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晨晨
作为20世纪末期最著名的德语作家之一,克里斯塔·沃尔夫的作品引起来自于德语国家的读者和文学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在1996年她选取古希腊神话中的著名角色美狄亚进行改编重构,为了能够使新时代的读者更容易接受这样一个角色,作者尝试从不同的视角去讲述这位“杀子恶魔”的故事。
早在沃尔夫之前,就有许多作品讲述了这位来自古希腊神话的女性角色。而美狄亚的“邪恶女人”的形象最主要是由希腊的悲剧作家欧里庇得斯所塑造,并且流传于世,他在剧本中添加了一些新的内容,美狄亚因为丈夫的背叛成为了一个疯狂的复仇女神,她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孩子,目的仅是以此来报复不忠的丈夫。
美狄亚的这个“恶魔”形象从此深入人心,为数众多的后世作品产生了深远影响。而与其他的作品不同,沃尔夫是以女性主义的视角去看待这个故事,这部作品诞生于德国历史上的一个特殊的时间点。沃尔夫重构了这个角色,在作品中为主角洗刷罪名,在这部作品中她由一个“杀子恶魔”转变成为一个“替罪羊“。
由此,本文试图探寻的问题是:美狄亚是如何成为人们心中的杀子恶魔的?沃尔夫在她新改编的作品中批判了美狄亚“恶魔”形象中的何种价值和标准,并在她的新作品中展示了什么样的价值观?为此,本文以扬·阿斯曼和阿莱达·阿斯曼的“文化记忆”理论为基础,重在探究美狄亚这个古希腊神话作为记忆形象在作品《美狄亚声音》中的作用,以及其所体现的意义。
在 “文化记忆”理论构建中,记忆形象作为文化记忆的媒介,凝聚了一定的象征意义,在回忆过程中,来自于不同地区不同时代的人们根据自己的需求取,激活记忆形象,这样,历史长河中凝聚在这些形象中的意义与联系将被重新加工和解释,目的是最终能够进入到一个特定社会集体共同经历的历史和文化中并构建起集体的文化认同感。在本文中美狄亚的形象被看做一个记忆形象,沃尔夫调取记忆形象传唤记忆,并通过加工将时代需求加入角色,并在角色中赋予一些凝结的重要的关联与意义。
因此首先应当分析美狄亚这个角色在传统观念中“坏人”形象是如何产生的,当人们想到美狄亚的时候会激活怎样的思想,这样的思想是怎样出现的,其中凝结了怎样的历史文化关联和语境。
当我们将时代背景和作品相联系分析可以得出,欧里庇得斯创造出来的美狄亚的形象,实际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一些需求,而在我们接触到沃尔夫的作品的时候,却认识到了另外一个美狄亚,作者在她的作品中的情节变动也包含着一定的价值标准。在研究已有资料时,沃尔夫提出了她的疑问,为什么一个来自于母系社会的母亲会杀死自己的孩子,这是不合理的,基于这个怀疑,作家开始以自己女性的角度颠覆传统,重新塑造”杀子恶魔”这个角色。她为美狄亚脱罪,目的在于反映女性在男权统治社会被压迫,并进行艰难找寻的过程。
沃尔夫塑造了一个全新的角色,这个新美狄亚充满魅力,她的美貌让伊阿宋在第一眼就愛上了她,伊阿宋如此描述他第一次见到美狄亚的情景:”她直起身,发现了我们,甩甩双手,迈着急速有力的步子,大方地向我们走来。”[1]即便是科林斯的首席天文师阿卡马斯也被她所吸引:“她来了,由伊阿宋扶着胳膊肘,迈着自由的坚定的步伐由跳板下来了”[2]在这个科林斯人眼里美狄亚本是他的敌人,但她不俗的举止引起了他的注意,在科林斯没有如同美狄亚一样拥有这么广博的见识,令人尊重的女性。
美狄亚的性格也有较大的变化,和之前美狄亚的形象相比,这个美狄亚不仅聪明而且具有同情心,她在科尔喀斯享有崇高的地位,她对国内政治决定具有影响力。她希望科尔喀斯回到女性主导社会的传统上去,而事实却事与愿违。在权利斗争之中,国王埃厄忒斯将自己年幼的儿子阿布绪耳拖斯推向权力中心,并成为斗争的牺牲品。因为目睹了这一切美狄亚对其弟弟的死是充满自责的:“如果你的可怕的死亡教会了我什么教训的话,弟弟,那就是,我们不能对过去随心所欲地断章取义、随心所欲地将其组合或撕裂。我没有阻止,我还支持了此事,因此我对你的死有责任。”[3]
因为知晓了父亲对弟弟的谋杀,美狄亚逃离了她的祖国。她和伊阿宋一起来到了陌生的国度,是为了“逃离血腥的科尔喀斯,去找寻到更加文明,更加人性化的社會。”[4] 而当她在科林斯皇宫之下的小洞穴找到那些小骨头之后,她失望了,她回忆到:“一夜又一夜地我的手指尖触到我在宫殿下的那个洞穴里发现的纤细的小骨头,那个瘦小的头颅,孩子的肩胛骨。易菲诺。她比我更像你的姐姐。”[5] 就这点而言科尔喀斯和科林斯没有区别,美狄亚在文中多次真情流露,这也是沃尔夫文中的美狄亚与之前版本的不同之处。
美狄亚的在小说中的经历也有所不同,她离开祖国,来到了西方的科林斯,她惊异于在这个发达的国家,人们被分为不同的阶级。女性地位低下,这让美狄亚无法适应,在祖国美狄亚享有极高的地位,而对科林斯人来说,她只是粗野的陌生女人。他们不习惯美狄亚“放肆”的笑声,也私底下评论科尔喀斯女人们自信的走路姿势。
这部小说讲述的是女主角的追寻真理的心灵旅程,克里斯塔·沃尔夫与她的女主角有着相似的经历:作为一个饱受争议的女作家他在两德统一之后也处于困难的境地。在小说发表后,很多研究者指出了文章与两德统一之间的联系。他们认为原始的科尔喀斯代表着前东德,而科林斯代表的是西德。作家在小说中对比两种体制,目的是表现其中的矛盾。在文章的开始,有一部分科尔喀斯的国民希望能够改变体制回到女王统治的时代。而老国王的镇压使得他们的乌托邦思想破灭。出于这种原因,美狄亚想要离开祖国,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没有牺牲者的国度。之后他们到达了科林斯,而其实科林斯人只是在国王统治下只是达到了表面上的和谐幸福。科尔喀斯人也感受到了与当地人的心理距离。大部分的科尔喀斯人也并不想成为科林斯社会中的一员,他们聚集在最贫穷的街区,并且在故事的最后被驱赶到了城外的山上。故事的情节让读者想到了前东德居民在两德统一之后所处的境地,他们满怀希冀,却在新的社会感受到了陌生与孤独。他们在联邦德国受到了礼貌待遇,但却感受到了心理上的距离感。作家沃尔夫在前东德长大并且发展事业,也在这个时期有相似的感觉。在小说的最后沃尔夫通过主角表达出了自己失望之情:”我哪儿去?能想出一个我适合去的世界、时间吗?我无人好问。这就是回答。“[6]
在《美狄亚声音》中,沃尔夫赋予了人们心中的”坏女人“新的形象与意义,从而表现出小说的情节和现实紧密相关,沃尔夫也以此通过加工这个神话角色创造了一个新的”记忆形象“。这个”新“美狄亚使人们将新的问题加入讨论,并提供给读者机会,从新的角度解读古神话。
注释:
[1]Christa Wolf: Medea. Stimmen. München: Luchterhand 1996, S. 44)
[2]同上,111页。
[3]Christa Wolf: Medea. Stimmen. München: Luchterhand 1996, S. 96)
[4]Margaret Atwood: Zu Christa Wolfs Medea. In: Hochgeschurz, Marianne (Hg.): Voraussetzungen zu einem Text. München: Dtv 2000, S.100.
[5]Christa Wolf: Medea. Stimmen. München: Luchterhand 1996, S. 75) 52
[6]Christa Wolf: Medea. Stimmen. München: Luchterhand 1996, S. 224) 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