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 本名王清平,1962年3月生于苏州。1980年代开始诗歌写作。1996年获刘丽安诗歌奖。2007年出版第一本诗集《一类人》,2013年出版第二本诗集《我写我不写》。2011年主编由美国铜峡谷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当代诗歌选集《推开窗》(Push Open the Window)。
无题A
空心分子团紧密。
车祸在脑海里积聚
二十年血腥未发生,
晨风仍将它吹。
骇人的频率、速度
为了将惊骇驱逐。
这个早晨,真实像
风吹松针那样无用。
海鹦鹉茫然四顾,
听不到诗歌朗诵,
听不到胃蠕动。
分子团从西太平洋
的潮气里感觉到空,
还在更大的空中。
更紧密的自由,
不在更紧迫的松果。
疑惑推搡着朋友们
认领我从未给出的礼物。
林中鹿、花间粉,
为他们指点无形的身影。
必须有连翘在场
回家才是甜蜜的,
遗憾的,凌乱的,
不像任何一个本身。
不能焦枯的焦枯了。
小说家向我借火,
没有将雪茄燃透。
向着反方向但哪里有
雨后的缓坡,供他踱步?
高大的红松在海上,
花狸鼠等着愚蠢仰面,
咔嚓一声被溅湿。
2017.3.29夜
无题B
黄沙傍着逝去的街道,
缱绻到一半就停止。
十几个虚音,在歌书中,
厌倦了变调和斜度,
流云一样散去又悻悻。
一根线耐心地
拉细到看不见,
仍旧吓人地不断。
是等待且难以觉察,
但秘密不在他们身上。
一位巨人也许并非真的巨人,
——将他们当小草一样压扁,
给他们窒息回甘,
不留一丝衣角。
在画册里,那停止的并未停止,
花忽然开,人慢慢死去,
万物中的大部分都在移动,
借用了比鲧更渺远的力量。
作为整体中较小的整体,
我愿意这样和他们交往:
嗨,哥们,
你们没有那么烂,如果在
此刻有一张你们的餐桌,
我来鼓动你们的舌头。
樹林里的鸟鸣近似残暴地
诱惑他们将书和画册一齐放弃。
然而蛛网尘丝在
更灵活的戏文里鼓噪:
哑剧里有他们一席之地,
春风已塞进手里。
他们没有停下
不停吹拂的便利。
2017.4.2凌晨
无题F
西府海棠梦见几绺胡须、一把梳子、一匹马忽然
懊恼地喷鼻。边上的连翘忍住妒忌:她知道这一园子
黛粉,想做梦都想疯了,却都离梦十万八千里。
没有谁真正做过梦。但西府海棠有资格假装。
地球上到处是血。北京到处是西府海棠。
花瓣的反光集聚到一个点:楼,海,千里马,粗野的
男人和幽怨的女人,空气,来复枪,永远神秘的历史和
烟花般时刻凋谢的现实——都不是它。但都含着它气息。
锈斑熊蜂叹息着放弃了爱情……他的味道是
西府海棠芬芳素中老派的电子。他的憨态很可能
塑造出一尊阴险的雕像,将某个校园角落里踩着
落花,遗忘了此刻的我,和我远方的朋友们
莫名地激励。是他但我们永不知是他:半个多月伴随
知识、肾上腺的小阳春,招惹太多的修辞和修辞家。
就像空气不属于“空气”这个词,锈斑熊蜂也
不得不和西府海棠拉开距离——远离我在花枝下的细胞。
没有什么是不可悲的。我嗅着花香渐觉兴奋。
锈斑熊蜂挺直腰,从修辞园踱进微孢子园,
在我的生活中寸步不离:诗歌的生活、生物学的生活
都欢迎并且发明了,他和西府海棠、和我,紊乱的友谊。
2017.4.8凌晨
无题R
阴雨天,人类缩小;
蚂蟥吐出一整条黄河。
山石仍嶙峋;瘪肚
明天又将鼓起。
今日的问题不解决,
晚风哪里能停?
老歌且放到深夜的
嘉宾搂着杜冷丁,
到楼上来看奥兹国风景。
像尼安德特人那样,
雨突然扫兴。
太阳放出宇宙中
短刑的慢跑者来盛开,
来垒起夏城的沟堑。
我只不过去童年换了双鞋。
然而楼上的邻居仍非楼下混混,
在呛鼻的摩托声里缱绻;
然而我终究缩小了一寸。
2017.5.24凌晨
忠告
有趣的,在你胸口兜大圈的人,
初夏的次日来过花园。
像白茅花一样懒散的,
像风一样暗。
这不是你命运的杂枝横斜,
然而你错过了虚像之美。endprint
——几乎毁了你所有迷惘,
在一个清晰的轮廓应渐淡,
而蓦然从未出现之时。
远望这惊险的夜光表还在走,
唾沫仍将枕巾推开,
一缕青丝在此地
遥知你尚未被诚实谋害。
在初夏的此日,
为不在乎自己而
松绑了手脚发麻的狐狸,
是一位食罪者倩影飞逝。
2017.5.13
旁侧之远
烟尘不在时光中弥漫,
四月或暮春都是空。
我们这些人看到的
谁又不曾将眉头紧皱?
洛阳或罗马至少抵得上
满街车堵的半个北京城。
这里海棠花散去的苹果手机
也曾在彼得堡的深雪里传递悔恨。
你们想要最先进的安保系统
用绿皮火车或波音797运送,
一部分来自叙利亚难民,
一部分来自伟大恺撒夜半的噩梦。
身畔長椅上喁喁私语的年轻伴侣
骑着遗忘穿过何物
来到这柳烟下,
你全然置若罔闻。
我知晓子路偶遇的蠢笨农夫
就在前方一辆不时抢道的路虎车上,
他曾经朴素的单线条智慧
现在已复杂得超过了诡辩家,
危险得超过了他未来的脑梗阻。
然而几百年后,
烟尘仍不在时光中弥漫,
四月或暮春的北京城
依旧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看到旁侧有一些远方的影子,
沉浸于不了解自己的时代热情,
由一个热吻吻出陌生。
2017.4.25
历法之美
乘着空气散漫的午睡。
筋骨想要花开。
小半个月夜。
清明之后,谷雨到来。
尿素之前,尿布挂满。
还要等立夏吗?
蚯蚓是不等的一位——
地下全是它的热。
过节自然是生活。
幸福焉不在江南。
——多少少年、垂暮的翁妪
折叠又折叠,
才凑够这天才的一年又一年。
不顾吓人的远途。
这,伟大的快乐
岂止是科学?
岂止是祖国?
在历法美丽的纤足下
匍匐着宇宙文学……
2017.4.26
花乡暮春图
人类乱穿于花树间,
仿佛生命都不会死去。
对美的估量使这里
呈现世界的孑遗。
《早春图》后半个多月,
幼稚的嗅觉已在空气中散失。
铁线莲依旧昂贵,北美红枫却
将它鄙视。这些化身
庭院精灵的爵士、名伶,
哪里懂得将失足的园丁搀起?
暮春的西南风有些强劲,
吹不进花棚,但吹进我心——
爱人在身畔欣喜着天竺葵;
朋友在远方忧惧着命运;
我看到东君的绿发被吹向两边,
一边耸峙于轻叹,
一边低伏于歌吟。
2017.4.22
早春图
三秒的风速吹到脚下,
仰起浅红的海棠枝。
远处,金毛犬低嗅腐叶,
和煦的垃圾遍地。
一只戴胜滑过轻霾,
钉在微秃的榆杆上,像是
不甘心只有一个乳名。
嫩紫的香椿边上,李花白尽,
供出黄道和血型。
同样的急迫满园皆无。
但凤凰般斜飞的不知名喜鹊,
像刚刚毁掉一座江山那样优越。
桃花已满载人声远遁,
一口铁皮箱泛铜绿。
野苋笼罩于二月兰花影,
为轻叹的荠菜调琴。
这是不该我来的淡阳下,
君迁子望着乌鸫,斑鸠在
远眺几十米外的鸽笼,
杜鹃一声声唤着半聋的另一个
任谁来画出早春图,
将我逐出这哀乐的渊薮。
2017.3.30深夜
小白楼一席谈
关于人生杨花已飘过。
如果你知晓墙头马上大于戏曲,
也大于它本身,
一出戏就应该被彻底忘掉。
然而谈话不能不认真。
诗歌?它可以不来但它来了,
有什么不能够形容这夜晚的人声。
热茶、白开水,去盛唐或某大学在
中国的一口大锅里鼎沸,别介意。
你的尺子是无用的,
拿在手上却价值连城。
荒谬花开在广阔的土地,
很多时候呈现真正的美丽。
这是可以反驳的——难道它还有另外的期待?
五小时后白云喧哗,
蓝天将棕榈打扮成虚假,
一块热铁却牢牢烙在此刻的桌布上。
2017.3.25 凌晨,惠蒂尔
惠蒂尔学院小白楼
午夜两点,一千个名字握住宁静。
一支烟飘向马里布。
我有罪地写下无忧录半章,
思美人兮在朝阳。endprint
腐烂何其难的松果来寻我
停一下饮食方向,停一下小白楼在
弹簧东北绷紧的安逸,用其大。
然而厨房终究明亮,
孩子们突然出现在琴弦上,
松弛到无法将自由奏响。
我脸上唯有不得不疲倦的细灰,
将失眠的幌子递与归程。
2017.3.22凌晨,惠蒂尔
Pomona学院半日
第八十一棵树摇曳,确认
很可能不被确认。
活火山突然鱼贯来到,
世界裹紧旧衫不起身。
好吧。一个秘密只在我衣兜,
让我独自发抖、发神经,
像捡到珍宝那样拾起空气。
该说的都不说犹如棕榈晨寒、
洋杜鹃午热,太自然。
北京四中的少年健步随风,
时间在他背影上落了空。
仓皇中,我被粘贴在
苏州府志的暮色深处。
2017.3.23凌晨,惠蒂尔
南加州几日
像海浪一样,为什么不像小房子一样。
像惠蒂尔一样,为什么不像急行军一样。
像诗歌朗诵一样,为什么不像雅加达在一百年后
疑惑漫天雪花中的我有惊诧偏不说一样?
多么让人把记忆放手的眼酸的几日,
一场细雨送来拧不够的微积分,
真的是未便于用松果来模糊嗓音,
那不等价的贸易美伸手乱摆,
造出微风像抱歉一样。
2017.3.21,惠蒂尔
雅加达记
五十多年,命运现身过几次。这一次在雅加达。
一年半的照片,几首诗,几十位朋友的电话号码,
被他闪电夺走。实际上,我夸大了他的敏捷和贪婪。
他伸手并不快,眼睛看着别处。我羞于说出是我把这些
递给了他伸出的手。那不是一个瞬间。异国的雷响过很久,
热带蚊虫的热情已减。快乐像海神庙的游人在暮色中
离开的不是他们的湿鞋。是的,奇怪像浪花永无止境。
那不是一个瞬间。不是时间蠕动在出租车左前门凹槽里。
——命运懒散地消失在两座建筑中间的我
这是时间脱去了隐身衣。我的损失得到了回报。
然而那么真实的雕像都不是雕像。那么多珊瑚、蛇皮果
都只是幻梦一场。
2017.3.2
此刻,人们沉睡着
此刻,人们沉睡着。
亿万个世界在诞生。
奇怪的树已奇怪得陈旧,
却永不为我所见。
一根线——也许更加奇怪——
连着科幻电影一般拉远的宇宙,
代表三套世界观的主旋律,
创造密密麻麻的毁灭。
我暂不在其中,是片刻的遗憾么?
一个世界并没有一个意义,
诞生又如何走向虚空?
我又控制不住想提到風——不,
窗外车声渐低的马路——不,极远
处庞大的最后一口气——不不!
——让我祝福沉睡者吧。即使他们轮班,
也仍然有我使不出的力气在伟大的惟一。
——亘古未变者,惟有这无穷多世界沉睡在
玻色子均匀鼻息里。
2017.3.4凌晨
巴厘,海神庙
游人如浪沫。不入爪哇海脑海。
以讽喻馋人的椰子、蛇皮果,迎击灵猫三只。
强悍的地主另有其人——
一丝空气屹立于汐响、天井
十九岁女孩鞋袜尽湿在弦上。
她的母亲踌躇在更细一根绳线
爱着淋漓摇晃。
神庙其远人少于一。蓝绿铁卷拧
钢链挽手到中国以西之多肉。
兴奋多么在。消隐皆扯淡。
擀面杖抻着白墙,若巨人急待饱食前上路
唯恐蝼蚁、燕雀塞牙缝在半途。
三位海钓者把余生摊开。
一岛的亲友邀他们在崖岸:
外国人哪里懂得人生的放和收?
——在这海神护佑的骇浪表面
只有愚蠢的大陆在旅游。
2017.2.19 库塔
巴厘岛,库塔
潮湿的阳光支付十小时飞行,
巴厘岛的苍翠踌躇于小费。
方圆一公里松紧了神秘:海和滩;
几十家小店;本地歌舞、饮食、温和
的陋习;难懂的英文;似曾相识的清迈、
济州、博卡拉的街巷,和游人;
填满虚文的地图滋润;
伟大即将降临的白云,云下
飓风瞥一眼手表的黑腕缩进花袖。
——我努力记牢的顷刻淡忘,
远来这一小时时差,
为佳能不忍言及的人生
添加无穷在三个方向。
2017.2.18 库塔
花园里的阳光下
——给娟娟
亲爱的,花园里的阳光下
给kitty摘了十多分钟毛,
回来又浇花,刚坐下,
和你说几句话。
我还没吃饭。签证还没到。
奇异的茉莉长出了花苞。
勤劳的牵牛花又开了一朵。
gucci懒在沙发上晒太阳。endprint
呼噜在安逸的纸箱里睡觉,
kitty卧在她身边冥想。
情人节的前一天,
情人们已经在幸福中
在阳光下,忘了这世界的血和冷,
忘了两个人之外,
还有六十亿头脑和手脚,
蜷在几百张一言难尽的地图上。
2017.2.13 正午
春赋
满目春意其实
半个星球裸露的岩石
未开工一份契约。
黄纸绝非纸泛黄。
绿自黄中来但
黄不是课童的先生。
但红日才是
绿的灵魂:满目春意其实
人民半死于兴奋、
半活于快递在巨堵路上
兴奋地将兴奋耽搁。
——蓬山此去惟青鸟。
2017.2.14
上元节
历史从未是真实。但历史
真实地将我激励:活着尚可欢愉
在一个缓步于飞驰的日子。
真实的灯和花。真实的人声热闹于
一秒钟穿过两千年夜色。仿佛没有
亿万人真实地死在各自的命运里,只有亿万人
挽着爱人和孩子的手,穿着云一样迅变的衣裳,
在灯影和花荫下,红着娇嫩、皱褶的脸颊。
多么美妙、真实的虚无啊,
岁月的伟大力量根本撼动不了它的身体。
它光滑、圆润、迷惑的热情
胜过我知晓的一切邪恶——
速朽、迟朽的生命的蛊惑
皆委顿于这块宿命外的飞地,
不留下历史送给每个人丑陋的影子。
2017.2.10
遗憾十几行
为永生让道的番石榴,
我从未见过。
人类的植物像牙齿,
闪亮时也会脱落,
咬不住自己的感触。
哎,风吹来有何寓意?
有何神秘?像你
一样的思虑者都在
一长条悬着“孤立”牌子的路上,
看不到身边的过江鲫、
闻不到汗腺里上演的脚本。
为永生让道的番石榴,
我多想见到——
哪怕有人指给我,
我正忙于指给别人。
2017.2.1
岁末十几行
涟漪渐息,鞭炮声零落。
街上行人孤单。
轻淡硫磺味来自
时光不倦的齿轮匀速慢转。
数月的怨气随人群散去,
在广袤的国土上稀释为原子。
我回到家,小站于窗前,
玻璃外的夜色由
远近楼厦的灯光构成,
像人类的魔法又回到首幕。
安静在轻唤着生命的点滴;
我略感惶恐,在半小时以内
不应答它的低声。
2017.1.31
樹,其他
橡皮艇划出脑海。
不,更多。
为何这一刻消逝在
下一刻来临前?我的手
多肉、微黑,仍如昨日阳光下
和它相似的另一双。
在世界各地斗殴、抚摸
一万种雷同的象征,
流出红色的化学——
橡皮艇、树,
其他。
不,更多于我烂熟的自然
在一切玄妙学问中:
“死”的过去时被修饰将来的科学家。
——琴弦几行,或玻色之辉煌。
2017.1.24
悼菊花
一位旧人走了。
我们又何尝新?
三十多年未见,
印象仍是邻家少女。
倘若上天垂怜,
再过三十年,
或许能重见白头搔更短的
当年的天使——但骄傲的
全然不再是爱恋的目光遍地。
人生另一条线何尝
不是另一套悲伤?
菊花未落于深秋,未落于
枯枝接春阳……或应是
尘世百凋里尚有
半怀的芬芳。
2017.1.22晚
黑漆漆的古代
黑漆漆的古代,山坳
流水刺耳。右脚停留
片刻于半空,落草窠。
夜枭忽叫,风过林梢,
左前方磷火闪如狼目。
浑忘百步外通衢泥泞
美若状元榜。退一步
无海阔天空之鲲与鹏,
无车马喧、东篱残菊,
无举案荆妻恶卧蹬被
之娇儿。进一步进到
更多暗疾包裹的瑟缩,
无青云梯、熊咆龙吟、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却有锐石可踬足毒蛇
必啮心幽灵候我摄魂。
黑漆漆的古代拧出根
惊悚的钢丝在湿气里:
前行晃荡于京师笑谈、
饿兽欢、邸钞增杂报,
后行颤悠在迷途未远、
来者可追、归去来兮,
实际上门虽设而常关。
山坳像倾尽天下之墨
挥出这黑漆漆一椽笔:
壮哉百步后仍深一脚、
浅一脚于更多狼目和endprint
夜枭。悠哉如先贤退
后村,屐痕已无觅在
天下乌鸦不一般黑的
草窠中……这是古代
冷秘的奇葩即将盛开,
这是无人之夜神奇地
静谧于亿万理想之嘈
切:无来生、无前世
的一个人在黑漆漆的
古代,婴儿般等到了
山坳里他今生的黎明。
2017.1.19
敞开
将我包起的,未将我敞开。
但我是敞开的:在朝阳北路人行道上,
在灰暗西窗三米外长条桌,
我写下“包起”“敞开”这两个词。
由它们带领,
我来到这个时间——
无穷债静候着少数人;
半个世界又完成一个自己;
繁星迎着红海一样的命运;
乌孙引申于和它们无关的一切;
我为一次闭塞编一个序号,
知晓不值得流水般延续;
在一首诗的结尾,比如这首诗,
我丧失了信心,感觉到敞开。
2017.1.18
从此向前
雾在引擎中散去。
天渐晴,喝汤声低伏。
一千公里国道上,环球掮客
减缩到小于阴谋圈,
战斗减员成熟的焦点。
时间的分叉尚未开始。
泥石流之服务区增多。
十碗牛肉面少了一碗难以下咽、
少了转念一想、一瞥愁。
耳光停在横膈膜的空气渐多。
野蛮消失在达尔文信徒远方的婚姻,
美丽的缺口将地平线画出。
死神忍住了粗话干粗活,
堵住半个世界动物们的嘴。
——这里太小,不够一篇交通论文被
驳斥后流通。
这里需要,大于改变世界的改变:
一千公里从卧室到厨房,犹如
裤带上别着水果刀的邻居
三十年未能敲开某扇门,
一朝迁往叙利亚。
2017.1.9
某景忽來
1
白色越野车拖着蓝天,
墙外亭台狼蜷。
五分钟,到九年前寒山
浪花迸溅于博物馆台阶:
滑倒的已飞奔,
青苔把营养攒够。
特别远的快,
惟有柔情为它呐喊——
马上撕去这幅邪恶但
太幸福的画……
越野车后座上有扳手在
反对画家的祖父,
用它即将梦见的滑齿。
2
白烟高过八里庄,
敌楼原野上坍。
红领巾桥下,
无鳞鱼映着柳色,
将梦想于祸水的垩土
埋葬在二道沟。
一人飞驰于毛足,
扔下我接不住的信仰,
犹若淡黄。
一人痴望我家,
惊悚越过了嫉恨。
在沙砾地下室一角,
牵牛盛开于香椿。
3
白皮松不为黄鼬拉车,
等我出差迁徙后院,
侥幸说不出美妙一刻的刻薄。
多少刁难在壁画的世界上挖着池塘,
为了鱼渐烂,
为了鱼骨编你每日的篱笆,
堵塞我旅途在晨光里瞪眼。
不是惨剧被朗诵,
是我不掏出厌恶我的枪;
不是想念长城之恶于柔情,
是你哼小曲如毕业。
山寺已过去而翩跹回饭桌,
收拾汤汁里的妖孽。
4
黄杨犹如冬青,
矮不过人生到此难驻足。
越过它远眺以色列、德意志、
迪拜、土耳其……
血景如白云而美景如钢筋。
在薄雪未至的半空,
有人速记着诅咒的韵步,
映现于一轮明月轻弹的煞音,
近似我新梦未醒于旧梦。
——终于救它们出
善恶不沾边的小土坑;
终于给它们一袋世界的冰粉;
秘魔崖赠它们隽永两份。
5
墨痕清淡,
在涡轮增压的观景台剪彩。
霾来与专诸,雾散与西伯。
祖国上空高高的白云,
必使我子孙把土牢更新。
……夜色安静了。
灯光照着我要不要喧哗的冲动:
好的、坏的、牺牲了一切的
木匠活在铁砧上看礼花
爆出一溜烟空中美人,
薄命于他乡空架子三千。
——绿野静候仙踪,
醒来惟见我,
将晾衣竿狠戳。
2017.1.6
另一个世界
仿佛未及吹临的风在某地隐去,
缓慢的瞬间一个个堆积。
草有绿有黄。槐树枝上也挂着叹息。
一些人疲惫地走向远处,另一些
讶异地看见我出现在
蓝天下小径的一端。像某个外乡人
并不打算在此地多作停留。
他们手上挎菜篮、拿着手机,见到我,
有片刻的狐疑消失在日后的回忆。endprint
我未尝在此生活,但一切那么熟悉:
那秋千我荡过。那碎石路上我摔过跟头。
三十米外斑驳小店,是我童年馋嘴的乐园。
——多么不可思议的,从未有过的记忆!
我站在一个绿色垃圾桶旁,带着发酵微臭的
空气,像某一年对陈旧憾事的伤感挥别,
轻轻擦过汗毛略弯的右侧脸颊。
我茫然于此而将时间浑忘——这些
人行道上牵着小孩的妇女,这些骂骂咧咧的
粗汉子,这些即将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仿佛
桌缝里的饭粒,孤寂于一顿喧闹的午餐。
微风轻拂我衣角……我不知它从何方来。
当我抬头,一架大飞机带着微弱的轰鸣驰过蓝天,
我的神经突然绷紧——下一刻它将
大地一样从中间裂开,永远停在我头顶。
2017.1.9凌晨
风暴:桥墩下
慢慢移动,停泊。慢慢移动,回收。
天色越来越,向着今天驱赶我、驳
斥我、剥落我仅有的一件白衬衣和
一双白球鞋。然而时日漫长,白衬
衣、白球鞋不得不在象征之前烂掉。
先是天色等、风暴等、富仁坊六十
号的好好婆等。然而时日漫长,没
有谁有耐心一个桥墩、一个桥墩地
等我磨完,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
情愿,因而越来越令我迷恋的洋工。
对于漫长的叙述总是这样。无论我
在不在今天,或今天的幻念中,我
都将惊诧于、醉心于能够连得上的
三两个桥墩——水流向无限,而桥
墩就在眼前。然而时日漫长,纵使
一路穿过涵洞、阴沟、革命的血和
街头混混斗殴的血,桥墩也不是一
个人或一首诗心中的明灯。它不能
照亮旧时代,悲剧天幕一角的漏光;
不能照亮新青年,伟大的无聊探险。
在天色、风暴、富仁坊之后,等我
的尚有一座看上去更加真切,更加
便于描述的桥梁。然而,时日漫長,
它对酒当歌的桥墩,等不到我的脑
海去浮现,另一个脑海即将其淹没。
2015.10.23
风暴:城墙上
登高远眺于八十年后。旧时代轻
薄云,簇新在不断来临的小城邦
革命。由黄雀儿引导,比望不见
天平山的人生低矮几辈子——亦
已高过我后院的土丘:一棵无花
果,从富仁坊暗通西晒的二道沟。
是的我在此仍旧不能摆脱姑苏城
外的登高不见远。郊区,可耻的
放歌……敞胸的孔雀:大风吹散
白毛女阴森的独辫。呵,在城墙
一角的砖坑里,暮年随曙色降临。
飞和不飞的两种赚绩,随角蜢弹
起绿和灰,挑拨我少年绝望的贪
欲在十米高的野心。再高一点吧
但颓败已开出小紫花引我弯下六
十年后的腰……在娄门或老阊门
的桑树下,我瞥见此刻的我仍在
漏雨灶屋间,厌恶着醉里吴音粗
野的骂娘。少年啊,只有身体不
是江南李龟年,不是苏州老流氓。
世界真的瞧不清我瞅见过的自己
是否在那儿迷失了此地?我猛烈
地闭眼于开明剧院后门的小弄堂;
上一刻在南园,下一刻在白茫茫
延静里:凄凉某人或许静候时光
在白菀里爬九十年,在紫菀里爬
十年,不改变一切只在城墙上等
我从他眼中、喉头扽出钢丝和棉
线。这个人不是我。这个人站在
阿飞出没的小公园西南,把他轻
落的肩膀挂在北平的城墙上,手
指抠于碧水星阁后园海棠树下黏
土里的鸡肋——和我一样被夸大
的中华田园犬,和我一样被夸大
的禽兽的肠胃:此人后背有幼年
纵欲的痈疖。迷惑啊,我为何在
他垂暮时看不到他弯腰捡起初恋?
为何看不到他邪恶的一跃?那是
多么俗语的人生落幕前;那是多
少城墙下的霹雳……电光中顺序
分明——我依次看到故乡、革命、
祖国和浮萍,深红至浅红的几张
脸;有劲到有力的挖掘和一窝蜂
解甲归田。但是,迷惑啊。我阅
尽暮年与童年,此人未尝转过脸。
2016.9.8
乱写十几行
只有当美食,越堆越多的血肉才能勉强下咽。
但速度越来越快,美食堆成山,一个小胃怎么容得下?
四面八方或许有点夸张——总还能转过头去、
闭上嘴、哼而不唱、诽而不骂。
鸟鸣还是听得到的。
曲径上的落叶还是能飘起来,带你拐几个弯飞回
你嘲讽过但已有点后悔的先贤的故居。
青石板桥啊,真的是不算坏了。
斗蛐蛐、烤乌龟,更加不能忏悔其残暴。
焚书坑儒……远了啊,也还可以去骂几嗓子透透气。
——好像终归有办法,不把时间都用在吃上,
也不用整天把嘴紧闭。
然而鼻子、眼睛,肚量要大一点:
血肉的气味、模样,须得像躲避真理一样去躲避。endprint
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眼睛要不睁、鼻子要堵严。
——肚量要大一点,不能凡事都去跟嘴攀比。
还有耳朵……唉,耳朵,拿它怎么办好?
……当它一篇形而上烂文章:不存在于存在中的不存在。
——除了考验速度的嘴,一切不要用一阵风去催。
2016.12.16
盲的一些过去
堵车十几分钟,
到前面三角牌不见。
依稀见鬼于空驶车往事。
两辆假车在那儿交谈。
——颜色挨着颜色,
像等一篇好文章却只有
作协会员抬头。
这不会错;这是
比较牢靠的轻轨练习。
然而我从那里过去了,
要忙活的是记忆,非我之类。
我能想象我错过了什么:
作为坏蛋的世界,
作为同学的世界,
都看着我嘴角,为何不抽搐?
我想告诉这俩家伙:
即便在雾霾的北京,
白云也不稀罕,
世界也并非两个余孽涨满,
抽搐的嘴角春风一样早已吹遍
惟井底之蛙信不过的
几十个大江南北——
我去过那里了。
好话赖话都已烂在半个往昔的肚子。
2016.12.15
十二月哀歌
四五个国家,三百多人民,
献给二十四小时世界的进程:
他们献祭,然后他们倒退,
在宇宙中某个渺小的祭台。
骂得够多了……唱得够多。
——伟大的蔚蓝色星球!
一万篇颂歌、十万篇檄文
贴在一块湿淋淋的巨石。
下一步的前一步令人心碎。
飞奔的人民头也不回。
牛羊骂着豺狼、老鹰呼啸白云,
鲁莽的宇宙空张着大嘴。
十万年狩猎远未收工。
一万年耕种已丰收太多。
——这一小节十二月哀歌
将要消弥于一月的春风……
2016.12.13
我矫正
我矫正颈椎于左腿,想每天而做不到,
像真理反拧着右臂,掸去后背上的尘灰,
像去年,差点够着前年的倒霉。
不吵架也能活蹦乱跳,购物多一点,
一耳朵耳机听革命,牺牲的人民,
在幸福路上慢跑,不等牛羊等老鹰。
我矫正腰椎于右肩,不想太劳累,
像宿命放任着宿醉,三年不去戒台寺,
像到过博卡拉的索尼相机,找不到就不找。
十九岁的女儿仍令人烦恼,她总要甩我几条街,
她总要得意于不得意,我们的人生,
不在她的路上颠簸,也不忘忧于第四纪崩溃。
我矫正头脑于肠胃,三黄鸡炖着否定句,
像诗歌远足于腕足类,用鹦鹉螺想象飞机,
飞起来的不一定飞,飞行员迷失在狭窄的圈梯。
2016.12.1
明月赋
向左抖擞,
朋友袖子里钻出白狐,
美一物啊但溃疡无奈小鼻头。
风凉于昨日又少,
今日雾渐多,
星光将跷跷板映照。
缺三百、补三百、美景在愤怒里
骄傲世界仍由她管教。
这明月——
不揽活也过得好,
伤神也幸免于看不到合欢的一场雨。
2016.11.20
水龙吟
银杏叶满地在雨后,
南方一位陌生人看不到。
他或将有感慨颇珍惜,
烂调都当作神奇,
实际上已不必。
他代表很多人看不到
雨后金黄满地的消逝;
他代表先贤和后进
挤在同一个餐厅,
吃不到一饭粒。
他做过的都沒做。
他看到的人里没有我。
他不爱凤凰、
爱蝴蝶:
——美丽的运梦者啊你就
驮我去“银杏叶满地在雨后”。
——他身边有水龙吟、礼炮在头顶。
2016.11.19
火
火烧尽无物谚语中,
洪水浮起活泼的生灵。
本年三架飞机坠毁,
一队难民逃回祖国,
两册书在图书馆里争执
古人类学半个章节,
无关它厌烦。
火穿着火衣谚语中,
寸肌不露。
波涛起伏于远郊空气亦污秽
在它春衫里的隐衷:
一样的骗局已不一样开心,
周游世界乃逼真地拉风,
那么多年没白过。
2016.10.22中午
山寺即景
树为何被闻低语,实际仅落叶。
一人摇曳如枝,实际仅晚死。
山溪边我冷而欣喜:
无人到此侣鱼虾、友麋鹿,
而举国滔滔恍似。
回声升起我的肺,
戛然于松果的消音器。
山寺其实松鼠
爱俯瞰大脚怪的忧惧
化作一串悦耳的低频。endprint
2016.10.19
从孤寂开始
爬山。避着时间的光。
雨令她欣喜又烦躁。
扫地。逡巡在房屋的西窗。
夕阳后还是这众人喜爱的强盗。
不是一只手伸向伟大的晦涩,
是一个人孤寂地乱唱。
不是地球在变样——绝非他所说。
二道沟仍在窗外巩膜里,芦苇仍在
手机里,孤寂仍在我革命的野心里:
旧世界秋风已吹到我明日旅程,
有一棵树必定弯下憧憬的腰。
2016.10.17下午
從鲍勃?迪伦开始
大海边永是城市。盐从未在我们手上
散于祖先,倾入并非蔚蓝的水中。
我看到的蔚蓝人类都看到。多少眼睛
误入这令人惶惑的颜色?干净。这个词,
不是一首诗所需,就像和平不是生活需要,
死亡也不是嫉恨的礼物。干净是的。她太像我
梦境一样变幻的邻居:没有一个人离开却不见了
所有人的争吵和头发渐白。召唤令人兴奋,
但鲍勃?迪伦更过瘾。地球不是他的舞台。我登高处
不超过二十米屋顶被大雨淋透。时间呢,短到爆裂。
吟游啊歌唱啊——古人在我们脑海里泛舟,实际在我们
厨房里偷吃煎鸡蛋,在华尔街、朝阳路的超市里低声嘟囔。
他们的胆囊炎,也曾徘徊在消化内科病房外的走廊。
2016.10.16上午
旅途怀人
——给娟娟
看着天色黑下来,漫漫旅途,
总问还有多远。到喀什,到伊犁,
到格尔木、樟木、费瓦湖,我们总在
暗夜里颠簸到欢呼。近年来,你独自出游
多少次,我的肩膀不能感受到你倾斜,不能向
漫漫旅途中的你输送支撑。亲爱的,我感到了孤寂,
尤其在今晚的暗淡中,我看到你美丽的身影强悍到令我
惊惶而虚弱。不要再有这样的时候,亲爱。不要再用你勇猛
的孤胆换我的深忧。无我在身边亲爱,神妙天下,你要看作垃圾场。
2016.10.15夜
美景伤
海风忽带刃。时间将我
拉出七千公里海岸线,
三个光明的黑夜,
不向两边切。
美景啊,世上绝无第三处:
爱扮着鬼、爱嚼着火山岩、
美景烧成灰、美景烂成恶臭之
恒河沙蟹——旅游册上
惟有我不知疲倦地弯曲着
吓人的手臂和涎水。
2016.8.24
毛登牧场
公路起伏我爱人的感冒。
奶牛,庞大犹如世界的门神。
在毛登牧场,草原旁若无人,
我爱情的高低全被蔑视。
她的疲惫是惊奇;她的女儿是
路西法梦醒于少年维特之
窗外绿萝花。
我在此有梦无边、无原则,
为了微笑笼盖着迷惑,
那绿中带黄的圆弧喜悦。
2016.8.18 锡林浩特
我在海边
不比灰尘少的水滴,
呼气在不比我庞大的盐粒,
夜色中,为魔影献身。
无限是,混沌是,你们是
下一刻我在海边的肖像;
敏捷的啤酒将月亮拉长。
这椰声,世界各地,必须在
一个小圆点上成就怀念:
凡遗忘者,皆来目前。
半月的钢丝由多少背影呼来;
美丽推到右下方长桌,靠着
粗糙地完毕于半篇的无礼。
我在海边一直是
蜘蛛从后花园爬出了前门,
快乐无处不在我手指。
2016.8.17 锡林浩特
下一刻
他们是一些侦察兵,三五成群,藏着一个国家的人口和其
简单的品行,为了诱使市井批评焦虑、复杂到构成一个学科,数种革命。
他们悠闲是为了让某些人可以用悠闲这个词来写报告。他们纳凉的
时候内衣湿透、掌心燥热,因为泰山就在头顶。他们不是间谍,是志愿者。
从早到晚,他们似乎一直在那儿,其实他们时常上厕所、下馆子。你看,
一整个晴天,许多地方只有半日阳光,但阳光似乎到处都是,慢得像
完全停下来那样。就是那样,阳光总是多过了自己。
是静物:一把茶壶、一束花、左半边侧脸,也许还有一架钢琴、一湾海做背景。
时间只在一个无限分割的点上,仿佛摆手说:就当我不在。那么好,就当它
不在,或者当它有在的意义而无在本身——想着它所代表的所谓一瞬间——画吧。
绘画,或者艺术,虽然野心在未来,贪婪却在当下:就当它不在的在,其实和
短促的一阵风、一次欢爱的尾声完全不同。它是真的不在——不在此刻也不在往昔,
却将面对它的人分成了此刻、往昔两大阵营。那么它不在哪里?或者说它的
在与不在,是永无止息的海洋,还是永无止息的鬼魂?
鬼魂在飓风里嘶喊,万物皆闻,但只有万物中的我说“鬼魂在飓风里嘶喊”。
他们很清楚这个基本点,所以一位老妇人出现在隔壁阳台上,晾她可以不晾的衣服。
她并不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她有很多知情者。她的神秘就在尽可能多的知情中。endprint
施法的神魔在台风里,拯救的天使在微风里,写诗的我在空气里,都是另一支
志愿者派遣队混乱现状的、添油加醋的速写,带着爱与不情愿的敌对。
是我写到了他们,怎么可能公正?我有一个描述他们的前提——必定有一个理由我已
彻底忘掉——没有过一个理由,或仍有一个被牢记的理由,他们皆作鸟兽散。
2016.8.12
斑斓
向严谨的铁门未拆除,
隔着四五个时代,
拉不开距离也无法揉成一团,
那么多彩色似空白被
骚人们瓜分了前山后水,
那一所歧异的房子在人群
汹涌的不远处等我来说:
尽力吧。或者你尽力了
我尽不到的一切力。中间
我看到的斑斓不是你惋惜的;
也不是他们所欢呼的。
2016.8.10
槐花香
曾从槐花香嗅到鼹鼠。
广场上,星辰绕过自由。
我过南园、过景德路,不记得
为何梦见北游而到此一游。
不一样的房舍真的相似于人群
热烈议论又猛然静阒。
时光摊开好大一圈。
要我说什么、做什么,
再收起没有我穷翻腾的一口箱子?
多少黑夜被你们骂翻了啊。
多少花脚蚊、蠓飞子,你们
尚未听说过却已被你们拍死。
不见得就我一个人,从小爱
出血、扒痂块,长大了去给心理学
盖几幢别人盖不出的教室。
——时间不长啊,我鼻侧的
槐花香已等不及要收回她的童年。
2016.8.8
淇水湾
奇怪,美丽的海景。
样板间将伙伴们隔离。
奇怪,美丽的社会主义
在八十六公里蓝天下,
分开五片相似的薄翠——
美的教育的万里长征
剪彩于本地人民厌倦的海风:
一阵又一阵,略停于
第三个美梦的肚脐,
银联卡、微信的共济会。
那儿,希望小学井然有序地
等着飞向嫦娥的故居。
2016.7.30 文昌
暗海
暗海上怪兽灰白,
挺身又隐没。
不停地,世界紧缩。
方圆三百米将五大陆扣除。
华灯黯淡,海岸线如蛛网被
扯上了会议桌。我发言。
我不说我来到文昌,却不在文昌——
暗海边、沙子上,本地
即是无名我在无名地;
从三天后消失在
一个人的地球之旅;
他从未改变的生活,
因此而继续鼓惑往昔
永不增添的甜蜜。
2016.7.28 海南
2016年儿童节
——给娟娟
来了。我们退了又退的这一天。
从希腊退到花乡,花乡退到北三县。
多少烦恼卷进去,——说是考验
其实是一大碗什锦炒面。
二十年了亲爱的。二十年停在
这个奇怪又温暖的节日,
我们灿烂、黑暗的
相爱的密室——你可以随便
捅我几刀;我可以打滚、耍赖
不让你离开我一毫米——
这都没事。这是我们过孩子的节日。
——疯够了,疲倦地甜蜜。
2016.6.1凌晨一点
今天来
今天来,我身边的风中树,荡漾你往昔,回不去
枝头的朱唇,在小巷悚栗着明年的故国,不甘心前进,
把万人驱散于厄运的中途,而无明媚、语录、光荣的搪瓷,
忘我以遗产的一场空。今天来,我足下的明镜眉头皱、脸色青,
不屑我朋友远途的引擎,那么骄傲却低声,它心中所想,无人猜得
准,是否仍恶毒着那些恶人,并非恶的主人。今天来,我周遭多少草坪
仰慕着,你们的弹簧、喷壶、园博会,不爱一人、不爱数人、不爱千百万人,
却似春风得意于,无边荒村连着科学城,一起吹、一起抹墙灰、一起鼓动原子的轮回。
2016.5.17
思念诗
白天,有阳光和人声,有芜杂的世界挤着我,
时间是容易过去的。而且,时间也赶着我向前。
晚上,前半段还能过,因为有孩子的饮食和作业。
十点以后,親爱的,你说怎么办?
我不停地想你,什么事也干不了。
我从未想到,我会这样凄惶、没主意,像一只丧家犬,
吠着你的名字。其实你只是出差半个月,去越南三天。
周五,也就是明天,我又能听到你的声音、在屏幕上看到你的身影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
窗外阳光灿烂,是容易度过的白天——昨天我度过它并不难,
但今天,全变了:我周围空而虚,世界只剩下影子……
2008.10.3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