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我是不怎么爱花儿的,大概不喜欢它枝叶招展灼灼其华。对女人来说这是致命的缺点。那天你说,女人要像花,开也妩媚,败也妩媚,或灿烂或静美,都是那么摄人心魄动人情肠。我就特意留心了一下,如果女人是花,我该是什么花儿。
很早很早时我在老家种过几株蔷薇,初长时细弱微小惹人爱怜,谁知它不择环境不择土壤竟爬满半个院落。花开时藤蔓丰茂,繁花缭乱,香气纷纭。朵儿多,不大,却很有质地,白色、浅红色、桃红色、黄色,似乎人世间常有的颜色它都具备。那时不识蔷薇,只觉开得肆意,墙里墙外攀满这不顾一切地花儿。我常静立院落内观望,看它摇曳生姿,满心欢喜。落花散蕊下脚印无数,但始终无人摘取,蔓上细刺微微,常会一不小心扎破了手指。
我居处对面亦有蔷薇几株,攀在少年宫的墙壁上花事灿然。半夏时光,蔷薇花开,我心明澈。那天与老友清谈,让她聊聊我是什么花儿,她不屑一语,目光示意对面蔷薇:就是它,爱了也辛苦,满身都是刺儿。我低垂了眉眼,心里曲曲折折。
那天从梦中醒转来,不自觉看窗,光线尚昏然。许是天还早,各种神经未舒展,沉眠不愿醒。闭眼假寐,不得入眠。索性开机,显示四点余。窗外路上虽有人声,我尚于梦中流连不回。于是想到你,想到你就似有莺声燕然,有玉润露珠滚落。这段时间我很害怕夜晚,害怕半夜醒来无法入眠,这种折磨暗无休止。我甚至想,如果有梦,尚可以回想玩味。但似乎这段时间眠中已无梦;也许依然有梦,醒来无法忆起。两三年前,我还常做梦,而且记得真切。有一梦来来回回在深夜光顾。梦中已大龄,无爱情无家室,如山风或在巅峰或在谷中游走;有时在阳光淡然处看梦中男友凄凉离开……每每惊醒,惶惶然,感于三十无人爱、四十无人嫁的尴尬和凄凉,伤感弥漫到梦外。微凉春夜睡意全无,伸手触到如我长小儿,方知婚姻和爱情原本难一,人最陌生的还是自己。
我是贪恋你的各种好,多才,玉润,仁爱。像遇到了一直期待的另一个自己,别样的感动从晨起到晚睡,一直到梦中。我常隔了屏幕,想你该做什么了。该晚饭了,该散步了,该写东西了,该晚休了……你的每一个动作里都有我悲悯的关注,我关注你其实是关注我自己。我常能想起你暗夜里低沉的微语,似乎所有的人间情话都颤动在日常琐碎的关心里。
那株蔷薇是我尘世的救赎吧,可以寄托今生所有的欢喜。一个自己和另一个自己相遇,似乎结果只有一個,只闻花香,不谈悲喜。
此生与你,不过一场相逢。
我是你前世种出的那株蔷薇吧,开出浪漫的朵儿,希望你嗅香而至,却又及你动心时刺你而终。
我细寻了关于它的信息。蔷薇本草,五六月间盛大开放,晒干可入药。那么,你把我晒干了吧,晒干了聊作药用,当你心痛时,敷上一些,让它的药用慢慢渗透进去你的心脏,如我贴近你的胸膛抚过你的心。恨不相逢未嫁,你的痛透过末梢神经传导到我的心脏,我似乎也痛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没有哪一种药能医得了情到深处的悲苦,所有的药最多只能医治肉身的疼痛,无法剔除人间的情毒。
于是,我隔了前尘,把相遇看得渺远;隔了浮华,把自己沉到阒寂;隔了俗世,心无所念。从此后,斥思斥爱,蔷薇无伤。山水两相忘,日月当无语。
那天你说有事情要经过我的城市。我把陈年的灰尘清扫干净,为你备下了春风十里。你若来,我愿倾尽美意,待华月初上,烹水煮茶,只话人间桑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