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国家文化规划中的问题导向、逻辑建构与策略设计
——以《国家“十三五”时期文化发展改革规划纲要》为中心

2017-09-18 06:10:49傅才武
文化软实力研究 2017年4期
关键词:文化发展

傅才武

试论国家文化规划中的问题导向、逻辑建构与策略设计
——以《国家“十三五”时期文化发展改革规划纲要》为中心

傅才武

国家文化发展规划是一个由特定目标体系、行动策略和政策保障系统组成的纲领性文件,是在某个时期指导全国文化发展的参照系和路线图。国家文化规划的研制,同时是一个高技术和高策略的系统工程,其高技术性体现在,规划的逻辑起点必须建立在对重大关键问题的梳理和提炼上,对重大关键问题的科学和系统回应就构成了规划文本的逻辑结构;其高策略性体现在,规划的内涵结构必须保持作为国家专项规划的文化规划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总体规划的平衡,规划目标的确立和政策体系设计必须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总体规划目标保持最低限度的一致性;规划路线图的设计必须保持文化行业特殊性要求与技术—制度环境变迁普遍性规律之间的均衡,文化行业改革发展的速度必须与技术—制度变迁的速度保持最低限度的一致性;规划内部结构必须兼顾发展目标与保障手段之间的平衡,支撑项目和保障政策系统设计必须与目标时效要求保持最低限度的一致性。要达到这一要求,国家文化发展规划必须建立在多学科交叉的综合性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将理论研究和实践经验熔于一炉。

文化规划 逻辑结构 问题意识 规划设计

进入21世纪以来,文化成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十三五”时期文化发展改革规划纲要》(以下简称《纲要》)在全面总结“十二五”及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文化改革发展成绩与经验的基础上,科学分析现代高新技术的发展和国际经济政治格局的变迁对文化行业的趋势性影响,在理论与实践、基础与趋势、历史与未来的相互观照中,确立“十三五”时期我国文化改革发展的战略愿景和政策路径,正是在这一宏大背景下文化行业发展历史进程与国家意志的集中体现。

一、准确把握现状与趋势的关系,实现“小时段”目标与“中时段”“长时段”目标的嵌套衔接

根据法国年鉴学派史家布罗代尔“短时段、中时段和长时段”三时段的观察视角,“十三五”文化发展改革五年规划,尽管是短时段的目标,但确立这一短时段目标的依据却深植于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十二五”以来我国文化发展的现状和趋势,同时瞄准20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百年现代化的中时段目标,据此而设立“十三五”文化发展的重大议题,并由这些重大议题汇成《纲要》的目标与任务。

(一)科学把握时代主题、认清时代特征、找准时代坐标,必须基于“十二五”文化发展现状

“十二五”期间,我国文化事业繁荣发展,民族复兴的中国梦日益深入人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提供价值引领力、文化凝聚力和精神推动力方面的作用愈加显著,文化体制改革进一步深化,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和文化市场管理体系建设取得长足进展,文化产业持续健康发展,文化遗产科学保护与合理利用达到新的水平,对外文化贸易和国际文化传播能力大幅提高。但“十三五”是一个新的历史起点,移动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和人工智能技术等,在推动技术全球扩散和经济全球扩散的同时,也推动了世界多极化、市场全球化、文化多元化和社会信息化,从根本上改变了文化发展的大环境,并重新定位国家文化发展的价值和意义。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在国际文化的交流、交融和交锋中如何进一步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仍然是“十三五”时期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百年这一较长时段内的历史性任务。

例如,在公共文化和文化产业领域,尽管“十二五”期间我国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取得重大进展,2015年中办和国办印发了《关于加快构建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意见》和《指导标准》,完成了一批国家公共文化服务建设示范区和示范项目的建设,但是,基本建立覆盖城乡、便捷高效、保基本、促公平和可持续的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仍然是“十三五”的重要目标任务。从我国文化产业来看,其规模从2011年的13479亿元、占GDP比重2.85%,增加到2015年的27235亿元、占GDP比重3.97%,成为“十二五”期间经济和文化增长的一大亮点,在推动经济发展、优化经济结构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是,要全面提升我国文化产业发展的质量和效益,使之成长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十三五”期间仍然任重而道远。

(二)明确确立大文化行业的规划思路

《纲要》的宏观构架不能是文化、广电、出版和网络等文化类型的并列和简单相加,而是根据“大文化”的规划思路,在总体布局结构上更加凸显科技进步与社会转型交错的时代特征,行业自主发展与跨界融合发展并进的路径特点,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两翼齐飞的平衡特性,创作生产和传播消费互相衔接的全链条管理,“请进来”与“走出去”以及国内和国际两个市场统筹协调的运作规律。在这一规划思路的统领下,《纲要》确立了八大文化发展改革目标任务,包括:广泛普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繁荣文化产品创作生产,建立完善现代传播体系,基本建成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完善健全现代文化产业体系和文化市场体系,基本形成中华优秀文化传承体系,完善文化开放格局,深化文化宏观管理体制改革等,这些目标任务既是对“十二五”文化建设内容的延续和拓展,也是基于“两个一百年”国家发展目标的现实要求。

(三)以“文化强国”战略承载中华民族的历史性和时代性要求

从文化发展的时间轴看,《纲要》目标的设立,必须服从和服务于“两个一百年”的文化强国建设目标任务。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历史性任务,党的十八大提出“扎实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宏大目标。在“十三五”及“两个一百年”的目标中,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成为当代中国的最强音符。

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是中华民族对世界和平与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等重大命题的科学回应。“文化强国”战略目标的确立,包含了对中华文化发展现状、问题以及未来发展方向和道路的系统设计。自清代乾道以后,中华文化逐步由世界舞台的中心退到世界舞台的边缘,随着新中国的建立,中华文化又开始了从边缘向世界舞台中心的“再中心化”过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随着中国经济的强劲发展,中华文化挺进世界舞台中心的进程不断加快,建设“文化强国”、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就成为中国“顺乎天,应乎时”的时代命题和历史性任务。但是,建设成为文化软实力对世界具有重大影响的文化强国,却是一个艰巨的中长期目标任务,包含在“两个一百年目标”之中,并非“十三五”短时间所能完成。当前,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与欧美强国的文化渗透力相比,我国文化改革发展进程与国民经济发展速度相比,文化供给能力与广大人民群众多样化多层次的精神文化需求相比,存在着明显差距,仍然面临着诸多挑战。《纲要》必须继续贯彻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战略,进行阶段性目标任务设计,通过递进式接力,完成“两个一百年”文化现代化建设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二、把握全面布局与重点安排的均衡,实现发展目标、动力来源与政策路径的内在统一

(一)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是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实现路径

在21世纪全球化的大环境下,文化强国的目标任务落实在国家治理层面上,就体现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建构过程。文化软实力集中体现为一个国家基于文化和价值观而具有的凝聚力和生命力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吸引力和影响力。习近平总书记在2013年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指出:“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关系我国在世界格局中的定位,关系我国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力,关系‘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现。”任何一个世界大国,既是一个经济、军事和政治大国,更是一个文化大国和文化软实力强国。培育和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不仅有利于增强中华民族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和话语权,而且有利于整合社会意识,有效维护社会秩序和社会和谐稳定,保证国家长治久安。

(二)牢固确立规划的逻辑主线,并贯穿于规划的全过程

“提高文化软实力—普及核心价值观—推动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既是《纲要》的基本架构,又是理解《纲要》的内在逻辑主线。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前提,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则是实现文化强国的战略路径,其本身也是“十三五”文化建设的战略重点。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证明,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来说,最持久、最深层的力量是全社会共同认可的核心价值观。”每一个现代国家核心价值观都是国家的战略性资源和核心利益,“当高楼大厦在我国大地上遍地林立时,中华民族精神的大厦也应该巍然耸立”。核心价值观即是建构中华民族精神大厦的骨架。“十三五”时期我国的文化软实力,既取决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生命力、凝聚力、吸引力和感召力,也取决于当代人们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能力。

拥有五千年悠久历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业已内化为每一个华夏儿女内在的精神气质和思维方式,所蕴含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和协和万邦的和谐理念,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价值规范,连绵传承至今,历久而弥新,是中华民族独特的魅力所在,也正是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根本所在。“中华民族能够在顺境中从容淡定、在逆境中奋进崛起,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因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持久涵养。特别是贯穿其中的思想理念、传统美德、人文精神,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提供了强大精神支撑。”*刘奇葆:《坚定文化自信,传承中华文脉》,《求是》2017年第4期。

如果离开了传统、丢掉了根本,就等于切断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也就无从谈起。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不忘本来才能开辟未来,善于继承才能更好地创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既是建设当代中国人精神家园最深厚的基础,也是支撑中华文化在全球文化交流、交融和交锋中站稳脚跟、建立比较优势的独特资源,因此,《纲要》将普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传承发展中华优秀文化,与思想理论建设、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工程、精神文明创建、公民道德建设、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和文化产业发展等紧密连接在一起,使之成为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战略路径。

(三)树立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是实现民族自强、和平崛起的前提

文化自信是理解《纲要》的关键词。《纲要》提出:“面对新形势新要求,要进一步坚定文化自信,增强文化自觉。”“坚定文化自信”是科学把握中华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之“度”的标尺。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说到底是要坚定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文化自信来源于一个民族的心理自主性和精神独立性的建构,关乎民族认同,关乎国民性,因而关系到国运兴衰。文化自信是其他自信的源头,中国特色“道路”“理论”和“制度”的选择,背后都有深厚的文化根基。要将深厚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创造性转化”为国家文化软实力,就必须建立中华文化自身的主体性,形成中国人民坚定的文化自信。《纲要》将“文化自信”落实到国家政策和制度安排上,体现为“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中国贡献”的内涵建构,分布于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到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和文化产业体系的各个方面,这样,既保证了中华民族在工业文明的强大冲击下避免滑入文化虚无主义与民族虚无主义的陷阱,防止民族自信的消解;又避免了古老文明因过度自恋而导致文化保守主义和文化国粹主义,防止民族文化发展进步活力的消解。综观近代以来成功转型为现代化国家的民族,无一不是文化自觉、文化自强、文化自信的民族。只有真正建立起文化自信的民族,才有能力对自身传统文化进行“有鉴别地加以对待,有扬弃地予以继承”,也才有能力将民族的传统文化资源转化为国家文化竞争力。习近平总书记在2013年8月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提出“四个讲清楚”:“宣传阐释中国特色,要讲清楚每个国家和民族的历史传统、文化积淀、基本国情不同,其发展道路必然有着自己的特色;讲清楚中华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丰厚滋养;讲清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突出优势,是我们最深厚的文化软实力;讲清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植根于中华文化沃土、反映中国人民意愿、适应中国和时代发展进步要求,有着深厚历史渊源和广泛现实基础。”“独特的文化传统,独特的历史命运,独特的基本国情,注定了我们必然要走适合自己特点的发展道路。”对传统文化的系统整理和重新认识与定位,正是中华民族回应21世纪全球化与西方文化挑战的战略选择,是对中华民族自己的文化形态、文化道路、文化创造力和文化延续力的自信及其战略安排。其要旨在于将民族文化事务上升为国家战略,并对民族文化和国家文化的发展目标和道路进行规划。

(四)“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总原则提供了正确理解新时期中华文化传承与创新关系的方法论基础

2013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山东考察工作时提出,要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努力实现中华传统美德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2014年2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三次集体学习时指出,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要处理好继承和创造性发展的关系,重点做好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164页。所谓创造性转化,就是要按照中华民族现代化进程的总要求,结合时代特点,对传统文化中那些与中华民族精神、性格气质和国民性融合在一起,至今仍有重要价值的内涵,需要用新的表现形式替换其陈旧的表现形式,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现代表达形式和与民众日常生活的结合方式,激活其生命力。所谓创新性发展,就是要按照时代的新进步新进展,特别是技术的发展进程及由技术进步引发的民众生活方式的变迁趋势,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和形式加以补充、拓展、完善,一方面要使固有的传统文化内涵和形式更加丰富和完善,另一方面又要使新的文化创造与传统文化实现有机连接与融合,发展成为一个与新时代特点相适应、符合中华民族现代化趋势、能够为中华民族的崛起提供强大精神动力的新文化体系。

“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作为中华民族文化现代化进程中文化传承与创新关系的总原则,是新形势下处理“守”和“变”关系的科学指南*刘奇葆:《坚定文化自信,传承中华文脉》,《求是》2017年第4期。,也是中国共产党人20世纪40年代确立的“古为今用、推陈出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文艺政策原则的升华。1840年以来,在西方工业文明的强烈冲击下,中华民族经历“变器”—“变制”—“变政”的艰难探索,到20世纪20年代终于走上了“新文化运动”——中华民族文化现代化的道路。对于高度发达和精密的中华农耕文化系统,农耕物质技术层、制度层、观念层和行为模式层之间高度互洽,如何继承、如何创新?根据什么原则继承和创新?在尊重传统的基础上如何吸纳西方外来文化?各种政治精英集团开出了诸如“中体中用”“中体西用”“中西互为体用”等多个药方。但近代中国的社会实践证明,这些药方的作用效果有限。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问题作为一种宏大叙事结构,事实上无法在概念推演中完成求解,而必须在实践中求证和求解。“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作为国家文化政策的总原则,其意义在于它立足现实来发挥、理解和求证,强调在实践的过程中落地生根,蕴含由“行”而导入“知”的方法论路径。作为政策总原则,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创新这种宏大命题既有理论上的困扰,但更多的是实践上的选择难题,《尚书》所谓“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其解决之道不仅要在理论创新中寻找,更需要在实践中选择,通过行动研究来证明和明确选择,由实践而导入理论,通过建立“行先知后”、“行可兼知”(王夫之语)、“知行合一”(王守仁语)的方法论途径,推动各级政府和社会文化组织由行动自觉而达到理论自觉,把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和发展现代文化有机统一起来,实现在继承中发展、在发展中继承的目标。

(五)深化文化体制改革和推进文化与科技融合,是推动国家文化繁荣发展的两大原动力

突出体制改革推动和文化科技支撑,是《纲要》的一大特色,也是理解《纲要》架构的另一个关键词。文化体制改革既是文化行业顺应当代中国社会大转型的结果,同时又是引领文化行业发展方向的制度创新力量。“十三五”业已进入体制的深度调整期,工业革命以来历次产业革命的历史经验表明,技术领域的深刻变革会倒逼制度领域的变革,在制度创新领域裹足不前的国家则会陷入落后的泥淖。十八届三中全会指出,“推进文化体制机制创新”,深化文化体制改革,完善文化管理体制,建立健全现代文化市场体系,构建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提高文化开放水平等。这些改革原则体现在文艺创作生产体制、网络舆论管理体制、文化市场管理体制和对外文化交流体制等各个章节,国家应对文化发展环境变迁的外部性要求内化为《纲要》的基本内容。

进入21世纪,高新科技的广泛应用催生了文化生产、传播、消费及管理方式的深刻变革。移动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虚拟现实、新能源、新材料等一系列重大技术创新,给文化创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在数字技术的推动下形成的全球文化产业大潮,日益深入到国家产业结构和制度结构层面,不仅给予大多数后发现代化国家极佳的发展机遇,同时也提出了严峻的挑战。这一轮以数字技术为核心推动力的文化科技融合创新,业已构成新一轮综合国力竞争的重要内容。数字科技和人工智能的发展,不仅颠覆了传统文化创新性发展的传统路径,而且对整个文化行业及社会结构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2017年4月,由李彦宏领衔百度最高管理层及科学家团队主创的《智能革命——迎接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经济与文化变革》一书,描绘了即将到来的智能社会对当前社会的种种挑战。李彦宏团队认为,尽管“在情感、创造性等很多领域,机器是无法超越人类的”,但也承认艺术创作这一高情感劳动已经不是人类的专属领域了,继“机器新闻”之后,“机器诗人”已经出现:“把你的名字输入手机百度的‘为你写诗’,敲回车键,没等你反应过来,诗就出来了。再厉害的七步神童,也很难达到这种速度。”人工智能“仅仅是无限接近人的能力,就已经可以产生足够大的颠覆性”。“在技术与人的关系上,智能革命与前几次技术革命又有着本质的差异。从蒸汽革命、电气革命到信息技术革命,前三次技术革命,都是人自己去学习和创新这个世界,但是人工智能革命,因为有了深度学习,是人和机器一起学习和创新这个世界。”*李彦宏:《智能革命——迎接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经济与文化变革》,中信出版社2017年版,序言。

从一定意义上说,技术发展带来的这种革命性和颠覆性影响业已超越了当下人们的理解范围。英国著名天体物理学教授斯蒂芬·霍金认为:“人类需要控制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兴科技,以防止它们在未来可能对人类生存带来的毁灭性威胁。”霍金2015年曾在《卫报》上撰文表示:“人类的生存环境正在改变,这种改变大于历史上的任何时期,需要我们人类抛弃世俗的政治观念,从种群的角度开展合作。”*[英]斯蒂芬·霍金:《人工智能进化或威胁人类,应组建“世界政府”应对》,凤凰文化,www.cssce.com/culture/031023M3R017.html,2017年3月10日。

对于当前文化行业管理部门来说,文化行业的管理对象——中华文化的主体是在农耕时代、电气时代和PC互联网时代的认识水平与科技条件下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这种与传统科技环境相配套的思想体系,一旦脱离了原来的科技环境和社会制度,就不可避免会出现形式陈旧过时或内容固化保守的现象。在数字信息技术时代背景下,技术已经具有了全面渗透和改造居民日常生活方式的巨大力量,技术的传播能力已经与观念、思想结合在一起,被赋予了重建文化创新的途径和重建民族文化的发展方向的能力。对于以行业管理为基本架构的国家文化体制来说,21世纪初期数字信息技术的出现,具有改变整个文化行业所赖以形成的“技术轨道”的巨大力量。数字信息技术所具有的开放性和平台性特征,将改变传统文化行业原有的“阶梯技术”逻辑,并重建传统文化行业的数字技术逻辑,通过建立传统文化行业与其他行业之间的数字共享技术平台,突破文化行业壁垒,重塑文化行业的生产方式、分配方式、传播方式、消费方式和组织运营方式,并导致国家文化行业整体结构的重塑。特别是数字信息技术革命将推动网络化和扁平化结构逐渐取代科层体系,并导致文化行业管理结构的革命,推动传统的以“类型技术”为基础的“小文化行业”转变为以数字生产、数字传播和数字消费为基础的“大文化传媒行业”。*傅才武:《传统文化行业的边缘化困境与因应策略——基于技术阶梯理论的视角》,《学习与实践》2015年第5期。

因此,当代人们看到的是,不仅在经营性文化领域,文化生产力空前发展,连最传统的博物馆、图书馆等公共文化机构,在数字信息技术的推动下也都发展出全新的业态,如虚拟博物馆、数字图书馆。《纲要》把推动文化和科技的融合,落实到理论建设、舆论引导、媒体融合、公共服务和产业发展等各个领域,贯穿于从文化资源数字化到数字化生产、数字化传播和数字化消费等各个环节,落实到传播体系建设、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和现代文化市场体系建设的各项主要任务之中,充分体现了《纲要》对于数字技术支撑性和引领性作用的深刻把握。

三、统筹文化建设内容与文化工程项目的布局,实现“十三五”文化发展的宏大建构与“硬”措施之间的协同

(一)国家文化规划是一个发展目标与支撑手段之间的互洽系统

国家的文化发展状况,既体现为科学技术和物质文明的总体水平,又体现为由典章制度、公民素质、族群观念、公共道德、行为规范等共同构成的精神性价值体的先进程度,还体现为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叠加相融的综合映现。这就要求《纲要》的规划路径,必须实现文化建设的“高大上”内容与文化项目工程和政策措施之间的互洽和均衡。

《纲要》将这一时期国家文化发展改革内容划分为“加强思想理论建设”“提高舆论引导水平”“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繁荣文化产品创作生产”“加快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完善现代文化市场体系和现代文化产业体系”“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高文化开放水平”“推进文化体制改革创新”“加强文化人才队伍建设”“完善和落实文化经济政策”等11个领域;在这11个领域之下,又设立了从“理论工作‘四大平台’建设”“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工程”“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工程”到“老少边贫地区公共文化建设”“文化人才队伍建设”共25个文化工程项目,从而实现了“十三五”文化建设目标、内容和路径、措施之间的衔接配套。

(二)作为支撑的文化项目的设计,必须兼顾理论研究和实践经验的最新成果

当前,重大文化工程项目的设计创制,大多吸收了近年来我国文化领域最新的研究和实践成果。例如,《纲要》在推进文化市场体系建设内容中设计了“文化消费促进和引导”工程,明确开展促进文化消费试点,反映的是国家文化财政部门对“十二五”以来我国文化市场和文化产业发展规律性认识的深化。2015年5月,文化部和财政部确定北京、武昌与合肥、遵义作为“拉动城乡居民文化消费试点”城市,分别围绕O2O数据平台文化消费补贴(东部试点)、居民文化消费税费补贴(西部试点)和“居民参与评价—文化消费激励”(中部试点)三种模式进行政策设计。特别是在武昌与合肥两地试行的“中部试点”经验表明,通过“微信平台”将政府、公共文化场馆、文化企业和居民消费者4种相关主体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互联网+文化+政府”的新型扁平化管理模式,突破了文化供给与文化消费长期存在的“两张皮”和“供需错位”的困境,建立起居民用脚投票机制,健全完善了文化市场的资源配置功能。2015年武昌试点和2016年重庆试点的实践证明,这一政策试点模式借助国家购买的激励机制连通文化消费市场与公共文化场馆,形成了对公共文化场馆的评价激励,蕴含着文化发展新旧动能转换的政策意义,是一种从文化消费侧入手借助市场资源配置机制引领文化供给侧结构改革的全新方式,可以为“十三五”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提供一种新的政策路径。*朱茂:《在全国文化产业工作会上的发言》(大会内部交流材料),2017年4月19日,苏州。傅才武、曹余阳:《探索文化领域供给侧与消费侧协同改革:政策与技术路径》,《江汉论坛》2016年第8期。2016年5月到2017年2月,文化部、财政部发布《关于开展引导城乡居民扩大文化消费试点工作的通知》,全国共有45个城市确定为国家文化消费试点城市。

推动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公共文化服务,也是《纲要》吸收文化领域最新实践创新成果而形成的政策措施。《纲要》提出:“创新公共文化服务运行机制,推动各级政府购买公共文化服务,鼓励社会组织和企业参与公共文化服务设施运营和产品服务供给。”这一政策旨在建立社会力量参与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的制度性通道,突破公共资源行业系统内循环的局限,发挥市场配置资源优势,通过引入“替代性生产者”对体制内文化单位形成“倒逼”机制,激发公共文化事业单位活力,最终形成国家力量和民间力量共同参与、文化单位与社会力量良性互补的公共文化发展格局。2015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文化部、财政部、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和体育总局发布的《关于做好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公共文化服务工作的意见》,2015年以来,全国各省(区、市)安排购买公共文化服务资金累计已超过20亿元。*本数据来源于文化部财务司的相关统计资料(2017年3月)。

推动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公共文化服务是创新公共文化服务运行机制的实现路径,也是理解《纲要》的另一个关键性政策措施。三十多年的文化体制改革实践,已经总结出一条从“办文化”到“管文化”、再从“管文化”到“治理文化”的逻辑路径。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首次提出,要“培育文化非营利组织”,但是,我国社会文化组织普遍发展不足,成为制约推进文化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瓶颈。目前,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主体离不开传统的文化事业机构,但公共资源长期在行业系统的内循环则阻碍了公共资源的绩效。我国公共文化领域已初步形成两大体系,一个是由政府管辖、以体制内文化机构为骨干、以硬件设施为主要载体的事业型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另一个是以社会力量主导、以新兴媒体为基干、以互联网和商业销售网络为载体的社会型公共文化服务体系。通过“政府购买”连通这两大体系,借助国有与社会文化机构之间的“合同竞争”,带活沉淀在公共文化单位的公共资源,既激励公共文化机构的积极性,又扶持社会文化组织的发展;既是提高公共文化机构绩效的助力剂,也是“十三五”深化文化体制改革的突破口。这一政策措施蕴含了通过增量投入引导存量改革的科学性,因而被纳入《纲要》。

当前,在世界各国由经济、科技和军事等硬实力竞争为主,逐步转向硬实力与文化软实力相结合的综合国力竞争的国际大环境下,文化的力量也日益渗透于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结构中,在推动文化全方位融入国内经济、政治、社会和生态环境建设的同时,也推动文化全面融入全球治理体系建设的进程中,成为对内“凝魂聚气”、对外展示吸引的国家战略手段。“公民之气质,文以化育之;国家之精神,文以铸造之。”文化在促进国民性发展和民族进步中的重要作用,得到政府、社会和学界高度的高度关注。“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当今中国,伴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和文化现代化进程的加速前行,赋予了中华民族少有发展机遇的同时,也使中华文化面临尖锐复杂的问题和挑战。《纲要》的架构,蕴藏着政府、学界和文化工作者为解决当代中国面临的发展问题所作的战略思考与系统回应,它构成了“十三五”及今后一个时期我国文化发展改革的基本内涵,并为文化行业和社会文化组织提供决策参考与行动指南。

DiscussionofProblemOrientation,LogicConstructionandStrategyDesigninNationalCulturalPlanning—CenteredontheOutlineoftheNationalPlanfortheCulturalDevelopmentandReforminthe“13thFive-YearPlan”Period

FuCaiwu

(National Institute of Cultural Development,Wuhan University,Wuhan,China)

National cultural development plan is a programmatic document composed of specific target system,action strategy and policy support system. It is a reference frame and roadmap that guides national cultural development in a certain period. The development of national cultural planning,at the same time,is a high-tech and high-strategy system engineering. Its high-tech characteristic is embodied in the logical starting point of planning that must be based on the combing and refining of the key issues,the scientific and systematic response of the key issues constitutes the logical structure of the planning text. Its high-strategy characteristic is reflected in the connotation structure of planning. As a special national plan,the cultural planning must maintain the balance accourding to the overall plan for national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the establishment of planning objectives and policy system design must maintain minimum consistency with the overall plan for national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the planning road map design must maintain the balance between cultural industry’s specific requirements and technological-institutional law. The speed of cultural industry reform and development must maintain minimum consistency with the technological-institutional development;internal structure planning must give consideration to the balance between development goals and safeguards,support item and protection of the policy system design must maintain minimum consistency with target timing requirements. However,to achieve this requirement,the national cultural development plan must be based on comprehensive study of multidisciplinary research,integrating the theoretical research and practical experience.

:Cultural Planning;Logical Structure;Problem Consciousness;Planning and Design

10.19468/j.cnki.2096-1987.2017.04.001

傅才武,武汉大学国家文化发展研究院院长,武汉大学国家文化软实力协同创新中心教授,主要研究文化经济史、文化体制、文化产业。

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招标项目《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和运行中的财政保障标准与保障方式研究》(13ZD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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