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
《雨花》一直在我们的心底里。
一直都在的。像一个家人、亲人,无论见或不见,是一直相伴着的;又像是关系密切的友人,无论远或近,是可以托付情感的。
几十年都是这样的记忆。
《雨花》六十年,前面的二十年,我不是太清楚,我也没有特意地到历史的册页中去翻寻,我想,自有人会记住那个年代,自会有人知道那时候的《雨花》。
我负责我自己的记忆,负责记住我自己和《雨花》的关系。
其实,我在知道《雨花》的时候,还完全不了解《雨花》。那是1976年,我的哥哥范小天,在吴江轧钢厂做轧钢工人,他开始写小说了,他给《雨花》投稿了,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投稿,他投准了。当时的《雨花》叫《江苏文艺》。投稿后不久,他收到了一个笔会的通知,就去参加了《江苏文艺》组织的改稿会,在改稿会上改出了他的小说处女作《扳头师傅》,发表在《江苏文艺》上。
那时候我在农村插队,在田里劳动,还完全没有萌生写作的念头,只知道拼命干活,回家听了哥哥参加笔会的种种神奇描述,心里只有羡慕的份,没有别的想法。因为我觉得,那离我实在太远太远了。
等到我自己和《江苏文艺》有了联系的时候,她已经叫《雨花》了。
1982年9月,我在《雨花》發表了一篇小说《天空是蔚蓝的》,虽然这个题目有点呵呵,但这可是我和《雨花》的一个美好的开始,在此后的许多个年月中,我先后在《雨花》发表过十多篇中短篇小说和散文,这不算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但也不算很少了,何况这样的联系是持续不断的,温度温情也是远久永恒的,没有喜新厌旧,没有时过境迁,只有相随相伴,一起往前走。
许多年来,参加过《雨花》的各种活动,也和《雨花》的许多编辑打过交道。记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大约八二、八三年,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留在学校当老师,却醉心于写作,醉心于给《雨花》和其他文学刊物投稿,一点也不热心教学事业,导致我的导师对我十分失望,但是文学期刊的编辑却对我充满希望。
有一天晚上,下着大雨,晚饭后我照例是伏案写作,两耳不闻窗外雨,后来听到有人敲门了,开门一看,一位约摸三四十岁的女同志,半边身子都湿了,手里拿着一把伞,雨水不停地从伞尖滴到地上,我并不认得她,事先也没有任何联系,那时候的通讯、信息,是那么的不便。
来人笑眯眯地自报家门了,我是《雨花》的编辑,我叫顾碧珠。
哇,这就是我敬仰崇拜的“顾老师”哇,那时候给《雨花》投稿,就一直是“顾老师”和我对接联系的,顾老师的大名,不仅是我,连我的家人,我父亲母亲,我的哥哥,他们都知道。记得那段时间,南京有两位顾老师指导和关心着我的写作,一位就是《雨花》的顾碧珠,还有一位是《青春》的顾小虎,两位顾老师响亮的名字,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常常在我家回荡。
也不知道顾老师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也不知道在这大雨降临的夜晚,她是从哪里摸到我家来的,总之,她来了,在我家所在的一个旧了的新村的最角落里,她找到我了。她来看望作者,即使这个作者,是一个刚刚在学习写作的无名无知之辈。
然后顾老师坐下来,也不记得有没有泡茶,很可能就没有泡茶,那时候根本不懂得待客之道,但是心里的感动是强烈的,说了什么也都忘记了,但是那一瞬间却永久地留下了。
我们感叹岁月流逝,我们可以忘情忘怀,但有些东西是永存心底的。
对于一位《雨花》的编辑来说,这个事情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但是许多年来,《雨花》和她的作者,就是这样相濡以沫,不一定共创辉煌,却一定能够共经风雨。
《雨花》才有了她的六十年。
六十年来,《雨花》一直就是那个样子,稳稳地站在那里,低调地努力着,顽强地前行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