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烟壶女王，夫爱无垠的“一寸天地”

江峰

2017年6月的一天，河北省衡水的一栋普通民居里，一位下肢瘫痪、身体矮小的女子正凝神握着小小的刻刀，在仅仅一寸见方的鼻烟壶内部，小心翼翼地描刻着一幅精美的内画。一旁的丈夫，则细心地为她倒上温开水，擦拭着她额间细密的汗珠。不经意之间，女子的右腿突然抖动了一下，这一小小的细节，没有躲过丈夫的眼睛，他惊喜说道：“志成，看来你的下肢情况越来越好了！”拿着刻刀的女子甜甜地笑了，她知道：如果不是美丽爱情的来到，她的身体不会像如今这样快速复原。正是在丈夫的关爱之下，她才能快乐地游走在鼻烟壶内的一寸天地，并成为不折不扣的“鼻烟壶女王”……

自强不息

一支画笔勾勒未来

1987年1月，孙志成出生在河北省衡水冀州市郊区，在她仅仅五六个月时，父母便发现她的异常：她的下肢绵软无力，一条胳膊也抬不起来。起初，父母还以为孙志成是缺乏营养，后来觉得不对劲，便带着她四处求医。一年多的辗转后，孙志成的病情被确定下来：她患上的是一种罕见的神经系统损伤，而且终身无法修复。得知女儿的病症“不可逆”，全家人终日愁眉不展。

此后的几年间，正如医生所说的那样，孙志成的下肢完全瘫痪，只有右手可以正常活动。务农的父母每天忙得像陀螺一般。早晨天不亮，母亲就急急忙忙地做好饭菜，然后帮她穿衣洗漱。忙完这些后，父母再下田耕作。中午之际，父母再匆匆地赶回来，重新打理一下她的衣食冷暖……

就这样，童年时的孙志成经常在家中的土炕上，静静地透过窗户对天发呆。由于保持一个坐姿太久的缘故，她身体的右侧变形。有一次，十分疲乏的孙志成想倒在床上休息一下，可是不小心倒栽在厚厚的棉被里，趴在棉絮之中的她感到呼吸困难。体弱的孙志成没有翻身的能力，只好脸部偏向一侧，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直到父母从田间赶回来。

这样的生活让孙志成痛苦不堪。懂事之后，她不止一次对家人说：“我就是一个累赘，你们把我扔在荒地里，自生自灭才是我最好的结局。”可是，这样的话语除了让家人们流下辛酸的泪水，又能换来什么呢？家人反复地劝慰着孙志成：“这种荒唐的想法，你千万不能再有了，失去了你，咱们就不算一个完整的家了……”

在孫志成8岁那年，全家人搬到了冀州市区里。父母做农产品批发生意的同时，还为孙志成报了一个美术兴趣班。由于右手尚有一定的活动能力，孙志成便凭借着简单的纸笔，开始绘制各种各样的图案。那一段时间的孙志成，在心里的森林、原野、草地间奔跑着。

因为十分用心与努力，孙志成的画作有了一些小名气，15岁那年，自学美术近7年的孙志成成为一所小学的“编外辅导”，根据学校的需要，她常常绘制各种各样的画作，作为小学生们的绘画示范。虽然“编外辅导”没有任何报酬，但是孙志成却感到了自身价值所在，她对美术的兴趣更浓了。

2009年年初，当地残联鼓励孙志成去衡水的一所残疾人内画学校系统学习。此前，孙志成从未接触过内画，得知内画可以带来一定收入之后，她动心了。通过各种资料，孙志成了解到：内画是一种我国特有的美术形式，它的产生起源于鼻烟壶。内画的画法是以特制的变形细笔，在玻璃水晶和琥珀等材质的壶坯内，手绘出细致入微的画面。现代内画还入选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衡水被命名为“中国内画之乡”。

得知女儿要去学习内画，孙志成的父母着实吃了一惊，因为学习内画太过辛苦，正常人都很难坚持，何况是坐在轮椅上的孙志成呢？可是孙志成却坚定地说：“你们每天辛苦地工作，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是我的未来又在哪里呢？我又怎么能自己养活自己呢？如果我不走出去，也许一辈子就真的坐在轮椅上，或是躺在床上了。”看到女儿坚毅的表情，父母只好同意了。

这年4月，孙志成正式入住衡水一所残疾人内画学校，开始学习内画的基本功。因为孙志成的身体较矮小，坐在轮椅上的她连桌子都够不着。更困难的是，由于她的手一点劲都没有，重一些的画具根本拿不动。无奈之下，孙志成想出了一些“土办法”：持壶的左手勉强靠在桌子上，寻求一点点支撑。右手握不住笔，就将中指与无名指捆在一起，这样一来就可以托起内画笔了……

2012年12月，河北承德的小伙子王顺心到孙志成的校区参观时，无意中看到了孙志成的一件鼻烟壶作品。只见小小的壶壁之内，细致地刻着一枝墨绿的桃枝，上面盛开着7朵粉红的桃花，更妙的是，有一朵桃花上面还停驻着一只小小的螟蛉。这件作品立即将王顺心震住了。来自山东德州的他，当时在附近一家工艺品厂打工，这件名叫《春意》的鼻烟壶作品，让他萌生了结识一下作者的愿望。

在别人的介绍之下，王顺心真正见到孙志成的时候，他着实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副娇小而残缺的躯体里，竟然蕴藏着健全人都没有的能量！后来，当他了解到孙志成为了学习内画技艺，每天除了吃饭与睡觉之外，全部时间都留在教室里刻苦练习，有时候她的手捏不动用来吹干鼻烟壶内潮气的胶皮吹球，就把吹球放在下巴底下，用头顶着往下压气。对于拧不开的颜料盖，孙志成每次都用牙齿咬着一点点地转开。王顺心的内心对孙志成充满了由衷的敬佩。这一次的邂逅，他果断地要来了孙志成的电话号码，并经常与孙志成联系，几次沟通之后，他对孙志成产生了挥之不去的好感……

爱情降临

为心爱的人奋不顾身

2013年10月的一天傍晚，孙志成接到了王顺心打来的电话：“其实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或许真正想拨通的，只是心底的那一根弦。”孙志成听出了王顺心的话外之音，坐在轮椅上的她，脸颊不知不觉地红了。冷静过后，孙志成努力地克制着胸口的狂跳，以一种不温不火的口吻对王顺心说道：“像我这样的女子，终生只能坐在轮椅上，用画笔来勾勒并不确定的未来。所以，你要好好地想想……”

2014年2月的一天傍晚，王顺心通过电话再次调侃孙志成道：“交往了这么久，你能不能说说，找男友的标准是什么？”电话另一头的孙志成思忖了一会儿，回答道：“我的要求是他不抽烟、不喝酒，个子还要高高的，彼此即使有了矛盾，对方也一定要听我的话！”王顺心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说的，不是就像我这样的人吗？”孙志成也笑了起来：“别逗了，我刚才说的是梦话，是和你贫嘴呢！方才的标准连正常的女孩子都很难找到，像我这样坐在轮椅上的女子，想都不要想了！”

王顺心却说道：“你笔下的那些内画，是正常人都无法完成的。在我的眼里，妙笔生花的你，才是最最健全的女子！”初春的寒意里，孙志成从王顺心的话语中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被捅破了……

这年5月，孙志成的家人得知她正与一个山东小伙子谈恋爱，不禁好意提醒她道：“你的生活不能自理，日后的生活也需要别人细心照顾。一个正常的男人，又怎能与你天长地久呢？”听了家人的劝告，孙志成的心里也有些害怕，当王顺心再次打来电话时，孙志成小心翼翼地问他道：“你有满意的工作，还年纪轻轻的，为什么非要找我这样的？”王顺心听了，也诚恳地说出了心底的话：“找你这样的女孩子，我心里面踏实，虽然你无法站立，可是你活出了自尊自强，你比每个女孩子都优秀！”王顺心的一番话，让孙志成的眼睛都湿润了，这样的爱情，值得让她奋不顾身！

2014年7月1日，两个年轻人克服了双方家庭的阻力，在当地的一所山庄内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婚礼现场，身穿整齐西装的王顺心单膝跪地，手捧着大束的玫瑰花，动情地对孙志成说：“你愿意嫁给我吗？”轮椅上的孙志成一脸娇羞，低声回答着：“我愿意！”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更让人感叹的是，两个人还在许愿球前许下一生的愿望，两人的愿望都是：“愿最心爱的人一生健健康康！”

婚后的王顺心辞去了原有的工作，在孙志成的学校内找了一份内勤的活计，全力支持着孙志成的内画事业。这年10月末，孙志成创造了一组山水画的鼻烟壶，由于画面复杂、工作时间太长，久坐的她皮肤出现了红肿。细心的王顺心注意到，孙志成一边雕琢着手里的鼻烟壶，一边扭动着身体，表情显得十分难受。王顺心连忙将她抱上床查看，眼前的情景令他倒吸一口凉气——妻子的背上及肩胛骨之间，有一块巴掌大的红斑，旁边还有些许化脓的迹象。而这一部位，正是她久靠着轮椅的部位！王顺心立即找来一位老中医，给她进行了针灸治疗。不过针灸过程有一个麻烦，那就是孙志成的后背扎了多根银针，厚厚的羽绒服无法再穿了。深秋时节的衡水地区，两人租住的简易平房内，温度已经降到很低，怕孙志成受冻着凉，王顺心便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悬空托着被子罩在她的身上。整整一个多小时的针灸时间，王顺心咬牙坚持着，大冷的天里，他的额头上的汗水又细又密……

一寸天地

夫爱无垠自由徜徉

2015年6月一个偶然的契机，孙志成遇到了國内一位著名的内画大师，这位大师见到孙志成的作品后很是震撼，便介绍孙志成到石家庄去创业。孙志成非常珍惜这个机会，来到石家庄之后，她对内画更加用心了。以前绘制鼻烟壶时，由于力气太小的缘故，壶内的线条有时显得不够生动，为了克服这个问题，在石家庄绘制内画时，她每次下笔之前先吸一口气，一笔画完之后才放松呼气，这样一来，既可以保证画出来的线条更加流畅，还可以用上前臂的力气。

这年11月，一位爱心人士听说孙志成的状况后，主动为她提供了当地图书广场内的柜台，在这处小小柜台内，孙志成可以将一些鼻烟壶作品对外售卖。孙志成很想自己创出一番事业，便与王顺心从学校中搬了出来。可是，事与愿违的是，由于人流稀少的原因，两个月之后，孙志成的鼻烟壶也没有卖出几个。很快，纷至沓来的水电费、房租费，让这对小夫妻一时间焦头烂额。王顺心找了一家物流公司，做了搬运工。看到丈夫早出晚归，孙志成的心里很是不舍。一天晚上，看到又多出了几张催账单，孙志成情不自禁与王顺心商量道：“市区中心的几条街道，来往的人员很多，在那里卖鼻烟壶，也许会加大销量。”

王顺心吓了一跳：“志成，你是说咱俩到那里摆地摊吗？”孙志成却倔强地说道：“你不相信我？难道我就不能摆地摊吗？”王顺心摇了摇头：“街边练摊太过辛苦，而且室外的温度太低，会把你冻坏的！”孙志成的眉毛一挑：“创业哪有不辛苦的，至于温度太低，多穿上几件棉衣不就解决了！”见孙志成已经下了决心，王顺心只好点头同意了。

摆地摊的头几天，正如孙志成料想的那样，由于中心地段来往人员很多，鼻烟壶每天都能卖出六七个。很多人还驻足在孙志成的地摊前，仔细地看她如何在一寸大小的壶壁内侧，用内画笔神奇地勾勒出各种花鸟鱼虫。不过，这种情况很快被石家庄的天气打破了。大约半个月后的一天，王顺心因为搬运的活计较多，直到傍晚时分才去接孙志成。前往中心街区的途中，天空中飘起了零星的小雪，雪花很快变得越来越大。王顺心赶紧加快了脚步，等他气喘吁吁地来到孙志成的跟前时，发现妻子冻得脸颊通红，头顶已经落满了雪花。王顺心心痛地将她从轮椅上抱起来，细心的他发现，孙志成的脚踝冻得有些红肿了。王顺心轻轻地拍打着红肿的地方，急切地对她说：“这里怎么样？是不是冻得没有知觉了？”见孙志成点点头，王顺心的心里陡然涌起了一阵愧疚：“志成，本来你的下肢就瘫痪了，再这样冻下去的话，恐怕就要截肢了！”孙志成却满不在乎地说：“截肢更好，没有了下肢，你抱着我还轻一些，这样就更能减轻你的负担了！”听着妻子的一番话，王顺心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此后，王顺心再也不肯让孙志成练摊了，而是将她“软禁”在家里。被“软禁”的那段时间，也是孙志成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每天早晨上班之前，王顺心都会将家里的一切打理好，除了做好热气腾腾的早餐，他还会将妻子的午餐备好，到时孙志成只要热一下就行了。王顺心的温情，让孙志成的生活有了勃勃的生机，她生命中的潜能被充分调动起来。从早上到傍晚，她一刻不停地描画着各种鼻烟壶。

2016年年初，看到孙志成长时间作画对腰颈椎很不利，王顺心想出了一个办法：在装衣服的大柜子一侧的不同位置装上许多把手。孙志成作画疲惫之时，便用手抓住某一个把手，让身体试着左右活动。等身体能在这一高度活动自如了，她就又抓住更高的把手，并渐渐增加难度让身体上下摇晃。5月的一天，孙志成正按照王顺心的方法进行训练之时，一不小心没抓牢把手，她连忙用胳膊肘支撑起身体，不让整个人向前倒去。就在这时，她意外发觉左腿竟麻酥酥地传来一股热流！“我的一条腿有些知觉了！”孙志成马上抓起手机向王顺心报喜……

从小便毫无知觉的肢体开始有反应，孙志成继续强化训练，臀部与脚部等部位也开始陆续有痛感。身体渐渐向好的方面发展，无疑给孙志成带来更大的动力。2017年年初，夫妇俩回到衡水冀州地区，参加了一场大型鼻烟壶展览，孙志成的多件精品入围，其中《牡丹图》还拍卖出10万元的高价。此后，她的鼻烟壶作品价位一路攀升，成为业界不折不扣的“鼻烟壶女王”！

2017年5月，孙志成透露，她正在筹办一场更大型的鼻烟壶个人展，所得的款项除用于个人生活之外，还将会资助一些生活困难的残障人士。谈及丈夫王顺心时，孙志成由衷地说道：“有了他的呵护，我在鼻烟壶的一寸天地里，享受着从未有过的自由与温馨，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