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春天的高铁

马凡娟

窗外，不时闪过一帧帧深冬的景致。小麦正在拔节，绿油油地在风里招摇，油绿的颜色像极了生命的色彩，充满活力，充满生命的力量；一棵泡桐站立在原野上，在辽阔的天宇下，显得有些孤高。其实，窗外掠过什么风景，这并不重要。我喜欢的是那种流动的感觉。景物是流动的，思绪也是流动的，两者相融，仿佛置身于流畅的梦境。

坐在飞驰的列车上，舒适的坐椅让父亲有乘坐空中航班的感觉，这是父亲第一次坐高铁，而且还是从家乡丘北出发的高铁，父亲是又惊又喜，将两眼紧紧扒在窗上，望着窗外掠过的景物出神。

一小时二十分左右，高铁稳稳当当地停靠在昆明，我对父亲说，爹，下车了。父亲有些惊愕，干嘛？我们到昆明了，我笑着对他说。这就到了？父亲脸上的惊愕更明显。

战战兢兢，满脸不相信的父亲随着我下车来，望着密集的建筑、听着站台的喧嚣，父亲相信了，他相信自己已站在省城昆明了。回望着我们乘坐的列车，父亲感慨地说，你没哄我，坐这种车还真像你说的那样好，走得又快又稳当，你母亲不来，真是太可惜啰！

难得放假，又遇上家乡通高铁，我本来是要带父亲和母亲一起来的，可好说歹说，母亲就是不动心，那手还摇得像波浪鼓似的，你们去你们的，我可不去，坐趟车到丘北都晕得要死，你还让我坐车去昆明，路途那么远，那不是要我这条老命吗？母亲不来，父亲又不好推辞我的盛情，勉强之下跟着我出发。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父亲这次大胆的尝试，让他感慨万千。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要是你爷爷还活着的话，我一定要带他来坐一次。你不知道，当年第一辆车进我们村的时候，那个吓得，简直没法形容。我知道父亲又要开始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了，但我没打断他的话头，今天上昆明的目的就是带父亲来坐一坐高铁，也没什么事可办，就随他高兴。

那时候我都半大小伙子了，你爷爷他们听到声音，还老远就望见那个家伙吐着烟，都以为是什么怪物，便你喊我，我叫你，统统躲到村子后面的山上。村里有几个胆大的，就偷偷瞄了几眼，发现怪物身上还坐着人，两手紧紧扶着怪物头上的角，这话传出来村里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从老辈人讲的神话故事里根本就没出现过这样的怪事儿，人能与怪物和谐共处？几天后，那怪物又來了，还在村门口的路上停了下来。这次村里人没有躲开，他们知道，有人在怪物身上，那就说明这人能控制怪物，那他们就不会有危险。大家慢慢靠近，只见怪物没皮没肉，浑身铁疙瘩，那人提着一只桶正从村前的池塘里打水喂怪物，那怪物大概吃了两三桶水才饱，村里人更是惊叹，这怪物比牛还能喝。悄悄问那人，才知道那怪物叫手扶拖拉机。说到机（村里人想成鸡），村里人彻底放心了，问他，你这手扶拖拉“鸡”比我们家养的鸡还大，下蛋厉害吗？那人一听，笑了，我这机比你们的鸡下蛋厉害多了，它下的可全是金蛋。一听能下金蛋，全村人围得跟水桶似的观看半天不让走。多天以后，手扶拖拉机来的趟数多了，我们才慢慢知道，那个“机”跟村里的“鸡”不一样，那个“机”叫车。从那以后，只要老远传来拖拉机的声音，我们全村人都会站到路边看稀罕，那长长的队伍，就像夹道欢迎什么重要人物似的，拖拉机跑出老远了，大家伸长的脖子还舍不得缩回来。

讲给现在的孩子听，也许他们会说父亲夸张，其实父亲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在从来没有见过车的年代突然冒出这么个大家什，谁能不害怕，谁能不惊奇？在父亲的说教里，从我懂事起就知道这叫车，上初中的时候手扶拖机已从父辈眼中的神圣变成了拉人载客的普通物件。我每个星期回家，爷爷都要问我坐手扶拖拉机是什么感受，父亲也是满眼的羡慕。那时虽说有手扶拖拉机作为载客工具，可家境不够殷实的父辈们哪里舍得坐，到七里外的乡上赶集、或到三十里的县城办事都是步行，不知是坐车少的原因还是其它缘故，村里好多老辈人都落下了晕车的毛病。村里赵二叔家的儿子在县城结婚摆宴席时，我们开着两辆小车回家接亲戚，九个亲戚，八个晕得天昏地暗，走走停停，半小时的车程，走了一个半小时。别说上省城，就是进县城他们都叫苦不迭。

唉——！那个时候看见手扶拖拉机都稀罕成那样，如今要是让他们（指村里人）来坐坐这白白净净、又快又稳的高铁，真不知要稀罕成什么样。

父亲的感慨不是没有道理，从我们村子到乡上到县城都那么难，别说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儿时的记忆，家乡人上昆明，从丘北坐客车（每天仅有一班）到开远，然后赶到开远火车站买夜间火车票，多数是站票（要买坐票，有时得呆上好几天），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才能到昆明。丘北到南宁，坐客车第一天到富宁，第二天到百色，第三天才到南宁。如今，高铁通了，丘北到昆明也就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到南宁也才需要三个小时，到广州六小时，这些别说父亲惊奇，就连我们这些中年人也是想不到的。

“要致富，先修路”，多少年来，丘北县因地理、区位以及交通等因素的制约，经济社会发展与其它发达地方相比，差距很大。2016年底，云桂高铁正式开通运营，宣告着丘北县乃至整个文山州，告别了没有铁路的历史，一步迈入了高铁时代。迎来了一个大交通时代、大合作时代、大红利时代，云桂高铁的开通，必将改变丘北发展的时空观、边界观、区位观、资源观，让丘北不但融入到全国高铁架构中，而且也步入到高铁经济时代中。特别是随着沪昆高铁的开通运营，更是拉近了我们与北上广这些大都市之间的距离。

临出火车站，我与父亲挺了挺腰板。丘北，开往春天的高铁已铿锵启动，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直接跳上车吧，让我们一路欢歌，向着明媚苍翠的春天进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