用;城乡固定资产投资比(Invb)为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农户固定资产投资,数据来源于《中国农村统计年鉴》,由于2011年以后只统计了农户固定资产投资额,为了数据一致性,本文用农户固定资产投资表征农村固定资产投资额。该指标重点反映了城乡偏向型发展的政策倾向,城乡固定资产投资比差距越大,则政策偏向性越大;城镇化(Urban)数据来自各省统计年鉴,用城镇常住人口占总人口比重衡量;失业率(Uemp)为各地区城镇登记失业率,数据来自《中国劳动统计年鉴》,失业率越高说明经济越不景气,农民进入城市部门获得就业的机会越小,从而越不利于农村劳动力外出就业。如果农村居民收入主要来源于进城务工,则就业机会的减少将使得农村家庭收入下降,拉大城乡收入差距。
对以上变量取对数,变量的统计性描述如表1所示。根据城乡老龄化差距、少儿抚养比差距和城乡老年人口抚养比差距的指标含义可知,由于城乡老龄化系数比的对数、城乡老年抚养系数比的对数和城乡少儿抚养系数比的对数的均值和中位數都是负值,因此,总体而言,我国各地区农村人口老龄化程度都高于城镇,而且农村对子女和老人的抚养负担也高于城镇。
四、 人口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影响的
实证分析 考虑到省际面板数据具有显著的地区异质性,通过Hausman检验对比随机效应模型和固定效应模型,最终本文采用固定效应模型作为基础模型的静态回归结果。但是静态估计由于没有考虑城乡收入不平等变化的滞后性,也没有考虑到解释变量与残差之间的相关性和变量之间的序列相关性,故而静态估计可能存在一定的内生性问题,导致估计结果有偏。因此,通过加入城乡收入不平等的滞后变量将面板数据模型扩展为动态面板数据模型,并采用两步差分广义矩估计方法控制模型内生性问题,从而检验静态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一)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模型13为城乡人口老龄化差距对城乡收入不平等影响的静态估计,结果表明城乡人口老龄化系数比显著的拉大了城乡收入不平等,且通过了至少5%的假设检验。随机效应和固定效应结果显示城乡老龄化系数比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影响效应在01161~01528之间。以固定效应结果为基准,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如果城乡老龄化系数比提升1个百分点,则城乡收入不平等将扩大015个百分点;模型46为城乡少儿抚养系数比和老年抚养系数比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静态估计,结果表明城乡老年抚养系数比显著扩大了城乡收入不平等,且通过了至少5%的假设检验。城乡少儿抚养系数比的影响虽然在随机效应估计中不显著,但在固定效应模型中通过了10%的假设检验,总体看城乡少儿抚养系数比和老年抚养系数比均对城乡收入不平等起到了扩大作用。
城乡人口老龄化差距的回归系数为正意味着农村较城镇老龄化水平越低,则城乡收入不平等程度越高。即在城市老龄化水平一定的情况下,农村老龄化水平的提高将有助于城乡收入不平等缩小。这可能有以下几种原因:一是由于户籍制度限制,外出就业农民工很少转变为城市居民,其劳动收入通过家庭形式反馈回农村,从而增加了农村居民的总收入;二是城乡人口统计存在系统性偏差,城镇人口统计范畴为居住在城镇范围内的全部常住人口,从而可能将人户分离的农民工统计在内,使农村以更高的老龄化率、更少的人口分配本应该由农村剩余人口和外出就业人口共同分配的总收入;三是老龄化的加重使得农民工外出就业的制度性工资上涨。在剩余劳动力无限供给的情况下,农村劳动力工资被严重低估。但随着农村老龄化程度的加深,在劳动力资源结构性短缺的情况下,长期扭曲的农村劳动力价格将会上涨,从而使农村劳动力收入增速高于城镇;四是,随着劳动力供给的稀缺,加强劳动权益保障成为提升劳动力利用效率的关键。
最低工资法的实施恰恰提高了劳动力工资水平,其中城镇职工的工资通常高于制度性工资水平,因此制度性工资主要影响农村外出务工劳动力的工资水平。
从城乡少儿抚养系数比看,农村少儿抚养系数较城镇越低,则城乡收入不平等程度越大,这与传统上认为的农村抚养系数降低会增加家庭收入来源、缩小城乡收入不平等的观点相悖[23]。这可能有两种原因:其一,城乡少儿抚养比下降的边际收入效应不同。即如果城市和农村少儿抚养比同样减少1个单位,但城镇妇女从抚养更多子女的负担中解放出来所获得高收入工作的机会却比农村妇女高;其二,抚养子女需要高额的成本,相对而言城市在这方面的成本会更高。为了满足子女接受教育、结婚住房等需求,城镇少儿抚养系数高,则城镇家庭需要挣取的收入越多,从而拉大城乡收入差距。从城乡老年抚养系数比看,城镇老年抚养系数比越高,则城乡收入不平等越大,这可能与老年人口组内的收入差距有关。城乡老年人口具有不同的养老模式,农村老年人口主要依靠家庭供养或者依靠其自身的劳动获得养老保障,因此其收入能力有限。而城市老年人口则依靠退休金、养老金等收入,外加子女的补贴,其收入来源要比农村老年人口更多[23]。例如,2016年《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报告》显示,机关事业单位离退休金平均每月317469元,城镇职工基本养老金为240022元,而农村社会养老保险金仅为14121元,机关事业单位退休金是农村老年人口保险金的2248倍。同时,城乡老年人口的人力资本水平和物质资本积累也存在较大差异。所以,城镇高收入老年组人口增多反而扩大了城乡收入不平等。endprint
但是,从当前中国城乡老龄化差异看,城乡老龄化系数比的对数、城乡老年抚养系数比的对数和城乡少儿抚养系数比的对数的均值和中位数都是负值,因此综合效果可能降低了城乡收入不平等。从其他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也能够得到一些有意义的结论。经济发展水平的一次项系数为正而二次项系数为负,表明城乡收入不平等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变化呈现出显著的倒U型特征,验证了中国城乡收入不平等服从库兹涅茨假说;人均受教育年限和城镇化的提高对于缩小城乡收入不平等具有积极意义,与理论预期一致;物质资本投资和失业率显著的扩大了城乡收入不平等,这表明城市偏向的投资模式确实导致了城乡发展失衡,要缩小城乡收入不平等必须要加快对农村的投资。失业率升高表明经济发展不景气,农村外出务工人员往往从事非正规就业,就业具有较强的不稳定性,受经济形势影响大。
分地区看,人口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作用效果并不一致。老龄化对东部地区、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的城乡收入不平等均具有正向作用,但只有东部地区城乡老龄化系数比通过了10%的假设检验,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的城乡老龄化系数比并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但是从回归系数的效果看,东、中、西三大地区的老龄化作用效果从大到小依次为东部地区、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说明越是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地区人口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影响越大,这与蓝嘉俊等[3]的研究结论相符。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的地区,其城市集聚高素质人才的能力越强,这不仅会吸引当地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而且会吸引经济发展落后地区的人口流入,进而改变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地区的城乡人口年龄结构分布状态,最终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地区的城市人口年龄结构比农村越年轻,同时对城市老龄化水平变动的敏感性也会更高。从表4可以发现,中国东、中、西三大地区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依次降低,城乡收入不平等和城乡老龄化差距依次上升,即城市老龄化水平比农村老龄化水平越小城乡收入不平等程度越低。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劳动力向城市部门和经济发达地区转移就业对改变城乡年龄结构分布及城乡收入不平等具有一定的缓解作用。
三大地区的城乡收入不平等与经济发展水平具有高度相關性,且均呈倒U型的发展模式。对于东部地区和西部地区,加快城镇化的进程能够显著的缩小城乡收入不平等,而对于中部地区则需要加快城市部门的物质资本投入,从而创造更多的非农就业岗位。教育水平的提高也是缩小城乡收入不平等的重要途径,但是这对于东部地区的作用效果却不显著,原因可能与东部地区城市集中了大量的高等教育资源,
而教育资源向农村地区的外溢效应却没有很好发挥有关。
(二)模型的稳健性检验
首先,在固定效应回归的基础上运用自助法(Bootstrap)检验静态估计结果的稳健性。自助法采用重复抽样100次的结果,稳健性检验的结果与直接采用固定效应回归的结果并无显著差异,各变量均通过了10%以内的假设检验,表明模型静态估计结果具有较强的可信性。
注:模型12和模型13括号内为z检验值,模型10和模型11括号内为t检验值,***、**、*分别表示通过1%、5%和10%的假设检验。自助法(Bootstrap)采用了重复抽样100次进行检验。 其次,由于经济增长、城镇化等因素可能通过引导劳动力在城乡间重新配置而改变城乡人口年龄结构,或者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变化会受到前期水平的影响,导致静态估计结果不能有效消除模型内生性等问题。因此,本文采用两步差分广义矩估计对模型进行动态面板效应估计。AR(2)检验表明模型解释变量与残差不存在二阶序列相关,Sargan检验约束了工具变量过多问题,通过了工具变量有效性检验。解释变量中城乡收入不平等的滞后项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且对当期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影响程度较高,表明城乡收入不平等具有明显的动态效应。而加入城乡收入不平等的滞后项后,城乡老龄化差异、城乡少儿抚养系数差异和城乡老年抚养系数差异等指标的作用效应虽有不同程度减弱,但依然通过了1%的检验水平,其他变量的回归结果也没有发生明显异常,表明人口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具有稳健的正向影响,静态回归结果具有较强的可信性。五、 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城乡收入差距过大是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重大障碍,人口老龄化对解决城乡收入不平等形成新的挑战,如何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不利影响成为当前亟需研究的问题之一。对此,本文基于2000—2014年中国省际面板数据,采用Theil指数衡量中国城乡收入不平等,并构建了人口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影响的面板数据模型,从静态和动态角度探究了人口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得出以下基本结论和政策启示:
(1)人口老龄化是中国城乡收入不平等的重要原因之一,城乡人口老龄化系数比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扩大起到了显著的正向作用;(2)城乡少儿抚养系数比和城乡老年抚养系数比均是人口老龄化扩大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原因,即城乡底部老龄化差异和顶部老龄化差异都对收入不平等起到了助推作用;(3)城乡人口老龄差异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存在显著的区域差距,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的地区,人口老龄化对城乡收入不平等扩大的影响效应越大;(4)城乡收入不平等的演变具有显著的动态效应,滞后期的城乡收入不平等对当期的城乡收入不平等具有显著的拉大作用;(5)城乡收入不平等受到多种因素共同影响,其中受教育年限和城镇化的提高起到了显著的缩小作用,而城市偏向的投资和城镇失业率的提升则起到了扩大作用。经济发展的影响表明中国城乡收入不平等的变化符合库兹涅茨的倒U型假说。
上述研究结果表明,要缩小城乡收入不平等关键在于促使城市人口年龄结构年轻化。从当前的发展情况看,中国城乡老龄化系数比的对数、城乡少儿抚养系数比的对数和城乡老年抚养系数比的对数的均值和中位数都为负数,而三者的回归系数均为正数,因此,整体上城乡老龄化系数差距、少儿抚养系数差距和老年抚养系数差距的综合效应是缩小了城乡收入不平等。促使城市人口年龄结构比农村更年轻的一条重要途径是持续的释放农村剩余劳动力,促进农村劳动年龄人口向城市非农部门转移就业,进而重塑城乡人口年龄结构。这就为我们从城乡人口年龄结构调整的角度提供了改善城乡收入不平等的新的政策启示:endprint
(1)从2016年开始中国全面放开了二孩政策,由于农村地区的少儿抚养系数较高,全面放开二孩政策以后农村地区的生育率反弹可能有限,而城镇的上涨空间较大。因此,要重视城镇生育率上升后导致城乡少儿抚养系数比上升对城乡不平等的拉大作用。要加大教育资源向农村地区的倾斜,发挥教育水平提升对城乡收入不平等的缩小作用;(2)加快户籍制度改革步伐,推进城镇化进程。有研究指出农民工没有户籍而不能在城市稳定就业,40岁以上就难以转移出去就业了,而这些高龄劳动年龄人口返回农村在一定时期内会导致农村收入水平下降,从而扩大城乡收入不平等。实际上,国际劳工组织认定的工人黄金年龄是25~54岁,这也就意味着我国多数的农业转移劳动力还有15年左右的黄金劳动时间没有充分释放[24]。因此应通过户籍制度改革,使有能力稳定就业的人口能够长期留在城镇,通过放宽城镇化门槛延长其工作年限,使之成为稳定的城市产业工人;(3)加大投资向农村地区的倾斜力度,加快城乡一体化发展。不仅要协调统筹教育、就业、养老、基础设施等基本要素,而且要加快农村地区的改革力度,提升农村地区的劳动生产率,一方面要继续推进以工业化、产业化和信息化等手段改造传统农业[25],另一方面要通过提升农村人力资本水平促进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就业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当然,受老龄化的影响,经济增长方式也会发生急剧转变,这就需要加快对农村劳动力的教育培训,使之能够适应现代农业和现代产业转型发展的需求。参考文献:
[1] 陆铭, 陈钊. 城市化, 城市倾向的经济政策与城乡收入差距 [J]. 经济研究, 2004, 6(3): 8.
[2] 陈斌开, 林毅夫. 发展战略, 城市化与中国城乡收入差距 [J]. 中国社会科学, 2013, 4: 81102.
[3] 蓝嘉俊, 魏下海, 吴超林. 人口老龄化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拉大还是缩小?——来自跨国数据(1970~2011年)的经验发现 [J]. 人口研究, 2014(5): 87106.
[4] 童玉芬, 李玉梅, 刘传奇. 我国城镇化进程中的城乡人口老龄化趋势及政策启示 [J]. 人口与经济, 2014, 6: 1221.
[5] Paglin M. The measurement and trend of inequality: a basic revision [J].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75, 65(4): 598609.
[6] Repetto R. Economic equality and fertility in developing countries [M]. Routledge, 2013.
[7] Lindert P H. Fertility and scarcity in America [M].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5.
[8] Mookherjee D, Shorrocks A. A decomposition analysis of the trend in UK income inequality [J]. The Economic Journal, 1982, 92(368): 886902.
[9] Deaton A, Paxson C. Intertemporal choice and inequality [R].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1993.
[10] Deaton A S, Paxson C H. The effects of economic and population growth on national saving and inequality [J]. Demography, 1997, 34(1): 97114.
[11] 曲兆鹏, 赵忠. 老龄化对中国农村消费和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J]. 经济研究, 2008, 12: 8599+149.
[12] Lam D. Demographic variables and income inequality [J]. Handbook of Population and Family Economics, 1997, 1: 10151059.
[13] Von Weizscker R K. Public pension reform, demographics, and inequality [J]. Journal of Population Economics, 1995, 8(2): 205221.
[14] Ohtake F, Saito M. Population aging and consumption inequality in Japan [J]. Review of Income and Wealth, 1998, 44(3): 361381.
[15] Zhong H. The impact of population aging on income inequality in developing countries: evidence from rural China [J]. China Economic Review, 2011, 22(1): 98107.
[16] 劉华. 农村人口老龄化对收入不平等影响的实证研究 [J]. 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 2014, 4: 99112+144.
[17] 郭继强, 陆利丽, 姜俪. 老龄化对城镇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J]. 世界经济, 2014, 3: 129144.
[18] 江春, 司登奎, 苏志伟. 中国城乡收入差距的动态变化及影响因素研究 [J]. 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 2016(2): 4157.
[19] 赵红军, 孙楚仁. 二元结构、经济转轨与城乡收入差距分化 [J]. 财经研究, 2008(3): 121131.
[20] 万广华, 陆铭, 陈钊. 全球化与地区间收入差距: 来自中国的证据 [J]. 中国社会科学, 2005, 3: 1726+205.
[21] 王少平, 欧阳志刚. 中国城乡收入差距的度量及其对经济增长的效应 [J]. 经济研究, 2007, 10: 4455.
[22] 欧阳志刚. 中国城乡经济一体化的推进是否阻滞了城乡收入差距的扩大 [J]. 世界经济, 2014(2): 116135.
[23] 吴海江, 何凌霄, 张忠根. 中国人口年龄结构对城乡居民消费差距的影响 [J]. 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 2014(2): 319+35.
[24] 李铁, 徐勤贤. 城镇化视角下的人口发展 [J]. 人口研究, 2017(1): 2733.
[25] 杨新铭. 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形成的宏观机制分析——中国存在Kuznets倒“U”曲线吗 [J]. 当代经济科学, 2012(1): 8391+127.
责任编辑、 校对: 李再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