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赢

秦德龙

李科长决定将脓包捅破，一针见脓，把脓水放出来。

是马书记把脓包栽到李科长脑门上的。下午，分局领导对科级干部打分，马书记给李科长打了85分。李科长是怎么知道的呢？李科长是综合科科长，所有的表格都要落到他手里统计。李科长一看打分表就愣了。马书记给他打了最低分，毫无顾忌地把最差的帽子给他戴上了。李科长的心情很沉重，马书记这么做，是看他眼里有鳖了。

啥时候得罪马书记的？怎么得罪马书记的？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做？是忍气吞声？还是据理抗争？平心而论，对待工作，自己是拆下肋骨当火把的。明摆着的，馬书记给他耍叉。这口气，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的。

吃过晚饭，李科长就到马书记家去了。他有必胜的信心。即便胜不了，无非是鱼死网破。到书记家登门拜访，就算是朝书记伸手要分吧。如果书记大智若愚，是应该给这个面子的。

夜色很黑，秋风很凉。

马书记却没在家。在家的是马书记的老婆王素珍。王素珍一看李科长来了，就笑着迎进了门里。她和李科长很熟。有一年下大雪，李科长带车来家里送大米，出门差点碾住一个老农民。这事，曾经把王素珍感动了好长时间。现在，李科长上门，必是有事了。王素珍笑道：“李科长，来找老马？老马没回家呀，下班时，来了个电话，有人请他喝酒了。”

李科长开门见山地说：“书记不在家，也没关系。我就和您直说吧。今天下午，局领导给科级干部打分，你家马书记，给我打了80分。80分是最低分，他给别人打分，都是90分以上。平心而论，我不认为自己是表现最差的科级干部。我想，是不是打分表太复杂了，书记看花眼了？”李科长说着，打开随身携带的资料袋，拿出马书记的打分表，让王素珍看。

王素珍说：“他真给你打了最低分。这个老马，今晚上回来，看我怎么修理他！”又说：“李科长，这些年，你为领导服务，没少费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无论怎么说，你都不该吃最低分！”

李科长笑道：“吃苦耐劳是我的本色，本色做人嘛。我今晚来，就是想请书记重新给我打分，对我有一个正确的评价。”又说：“昨天，市局来考核分局领导干部，我给马书记打了99分。为啥没打100分？是马书记不叫打。马书记在会议上说，打100分不真实！”

王素珍笑道：“你真好，李科长！我让老马给你重新打分！有空白表吗？”

李科长说：“带来了。”说着，就把一张空白表拿了出来。

王素珍说：“放这儿吧。等他一回来，就叫他给你重新打分。明天，让他带到分局，当面交给你！”

李科长笑道：“那就让您费心了！过年，我来给您拜年！”

王素珍笑道：“心领了，心领了！”

出了马书记的家门，李科长顿觉浑身轻松。他没有打车，而是迈着步子，走着回家了。夜晚，走在马路上的感觉很好，想到自己打了个胜仗，他竟忍不住哼上了快乐的小调。不知不觉间，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身上的手机响了。李科长推开手机盖一看，竟是马书记打过来的。马书记在手机里笑道：“李科长啊，哈哈，果真让你说着了，是我看花眼了，给你打分打错了！我给你重新打好分了，你过来拿吧！”

李科长笑道：“好的，我马上过去！”

李科长进了路边的商店，花200块钱，买了一条好烟。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马书记家。

按响了门铃，马书记开了门。马书记笑道：“你看看，我给你重新打好了，95分，可以吧？”

李科长放下香烟说：“谢谢马书记，今后，工作上请多批评啊！”又俯耳说：“昨天，市局来考核分局领导，我给您打了99分。您说过的，不让打100分，100分不真实。”

马书记仰面大笑。

李科长把打分表装进资料袋，心里亢奋着，打车回家了。

到了家，老婆还没睡。老婆问他去哪了？李科长笑道：“我打了个短平快！”然后，一五一十，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着重描绘了自己如何斗智斗勇，打王素珍这张牌，赢了马书记。

老婆听了，不咸不淡地说：“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李科长说：“我当然打赢了！”

老婆说：“政治上，你还是不成熟啊。你为什么要赢呢？你不想想，你赢的对象是谁呢？”

李科长说：“我总不能吃哑巴亏吧？书记怎么了，他想强奸谁，他就强奸谁？！该抗日就得抗日！”

老婆说：“我说不要赢，你就不要赢！你不想想，我啥时候赢过你？正因为我没赢过你，咱们家才保持了和谐！当然，不是我赢不了你，而是我不赢你！我不和你争！上下级关系，也是一样，在领导的眼里，下级不是老婆就是妾！”

李科长还在嘴硬：“反正，这回，我赢了，80分改成95分了。”

老婆说：“就算你赢了，也赢得很不彻底！既然，马书记给你改分，为啥不给你改成100分？他留5分干啥？他傻呀？”

李科长无话可说了。是啊，老婆说的没错。难道，是自己犯傻吗？

老婆笑道：“你啊，关键问题上，总是缺心眼。你就等着书记修理你吧！”

李科长说：“那怎么办？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老婆说：“你出血吧。”

李科长说：“花钱消灾，这我懂！你说，请客吃饭？洗澡按摩？给他找小姐？他可真是头骚猪呢。”

老婆说：“你们男人，就是那点脏事。我告诉你，要请，就请帮助你的人。帮助你的人，是谁？是他老婆！”

李科长说：“我总不能亲自去给她当三陪吧。”

老婆说：“谁要你当三陪了？你叫她来家里打牌好了。记住，一定要让她赢，你我都不准赢！”

李科长说：“还差一个人呀，三缺一啊！”

老婆说：“你傻呀，王素珍来了，马书记不也就跟着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