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通儒文稿选录(连载二)

2017-09-09 04:31赵通儒魏建国
延安文学 2017年5期
关键词:四师绥德榆林

赵通儒+魏建国

幼时的一些私念头

母亲给我将一件夹衣补了一下,补的胸前有一块正方形补钉。夹衣是紫色的,补钉是另一色的。我一穿之后,私念,我将穿补服乎?考补服为封建时代大官员所着制服。幼时只是从看旧戏上知之。

往绥德投考四师,路遇保壮王砭,为一高石崖,崖上刻二人形。据说是往年科举时代有二生赴考,不得意,羞愤投崖而死,人为警戒后人而刻之。我辈同行经该地,经他人说明此故事,亦毛发悚然。私念为投考四师,向社会向家庭也曾煞费经营,途中又经奔波,若不幸而不中,将何颜见故乡父老?当时不外两条路,一条路为走河南到国民二军投笔从戎,一条路径是投崖自杀,与崖上图形作同路人。及至入考场,座位前后左右皆马姓。不记是四位抑六马,最少左右是两位。因忆起高小历史教员曾讲赵匡胤生于夹马营中,我今环者皆马,果中,有点赵匡胤的运气乎?!后发榜果中。榜三列,当时未细计,若从第一列读再读第二列第三列,则我为第8名;若从纵读一二三读,则我得第22名。

1926年夏,四师第一二班同学毕业,我致欢送词,说:“于右任说他的上海大学是远东一颗炸弹,将来爆炸,可以轰动世界。现在人称南有黄埔、农运传习所、上大,北有绥师。我们四师不希望多大,四师同学只要能像一匣洋火——火柴——就行了(能起一匣火柴的作用,就对中国革命大有裨益)。”当时,有人不完全赞成我这一说,觉得我将四师一二班作用说得太小,提出说:“火柴是被动的,人不擦不着!”我微笑而不答。

1927年秋末冬初,为恢复陕北各地党与团,行至神木。清涧起义部队派刘文丛也向北活动过,不知去向。当时,榆林一带风声鹤唳。我离榆林后,榆中有些学生被开除,途中同到高家堡。到神木时,我县地主子弟折可达任井岳秀部高景明营之连长,他坚欲我去他连部住。当时不外两种意义,一为延揽同乡,一为我是四师学生,要考察我,得证据后,给他谋个以我人头换他“顶子”。我和他只互相闻名,不相识。他在1926年在我县当团总名声不好,四师第一二班同学送他外号为“蛇可挞”。初我很为难,后我觉得不去不行,不去,反使他更增疑虑而更增我难关。于是,我慷慨坚决允其立即去他连部,但请他先行,我随后便到。他一走开,我便将所带文件,全部交给店家庄培同志(庄之父兄辈开店)。文件清藏完了,便将行李全部带到折的连部。傍晚,折请我和他同桌用饭,座中都是他的人。用饭之间,他提出说:“李象九、谢子长打发人四出活动,你知道不知道?”此时,恰好我的筷子落在地下。我听此言,也便知道折的政治面目与用意了。惊慌当然惊慌,但因俯身拾箸,掩护了我的惊惶。我便藉拾箸拖延时间,镇定精神,徐徐拾起,徐徐答曰:“不知有些什么。我从汾阳治病回来,北来为去府谷投友求职。”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念:“当年刘备与曹操青梅煮酒论英雄,刘备借雷落箸掩护。我今借落箸应对折之考查。”饭时,我便畅谈四师教员校长如何博学多才而不言谈政治。折部三个排长,一为我高小同学、又是盟兄吴耀南君。他因受气不过,花八百元买得一个排长;一为魏希相君,与我同考四师,未第而他往,入折部任排长;另一排长,未调查,亦未与之结识。次日,折又引我去高景明营部,看样子,好像还想在那里考验我一下。恰巧,四师第一班同学崔耀琨,是我盟兄,死读书者,英文很好,未入国民党,也未入共产党,毕业后无职业,入军界。我们不知道他何往,相值,始知他在營部任文书。折将我引至营部,崔即见我亲热异常,并问折:“认老乡不认?”折答:“认!”崔盛赞我在四师学习努力,功课前列,品学兼优等。折只得稍事盘桓,引余而返。

当投考四师时,独身不带行李奔走,晒得要命,默念,一旦得意,每数里数十里有一商店属我,可使我走到处为家为主,舒舒服服,既不受寒暑之苦,又不受他人冷眼之气。

到北平,游览故宫,见宫殿富丽堂皇。至三殿,见宝座,私念:“难怪人们想坐皇帝!”以后读《斯大林选集》,见斯大林引列宁一段话说:“帝王不过沧海一粟,列宁海量无可伦比!”心然其说。

榆林,身在被缧绁之中,为劝邓左起义,曾说:“我家南北宋九朝十八代,数百年天下,今成陈迹。你们的这一点荣华富贵,尚何足恋哉?”因为当时我看他俩是舍不得丢掉榆林那个饭碗,故作此词以刺之。还有一次,我问他们:“你们现在薪饷几何?”邓答:“数十万!”我折合一下,才不过百余元银洋,乃说:“袁世凯时代,一个营长的月入120元银洋,且其他物价低的多!”意为:“你到底干的什么名堂?连袁世凯时代的一位营长的月入也不如,还不起义,等什么?”他只脸赤一下,不再言语!

报考时,穷得很,一路喝爬爬水,见河即喝,见泉即喝。一次,私念:“这样喝水,是否过一道河喝一次水就有我一个女人?”后来遇的女同志很多,我都对她们客客气气,采取封建关系封建方式,结果自误误人,半生没有得到心爱的爱人。遇着心爱的,又被别的打岔耽搁了。

绥师投考,历史测验题颇多,惟有一题问“仰慕历史人物为谁?”我答:“诸葛孔明之智,赵云之勇,关羽之忠勇,岳飞之忠。”

看武侠小说,想当侠客,想当镖手黄天霸,又想当包文正、彭公、刘墉,清官廉吏思想。看《岳传》哭得惊动同学,同学中传说一时。

五卅惨案发生,如疯如狂,哭顾正红。在佳县募捐得银洋数十元。孙中山死,开追悼会,首先背会遗嘱,背第一次全代宣言,看《三民主义》《建国大纲》等,模仿孙中山遗像上孙的口形。

得斯大林著《列宁主义概论》(草稿),由国民一、二、三军史可轩处给来油印本。看《哥达纲领批判》《共产党宣言》《左派幼稚病》《两个策略》……。

从幼时到今一些人对我的评价

据亲友和母亲常对人云:“外祖父尝语人云,一生教书,阅人多矣,未有见如彭元者!天假我数年,当为之将五经四书亲自讲授完毕。”

据父亲、母亲尝和别人谈论我时说:“他吴家姨夫曾说,虽然不幸幼时耳疾,但朝代改了,民国世事,前途难限,当善教导之!”——吴亦清末秀才,教书过活,暮年皈依基督教。曾在该教小学给我教书二年,督课紧严,所给学习任务颇重。他尝练改土语,基督教有“洗礼”,我乡土音“洗”与“死”同音。基督教传教士为山东人,“洗”字音与京音同。他为改土音,常从“洗礼”、“洗礼”不断练习。endprint

父亲从我刚读过《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论语》会默写时——学龄年七岁——便指导我记账、算账,教我珠算“三回九”。珠算之“九回九”及“一至九归”,为我根据笔算道理,问人一次,未经正式教师,自学自编编口歌自通的。

住高小,同学因我每逢考试交卷快,所以有人称我“快手”。

在住高小时,有米脂人,名高廷杰,年长,与我结盟,他家彼时移住蟠龙附近。他对别的同学说:“赵通儒放下的屁也是香的!”当时他比我年长,字也写得好,文笔也比我好,只同学一二年后便不知下落了。

四师同学,年才17岁、比我高级的同学马瑞昌称我“老赵”。他比我年纪也大。全校同学皆随之。以后农协人员亦随之。廿余年来,一直叫到两鬓斑白了。

小学教员张国权,金铭之伯也。他对人说:“通儒,寡言沉默,城府甚深!鼻孔笑人,没深浅!”

平民学校校长兼教员之侯蕃卿老先生,原不相识,将我的名字错记为“赵乃普”,其婿为之校正。他的学校,我未经他允许借办冬假补习学校,因采新式教学与管理,他便大为异服。大革命时,他便遵从我的意见。我走北平,无路费,他出名条向别人帮我揭借。1935年他与绅士向白军保释我。前妻祖因婚事暗地问他,他说:“若不以成败论人,好的!”他在背后同别人谈说:“赵通儒是个黎犁牛之子。”我县1927年成立两个县党部,争执不下,我回去统一起来。他便背后向人说:“国民党吃不开。安定也有共产党,赵通儒便是!他一回来,四师、榆中、四中学生们便像风一样随他而去,一切不顾!”

住四师时,可说是我少年时代的黄金时代,教员同学对我皆无反对之人。非党员、非团员的同学,也对我保持良好印象,证之后来事实,许多人到处皆做义务宣传。

北平求学,因是潜伏性质,不作出风头活动,但有些人仍很注意我的言行。我也不敢轻易举动。自被捕后,尤加小心,尽力以社会救济事作掩护活动,在学校时期中只有个平淡印象。合于法大,高家柳曾试探我几次,后再不见。凡“自首”后的人,都避不与我相见了。

1935年回苏区后,国民党注意又厉害了。瓦窑堡一役,我于早晨五点前入城,飞机于上午十时左右轰炸我们,时省苏、军委及其他机关尚未入城。炸弹落于我驻的圣成堂药房门前,相距不及两丈远,炸弹爆炸了!另一颗距我家也十余步。以后中央到,飞机更多,最低时步枪可以打到,二弟曾拟射击之。数次炸弹离我均不远,我藏外交部院一次,基督教院一次也最险。三边一次在城墙下藏也最险。

民国五年以前,族祖赵国安,眼已被农民抗税运动惩瞎,但他还记《百家姓》口歌,时亦偶为我教授一二句。他语别人云:“彭元,牛皮灯笼,里明外黑!”——其意盖为我心中有数,沉默寡言乃涵养也。

和我政治上不同路线的四师同学,曾讽刺我“是个政治家”。

1927年初冬到府谷,有豪绅见我看书,对人说:“那是一位廿八先生!”廿八者,共也。

1928年,绥德有些区县级党员干部,也是讽刺,也是评论说:“老赵,常把党在口袋(斗)里装着,走在哪里,哪里就是办公室,哪里就是党,就是绥德县委!”——那时的绥德县委是中心縣委,领导绥德以南各县工作。

1927年清涧起义后,陕北的统治当局,对陕北人,尤其对安定人,仇视特甚。当时普通共党党员不一定被捕被杀,但谢党则非追捕追杀不可。我在那年是共党而兼谢党者。且在四师被封闭时虽因早回安定未遭被捕,但到阴历八月初绥德工作时,父亲便来星夜送消息,并送我走汾阳。父亲亦得捕我消息了。

1935年吴家坪战斗中,我一到吴家寨子,老百姓争相敬食敬饮,被群情激动难已——我当时忙着要找刘、高——乃一气喝两大木马杓绿豆水。老者大声向护送我的赤卫军喊着说:“千万不敢使这人受一点委屈,到后方一定有办法,见了老刘,人家的根子比你们深的多……”

1947、48年囚我的院子里,有些见猫过来我也出外时,便指猫欺我说:“这个猫是狗奶大的!”

从参加革命以来,党内一些不如意的经历

1927年,陕北白色恐怖最严重,党与团星散后,只身足迹遍绥、米、横、榆、神、府、佳、吴各县,派人去三边,于年终返绥德。

1928年春,筹备陕北第一次党代表大会,开会于苗家坪之南风寨。因省委不悉陕北情况,杜衡由省派来,结果杜任书记,杨国栋任组织部长代书记,冯文江任宣传,焦维炽任青年团特委书记。我任农委兼绥德县委书记,领导绥德以南各县工作。当时所传达者为“八七”紧急会议决议,主要为反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陕北已因“清涧起义”南下失败,对此局面如何收拾,未加检讨。杜与杨均与陕北党团无深关系,皆与陕北实际情况隔膜,已有人觉其任职不适,但格于省委,上下情况不达。陕北工作未多开展,却露盲动端绪。绥德女生与别人恋爱,反动分子造谣。杜衡要制止,我不同意。我说:“能造成恋爱高潮,也要得。”杜等不满,并以此讥刺我。当时,我虽不满,闷在心中,无以自解,只有服从组织,仍按特委决定,进行四师学潮,并严历批评当时不积极闹学潮者。致遭四师学潮失败。后,省委结论来,才证明我的主张对,但未对任何人讲。

抬龙王后,批评我,说是封建迷信。在晋溪洞,我和来人争执到无结果而散。

米脂八月十五事件,意见不同,气,忍气收拾善后局面。

1929年冬,又举行第二次陕北党代表会于周家硷西之张家渠。传达《六大决议》。对全年农民斗争、学生斗争、一些零星兵暴,未加总结讨论。对米脂事件——阴八月十五日,特委被捕数人——领导错误未加检讨。杜仍任特委书记,而只担名义,杨却代理。我不满当时会议,气得发昏,致回住所时,几迷途于山中。会后我以特委委员兼南路特派员、清涧中心县委书记,负责清涧、延川、安定、延长、延安工作。

当时,杜、杨,看不起我。我为党工作,杨又将我布置的后九天山寨杨庚午的据点方针改为投降主义方针,致该据点失败。我亦于陕北立足不住。endprint

封闭四师时,据说名单中我列首名,因不在校,未遭拘捕与迫散。但当四师被封后一二月之阴历八月初,便有通缉与捕我送延安之消息,由我父亲星夜从家中跑到绥德给我报信。我本拟抱病隐于乡间工作,诸同志集议,皆决议我去汾阳治病避锋。

1935年城开后,本拟继续去包围清涧及威胁绥德。因当时乘南线之胜与瓦窑堡逃军之影响,可以那样干一下。结果,恢复党藉后,虽参加省委与省府工作,肃反问题已在酝酿,重要会议未得参加,消息不通,致我只得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态度,只应付日常事务工作。

1939年,牛刚给伊盟工作散布中伤与不合实情之消息,一些领导同志对伊盟不主张建立根据地。所以,不仅总结伊盟工作时,给我戴个“资本主义典型”的帽子,而且,将当时开展伊盟工作的布置与计划全部推翻。原布置在日寇进攻绥西被推翻,当日寇进兵到五原、临河时,气得两日夜心神不安,在边区招待所内忧愤几致自裁。经当时同休养同志之影响,及见另一青年同志疯狂之不值得之启发,转念:未死于敌人之手,未竟抗日事业打死敌人前,何苦自伤?乃转自慰。后便逐渐精神恢复。1940——1944年,延安數年尝感。

此次归来,国民党所施之电刑未已,党内复遭有意识有组织之散布“神经病”。欲置我于死,何不干脆加一“汉奸”、“特务”名目执行枪毙。不然何必如此恶作剧?!

死何足惜,亦曾借机不惜蹈汤赴火者不只一次,奈民族敌人,阶级敌人,甚至杀弟之仇者,叛党者,每遇而避,或遇而反向我泣其自身之可悲可哀无前途!

过去已曾有人不惜开除党藉,指为自首分子,目为阶级异己分子矣。今日之事实证明,我被俘过了,同被俘者无一人叛党而回了,俘我者亦均起义矣!人非木石,睹物,见人,将何以堪!

与国民党不相容,遭共产党同志歧视且有意诋毁。苏联在1925年已将名字抄存于大使馆,李大钊被难后之文件档案中列名而二十余年不曾足尖抵苏边境。

从幼所遇危险

1、民国五年正月十五日,郭坚部占我家乡,流弹打死我们同逃难的别人。民国六年八月二十六日,李清兰攻我故乡,流弹从我头上飞过。我背靠砖墙,头上三四寸处,流弹在砖上打下痕迹,镜子打碎。此窑先由我父母住,后归我住,迹痕仍存。民国七年十月有所谓小王来,从家跑郭家楼,往乡间跑,流弹乱飞,亦未伤及。

2、民国五年前,因想出生地,独自一人往回走,遇河几被陷。一次走到冯家屯被亲戚收留救回,一次被姨父家收留。幼时读书,常早起,或狼先过去,或我走后狼走。父母亲邻常为此阻我早去学校,终不听。一次狼在我家旁二三百步处河边吃人,放早学回去始知之。

3、一次与伯叔兄弟等打杏,杏树在高崖畔,至树巅,跌下跌昏。一次秋天,同同学等钩杜梨,从树巅跌下,全身被树枝树刺刺的遍体伤痕,亦昏。一次随母亲赶邻家庆生日,与同年左右儿童玩,跑,碰壁,头顶碰肿致昏。

4、足病纠缠两三月。1927年,病昏几死者数次。去绥德,夜于折家坪病犯昏,薛应昌及王应娃祷余返回,坚不之允,终去绥。狗咬右腿,数日始愈,缺医药。

5、北平一次在电车跌昏。一次在夜间骑自行车被两汽车所夹。一次在山西从火车上跳下,摔昏,划伤。在柳林于汽车道上散步,被同行者戏迫,将道旁小柳树经我右臂碰断,右臂亦受划破,未致残废。黄河渡过数次,惟1931年夏,舟行河中,遇浪花,泥浆飞溅满船,船几倾。同船妇女有哭喊者,梢公水手颇着急,我身亦被河水所溅湿。然余镇静特甚,且徐语他人“勿惊!”水手奋力,全船安渡。

幼年所得书物

1、绥德潜伏工作时,曾得田氏名医手抄《脉诀》密方数十百种,惜未抄存。

2、在丁家沟由刘育英借到《武侯全集》《武库》,惜未多记读。

3、见《本草》四五种,详药性、用法、辩伪、制作……

4、《百家姓》有三种,习传者为宋时本。另有一明时本,以朱姓首。还有一种本子不详。

5、《三字经》据见有两种,一种叙历史至明清未,一种已叙至辛亥革命。大革命时,有一本来自南方,为国民革命北伐时代物。大革命失败,余手草改编一本,以号召根据社会进化原理推翻刮民党统治,建立共产主义理想社会为内容。此稿可为我1924年至1928年思想行为之总结。亦为余次年另行布置后九天事件之先征。1934年秋冬,写《两个士兵谈话》,投北方局刊物。

6、从西安买得颜、柳、欧、赵四体碑贴,初珍存,后失之。

7、四师,每暇,偶翻各种辞典、巨著,惜未详记。

8、大革命时本保存一整份《向导》《中国青年》《妇女周刊》《黄埔日刊》《社会科学讲义》(十册,上大的讲义)《通俗资本论》,油印斯大林著《列宁主义概论》,得自史可轩所赠。《共产党宣言》《左派幼稚病》《两个策略》《哥达纲领批判》《两个工人谈话》《独秀文存》《胡适文存》一集、二集。《语丝》,新式标点小说。《土壤》《肥料》《植物》……。《大学》得两种本,《论语》得两种本,《高小课本》四种本。

五到榆林记

第一次走榆林是1923年。杜斌丞由榆林中学为中心,召集陕北各县学生,开联合运动会,各县学生往返皆官费。我县县长王正宁,凤翔人,将参加运动会学生费用摊派于人民,收起后私吞,派第一高小校长李重光作代表,申明安定无学生赴会。李走后,事为我们瓦窑堡二高学生发觉。我们便联络桥梁窑私塾的二高学生共18人,每人由家中自备五元路费,拉差,赶路前往。道经绥德马家坪,经拉差与该村农民冲突,遭农民辱骂,几致遭打。我主避锋,免险。至绥德,经合法要求,县府派骡柜骡子5头送我们。至米脂将李重光追上,将其公文窃得,发其阴私,逼其为我们雇牲口,每两人得乘一头。镇川附近遇清涧惠又光,名思温,老同盟会,留日学生,陕西西安辛亥革命光复时曾出力,为杨虎城将军参谋长,为人清廉耿直,民国十年曾到二高一次,此次被井岳秀及杜斌丞邀赴会。我们将县长贪污及李与狼狈事派人述之,惠氏愤极,午憩,李往见,遭辱骂。到榆林,我们在参加运动会中,仍要告县长。杜氏经李活动,主调和,惠为我们撑腰,将县长撤职查办。参加完运动会,参观红石峡,见岳飞“还我河山”四字,听榆中学生报告“五九”“廿一条”国耻纪念,得杜氏戏作《讨日本檄》一文印象甚深。途中闻榆中学生清涧白明理考第一,刚毕业,得肺病死。横山、神木、鱼河等处学生善吹箫笛,甚爱之。每人得八大卦蓝色制服一身,榆林制皮底夹鞋一双,小条帚数把,机器单线洋袜一二双,已洋气十足,人前在外县敢穿,到本县不敢穿。途中清涧学生因揭发嫖吃醋打架,我为之调解。鱼河堡、镇川、绥德请我们。绥德我又补买细瓷茶杯二,上为荷花。endprint

第二次到榆林为1927年秋末,从汾阳治病回来,参加清涧起义未遂,折回绥德后,将绥德工作托冯文江后,沿大理河西上,恢复苗家坪、双湖峪、三皇峁、周家硷支部与区委,在周家硷留得时间较长,遇到马文瑞。从周家硷走横山,往响水途中,腰被跌伤,响水养数日,遇到马明方。横山城内做报告,青年学生党团员同志很兴奋。到榆林住在南门外一个贩猪羊者住宿的店里,马济川当榆中校长,时局恶劣,他本人不敢不便来会,写个信,学生来几位。留一二日后,便动身去神木。出东门,行至长乐堡以后,有刘士钧等榆中学生被开除离校回神,镇署又在抓人。高家堡遇到刘文蔚。参加演戏。

1931年,北平坐牢十余日后,回到县上,学费很顺利。驻军种宝卿借后九天寨子杨庚午事件,将我县一些富农株连很厉害,动辄罚金数百元。影响所及,陕北各县银洋每元四千文,独我县五千文。种为哥老会,虽有地方哥老会为其张目作爪牙,但他还是怕人揭发。当时,高立卿正得宠于井岳秀,讲求军风纪,其部下虽也营私舞弊,是另一种方式。高曾斗倒石谦——据种讲——种与石等私谊较深,且种怕高。种对我说:“井部下高立卿忌才,石已死了,杨衮又被改编,看下不行了,只有为仁不富,为富不仁”。我在北平坐牢消息封锁,未向任何人说。种又恐我告他,所以主动拉我。在我未回家前便请我父亲吃饭、打牌,我一回家他便请我,见我即允我引我去见井岳秀,并向井处活动津贴。我为求得进一步了解井部内情,即允之。结果,种给我贴路费,将我引到榆林,给井贺寿去了。他住在他部下开的商号。我便找我四师同学栾文山——过去是党员,以后不干了,但没发表过反共文件。他依靠了四师教员王翰屏先生,在职中当教员。栾已从别人处知我在北平被捕的消息,不知我同种来,一见我,惊讶问道:“梦呀?”我答:“红日当空,如何是梦?!”“魂吗?”我说:“你看,真真的真人当面!”他又说:“你不是在北平……”我说:“谣传!谣传!我回家离了北平,别人出事,我不在,别人以为我,误会!……”他也信以为真,但还是另一种考查我法。

师大的学生王朴,绥德人,在榆林街上遇见我,他知道我被捕,知道我不知如何被释出来,又不知如何来榆林,连个招呼也不敢和我打,我也不理他。

我的四师数学教员王翰屏先生,跑到白玉书——种过去的营长,在榆林设商店,种的下榻处,去见种,想了解我。我猜测他可能怀疑我被种诱捕到榆林的,因当时白乐亭同志在榆林囚着。我去榆的另一目的,也想救白。因我回家后,白的哥哥专到我家一次,我给了5块钱,安慰了一顿,虽然当面没有允他营救白(因我也没把握),心实未忘白。王一见种,据别人告我,王向种承认我是他的学生,四师很用功,功课很好。种向王说:“地方绅士老百姓都说好,声名好!他引来向井处要津贴!”以后经王见王卓儒给50元。我给马化麟同志留数元,要他作地方工作之费。给白乐亭转数元。给六中和职中学生中党员留数元,作地方工作之费。

职中校长放风,认为我煽动学潮,抢他们的饭碗,造谣挤我走,并派我县学生张进元,借口汾阳治病,监视送我过汾阳。汾阳在客店中,由商人口中得一点小消息,因谢无钱,向商人处借,商人不给。见我来,微露谢在太原。经追问,得遇谢子长同志,穷的没办法,要回西安,连路费也没有。我的钱都汇到北平,只有榆林得到花余的钱在身边。他要20元,给他20元,我也只留车票费而已。谢原住城内,我住城外。我派人去将谢找出。谢刚出城,城门即关。谢与我同住一夜,计议西北工作,给他榆林的消息和他失掉联络的爱人关系。天未明送去,我上车。

此次到榆林,谋救白未遂。布置地方工作,后来只得见马化麟同志。另一目的在侦察榆林及镇署内外,皆达目的,唯内宅未去。(因当时传言,井氏镇署工事很坚,有炮很多)。

第四次为1938年。日寇将包头侵占,日伪将杭锦王府占领,用飞机接沙王,派人活动乌审特王。张廷祥从杨虎城将军处,得三边保安司令,至乌审,将乌审稳定后,张廷祥已向我坦白了说,他本拟由延安回三边,因有些枪被蒋鼎文等留难,故转道平凉,回三边,来蒙地。我没路条,由张廷祥同行到榆林,遇高司令,龚逢春、白坚等同志,奉高命去晋西北返回,带王震同志抗日胜利品,日本马、刀、大衣、文件、将目。值3月12日孙中山逝世纪念,榆林各界欢迎讲话,给15分钟,我只讲5分钟,表明我们坚持抗日,坚持团结,为救国救民,我们愿与真平等自由博爱之基督徒,普救众生之佛教徒,真三民主义之国民党长期合作……。赢得全场鼓掌,破榆林开会之例。从榆林往延安走,一路更是到处受欢迎,国民党的米脂县长刘学海一听说从前方来,请吃饭,请报告。到绥德,四师校长刘春园请我讲话,后来我召一个茶话会,过去的自首分子们都争相迎接,骂杨璞害了他们,使杨璞独坐一隅不敢作声。路过给我的校长李子洲先生的父亲送一点礼物。老年人,一见我珠泪滚滚,一边拭泪,一边说:“好!好!你在就好!有你就好!”

1946年阳历10月中、阴历九月末是我第五次到榆林。是被俘去的。经过被绑。经过考验。经过城外我们攻城,城内对我的软折磨。(另有《榆林应对实录》、《囚室生活记》)随着解放平津,随着榆林起义,解放,终于我也重生了,我也解放了。初进榆林,我要他们起义,他们不敢、不愿起义。历史的巨轮,终于推动了他们。28个月的光阴过去了,我只落得几根白发,减少20斤体重,减少一些体力。但我相信,革命胜利后,我不缺营养,仍会恢复起来。就是4年光阴,耽误我不能在这次内战中再锻炼!

大革命赶了个头头。土地革命赶了个尾巴。抗戰想同日本拼,后方待了几年。这次内战刚开始,便一个冒冒克头,4年过去了!

1947年11月我方二次攻城后,炮弹震,国民党用飞机扔东西震,榆林坍了很多地方。囚我的厕所上边是个楼,每天日出我大小便。那天,我因闹肚子,早起了一小时,楼在我往日大小便时间坍下来,厕所砖瓦打的我碎,我却幸脱此难。

我和国民党反动派的

一些文字及口语斗争

1925年至1927年夏,在绥德四师起草一些宣传品,今日很难收集到。1927年秋,同白乐亭同志两人,在绥德西川一带起草的对联、小调,可能民间偶有存本。我自己起草一本《新三字经》,起头为“人之初,本自由,都平等,是一流”,根据蔡和森同志《社会进化史》及过去一本新三字经写的。大意:自有阶级之后,才有人剥削人,人压迫人,要革命,改造社会才有出路。中间有两句,我的原文为“不造反,难安然”。杨国栋为特委书记,不同意,改为“不革命,难安然”。我很不高兴。盖因当时,国民党在陕北也大叫什么革命革命,而实际不革命。我们以前叫革命革命,没有做出什么,又被禁止了。当时这一印本,只能党内秘密传阅与给农村党员传读,用此尖锐语,本可刺醒人们思想。其他人不支持我,我也只好听之。endprint

“八七”紧急会议后,陕西省委骂国民党曾有:“三民主义,糊涂到底;五权宪法,夹七夹八;军政时期,军阀得意;训政时期,官僚运气;宪政时期,遥遥无期”。叫国民党为“刮民党。”

1929年,我在清涧教书,掩护我的中心县委书记及特委南路特派员职务。当时,国民党政府教育所下令,要所有小学教员具保,而清涧小学教员多党员。来请示我:“怎办?”不具保,不仅失业,且等于自供。我说:“只有贼爷爷保贼老子的一法。”于是我们便自己互相连保。安定各县亦如之。此数县小学教员、县城党一直坚持到33年、34年。

1933年年假,我回故乡,李仲英、李宗贵、闫遂子等闹秧歌。因城外红军游击队活动,县长与驻军皆不赞成闹,我们的同志非闹不可。没人敢和县长、驻军争合法。我去见县长说驻军营长同意了,见驻军说县长同意了。他二人又不对嘴。另又支持要别的同志闹。参加者有教育界人,校长,有安塞县团总儿子,别人也无可奈何。本来应该十三四出台的,我们初三四便出台了;十六七应收台,因为是时髦秧歌,青年最欢迎,连国民党的军官及其家属也欢迎,一直闹到二十以后才收场,掩护我们的活动。

1929年我在清涧教书,惠又光尸首回来,陕西省公葬,开追悼会,县长与教育局长讲演讲的不受人欢迎,也讲不出什么道理来。事先要我给草拟了一个追悼歌——仿《苏武牧羊》调——歌词清涧有人存,但我不愿出头讲演,恐暴露政治面目,不利工作。结果,教局长拉我上台,只得急就章说:“惠先生一生清廉。中国国事之坏,坏在为官不清。如果多有惠先生,中国便国泰民安。”自以为这样几句话,合乎国民党的合法了。谁知,绅士背后纷纷议论,攻击我是共产党。县政府布置侦探,抓我的证据。绅士在别人婚丧事情上畅论,高小赵先生就是共产党云云。结果,激恼学生,学生要打绅士。侦探,一个是校长的族叔,是惠又光的妻弟,又是给我做饭的工友,校长是党员;一个是我们的党员,学校的工友。县长失败,绅士失败。

闲中读中国一些旧书,知文字斗争中有“用刀杀人”、“甩刁杀人”;“刀”字与“刁”字;“跑马伤人”、“马跑伤人”;“屡战屡北,屡北屡战”;“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一字之差,一音之差,一笔之差,一语之差,同一字句而读时声调、神气、抑扬,皆有大别。《刀笔菁华》《判牍》《秋水轩尺牍》《雪鸿轩尺牍》《小仓山房尺牍》《古今名人简札》,更显出文字的妙用。诗词、回文、连环体《白雪遗音》等,更兼寓意画……点点,圈圈,标点符号,斗争艺术,艺术斗争,神乎其技,微乎其微。至于历代各朝衣食住行用具之规矩、格式、模样,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皆有用意。此外,人与人之间,眉目传情,声色手势,旗语,暗语。秘密之符号密语。幼时,三叔父之岳父薛某告余哥老会《海底》,惜未得读。四师涉猎东方杂志社之《中国秘密结社》,惜未记得。以后青帮、红帮之《条子》等《海底》等未存。今年西安得一有关秘密结社的东西,又未保存,颇悔。

1934年初,我县国民党县长刘莘田、驻军营长张建南,因慑于红军游击队的活动,接受旧封建迷信的人们的意见,要改城门禳之。他们新开一东门,一切准备好,要题字,但不得题。我因幼时,关于我的故乡民间有许多传说,尤其盛行的口头语是:“天下堡,瓦窑堡!”我们幼时,又有移县之意;又听别人说榆林称“小北京”。我想:“我们何尝不可将故乡也闹个小北京?”中学求学时,改为“望瑶堡”便传开了。此时,县长与营长计议,文官出不出文,武官却字写的可以见人。我便提出“朝阳”二字,私意为北平原为北京,其东门额为朝阳,故人称朝阳门——在平5年,走过,但未细看其额——我乡今亦东门。他们没有修改,采用。后该城归我,毛主席及中央亦果临。

该城工事,在1935年说,为陕北最坚固的工事。共为三城环套,中城内城且有女墙。1935年,守城白军于外城修十数炮楼,外有外壕,外壕之外有梅花窖,窖内有尖椿、枣刺,窖沿为削尖之刃墙,鸟兽难立。

年假我从北平回家,住室之门,从俗贴一对联,为改旧联添一眉者,原文为“出交天下士,入读古今书”,改为“出交天下士,入读中外书”,添眉为“藏拙待时”。当我请县长及驻军吃饭时,吃过饭他们却反问我:“藏拙待时,待何时?”我淡笑答曰:“求学时代人,唯此而已!”

四师求学,同屋住6人。临睡,斗口,5人不谋而合斗我一人,一个一个连串在一起,最后为马瑞生。他在我班功课算最好,也算能干人,他也自卖聪明,斗的在他认为也最细致最巧妙。结果,我只沉着应战,等等等到最后一语说:“伤人乎?!”——盖引《孟子》“厩焚,夫子问,伤人乎,不问马”之典,5人皆再默不作声。且以后十余年马与我政治上分道,他父亲反佩服我,1928年我不得意时还支持我一次,他却与我无直接往来,也未闻其如何得意过。

1935年围城前后,又得我县、长于我、名马履祥、字瑞生者,任联保主任,又给我起了些义务作用。1947年被俘羁榆,马瑞生看我,未能动我初志,闻他去任定边县长,归来后始知,也不过挂了挂名而已。

1935年奉北方局派回陕北苏区。行之折家坪,因白军阻滞,及找吴志渊同志关系未来,日居店中,闷极,日与敌人盘桓周旋,应付敌人的明查暗探。逼于无奈,将书箱先雇脚送回望瑶堡以作掩护。后由苏区回望瑶堡,化装脚户,傍晚回到家中,父母妻子兄弟侄女皆以为是雇工回来,见余不识,至出声去改装,一家人始哗然惊诧。城内为掩护兑款及工作活动,值岳父死去,便用旧文言文兼语体文,写一篇约二千字之《祭岳父阎植山文》,由高小油印约百份,分散友好家,文笔虽不佳,因我县从有县志以来,虽清末有过光绪侍讲,及其功名人物,然无人为此等文字,即在陕北各县亦未见闻及之。我之所为,盖因曾读蔡元培祭妻、袁枚祭妹、归有光祭妹等文,且纯为放烟幕掩护自己。事虽用纸十余张,影响颇深,及驻军一传讯我,绅士及老先生辈便自动来保释我。入城后,因该文是应付敌人所为,且旧气味太重,故未找存。本来,在我入城后,妻嫂等陪我为岳父烧纸,我本想要他们多走几步,到他家坟,即不遇游击队,我也可以跑入蘇区了;结果,他们只走到河口,离城不足20步,城上白军持枪立着,写密信出去的红军游击小组接我又未来,致未果行。endprint

1935年围城时,我给驻军的国民党白军军官写信说:“你们刮民割命军……”刺他们。骂他们“白匪”。入城后,因白军逃未远,当追,城内秩序已有人在往乱搞。急忙,提笔草一布告,思虑未周,文笔又简略,粗鲁。事隔多时,犹未改。今思悔之。

神木,用军政委员会的名义,将云泽、白海风、纪曾南、纪松龄编一小组。白海风谈他武汉见过周副主席,允许他单独发展。我也给他说:“现在我们不能帮你什么,你还是单独先搞你的部队。”1939年,白海风到桃力民,章文轩去看,不与我联络。我带两个西瓜去,赵城壁当翻译,白海风与章文轩皆与我当面约定互不侵犯。我到通格浪沟,将解放书刊给石作琦、孔某,由白与云出面没收之,便没收到云等手中了,利用这种方式传送我们的主张。后又单独与白约,将来时局变坏,将如何?他云:“蒋介石下令要搞云时雨,非经过我不行。我使云走,保证不伤他。”

多之寿要回新三师,嫌八路军生活苦,带马一匹,借送120师干部之便,去新三师,中途走了。白如冰却悔之,我说:“决定叫走的,悔什么!”

五原,反动派刁难我,大放空气,说我宣传“赤化”,要拘捕我。我向门炳岳提出抗议,我说:“我所宣传者为六中全会决议,坚持与扩大抗日统一战线,而听我宣传者为五临一带13个大小司令,有贵军参谋长吕纪化在内。我就赤化他们!”门说:“走你的路!”行至中途,我中滩游击队受排挤,我要门写信制止摩擦,门从我言。后门与傅冲突,被傅挤掉。

牛营清给我说“党”字“尚黑”,国民党区域用“黨”字。我说:“我们就不黑,我们不用那个字。”

孙绍山算是安定叛徒反共的巨擘,过去22军的民训指导员,1946年陕北警备副司令。但因他是安定人,和我幼时高小同学,他升学四师是我帮他,他入党及国民党大革命时是我介绍和批准的。他升学北平的文凭,代考人,学费汇兑,穷时接济,党内关系,都在我手。九一八后,我派他参加北平学生去南京请愿,他回来说:“蒋介石出来讲话,离他们不过三二尺远。”我当时便知道刺杀蒋介石不难,因我们不主暗杀,便未计划。后来,刺汪精卫事便出现。北平在不住,回县我向县长、教育局长给他要的个县视学员。1934年他被别人密告自首,没敢破坏安定党,也没敢破坏我的活动。1935年,我回苏区前告掉我县县长刘莘田,高双成的秘书长。高当时向孙问我的背景如何,孙答:“品学兼优,寒士,爱打报不平。”高亦无法再追。这是1938年到榆林后我才知道的。那时,我给他出主意,要86师学我军,他要我代他写一篇表示改造86师政治工作的意见,我便起草,由他署名投稿86师刊物。后时局变坏,有人攻击他,榆林又怀疑他被我染红,将他调榆考查数月。这是以后我才知道的。1938年到神木他还告诉了我,米西工作我方的缺点,他们的办法是利用地主粮食穷人出力筑寨子破坏的。我方攻横山,他们有一快腿人送信,增援的。并将他们那时往来信稿给我看,左之参谋长高纬丞同给我说。1932年,他从北平同我一齐回家,在山西柳林汽车道散步,我和薛应昌(薛为党员,内战时因父为团总,我给他的任务瓦解他父亲的民团。红军包围了,他未起义,致为俘后肃反。)携手散步,他暗中追来,吓我两人,薛受惊拉我跑,我的右臂撞小树上,将树打折,我的右臂微伤,薛未伤,他俩齐向我致歉。

营尔斌,从苏联回来,上海穷的无以自活,从清涧学生口中知我在北平,写信求援。我为设法寄去30元。后从河南军运工作中到平,我为之恢复北大学藉,兑钱回家。他父亲和兄弟不给钱,经我劝疏——他父是我小学校长,其弟为我小学中学同学——我给他向县府办津贴。他走西安是他父亲介绍给邵力子的,我不允他走西安,要他到北平。他自首后也不敢破坏我。他在家时,谢子长同志派人找他,他都向我说过。杨庚午带大烟土回安定密住,也给我说过。

杨国栋到陕北特委时代,在米脂事变“1928年8月15日”特委破坏后,经我善后营救。

杨璞1938年在绥德被我召集茶话会,众自首分子当场骂过他。

榆林杨、孙出面,我应对如常。

乱谈——硬斗与软斗

毛主席指示我们,“革命还在万里长征的起点”。证之中国历史,朝代虽改,常有许多复辟事件发生。辛亥后,袁世凯的洪宪、张勋的复辟;北伐中途的蒋介石叛变,宁汉分裂;抗日时期,我们的局部同志腐化与右倾,地主的消极抵抗。苏联的经验,更多。全国范围,国民党蒋介石的反动统治日趋没灭,但是帝国主义及残余的国内敌人的暗中破坏建设,向革命阵营中钻,腐蚀革命,盗窃革命果实的事,将不断接踵而来。

中国革命的硬斗,武装斗争,最远赶明年的夏天,可以在全国范围停止;软斗,秘密的,半公开,半合法,甚至合法的新型钩心斗角,业已开始。我们的革命同志,曾经不少人经过硬斗,经过软斗,敌人也同样会。阶级未消灭前,阶级仇恨、民族仇恨未消灭前,斗争的花样只能新旧更迭,不会停止。

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也容易,也不容易;有的人,遇一个机会便一下死亡了。有的人,经自然与社会、战争与和平中的折磨,也还不见得一下死亡。阶级和民族,证之历史,亦莫不然。我们有了全国的党,全国的军,全国的政权和民运,但是,一切还属草创,漏的空隙很多。我们创业的空隙很多,守成的经验更少。要巩固我们既得的胜利,前线的同志在战斗中进行保卫工作,后方的同志应在移风易俗方面多打主意,多下工夫。我们过去的监狱斗争,敌区埋伏斗争,虽然过时了,但整理一下,对于我们的治安工作方面还有用处,还可以用来防范与對付敌人新开始的活动。敌人过去在建设工作方面的缺点,多多搜求一些,对于我们的新建设工作,会一定有大帮助。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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