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比以前更红,肯定不是我活下来的意义

2017-09-08 11:03韩逸
人物 2017年12期
关键词:事情

韩逸

人物PORTRAIT=P

胡歌=H

谈窘迫和逃离

你帮我保守秘密行吗?

P:你这次逃跑去美国,这个主意自己想了多久?

H:我可能是有一点情结,就是对于读书这件事情,我总觉得我读书没有读够,没有完成,包括《神话》之后我去上戏上学,包括这次去美国上学,都有这个情结在里面。还有一点呢,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片约),我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那我去读书了,那你们就别再来找我了。

还有一点就是我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想换一个环境,我之前一直觉得在国内这样一个环境里,我始终没有一个特别真实的生活体验,我永远是活在一个公众人物的生活状态里,点外卖,不能和送外卖的人面对面交流,我永远是说你把那个东西放在门口就好了。包括也很少能在街上溜达,好不容易找了一种骑摩托车的方式,戴着头盔也没用(笑),类似这样的,所以我就想换一个环境看看。

P:结果去的第一天被人认出来了?

H:对。我第一天被认出来是去办公室注册的时候,有一个中国面孔的女孩。先是要拍照片,拍照的时候她还没有认出我。因为我剔了光头,留着胡子,戴着眼镜,我自己都觉得这个造型很完美。她就给我拍照,拍了很多张她都没有认出我来,我心里还暗爽了一下,结果,因为要看我护照嘛,她看到我护照上的名字就抬头看着我,她说你是那个演员吗?我又不懂得骗人,我就看着她,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说,你是吧。

因为上面还有生日什么的,没有办法骗人,我说,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她说太神奇了,我昨天还在看《伪装者》,我说好,谢谢,谢谢。

P:《伪装者》,太反讽了,你还伪装了一把。

H:我是很感激那个女孩的,因为她的确帮我保守了秘密,而且我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这是第一次被认出来。第二次被认出来,就是第二天去报到,我在一楼找阶梯教室的时候呢,就发现有一个女孩在后面跟着我,哎呀,我就想说千万不要让她认出我,我就“蹭蹭蹭”跑了,然后就跑到二楼。我一边走,还一边在那儿观察,就看她有没有跟上来,结果我就一边观察,一边走,到了阶梯教室门口,然后有两个志愿者(在那),其中一个志愿者说你别动,我靠,我就看着她。

那个女孩个性特别好玩儿,她蹭地一下脸就贴到我的面前,她说哇,你是胡歌,我说你怎么认出来的,她说你眼睛上的那个疤我认识,我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人在那儿东张西望的,一看就不像是新生(笑)。我说我有那么猥琐吗,她说对啊,剔了个光头,留了胡子,像一个中年大叔,我都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哎,我说好好好好,我说你帮我保守秘密行吗,这已经成了我在美国的口头禅了。

P:那你这个生活还是跟演艺圈很像啊。

H:对。

P:“找生活”的目的也没达到。

H:对,而且我上课,我的学习也跟演戏很像。

P:后来这些就在追踪你的留学生微信群里传开了?

H:对啊,先是那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然后是校外的人都知道了。

P:截图上都写的什么呢?

H:就是终于找到他了,终于抓到他了,真人终于出现了什么什么,然后就很具体了,他在哪个班上课,在哪栋楼,把我的形象也描述了一下。

我想走出了这扇门就没有这么多人了

P:“昭告天下”的那个送别,你事先不知道?

H:其实读书这件事呢,最早是被香港一家媒体曝出来的,曝出来以后,大家都知道我要去纽约,因为太多人知道了,我就换了一个地方。上海那个盛典,他们设计了(送别)这么一个环节。当时的制片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是坚决反对的。他跟我说,那个主题就是传承,有对老艺术家致敬的这么一个环节,我说这个我非常愿意参加,但是我说我去读书这件事情(就别提了),他说不是不是,就是欢送一下。他也没有跟我说会找我那么多的朋友,把这个事情抬得这么高……我当时在那个盛典的现场我是想逃跑的,但是我看到台上有这么多朋友因为我而来,我跑不掉了,如果没有请这些朋友的话,我一看那个架势可能就走了。

P:在某种程度上是把你架在那儿。

H:对啊(笑)。当时我还记得我在台上跟老袁说,对,我骂了一句脏话。

P:变成一种事先张扬的逃离,是因为《琅琊榜》播了之后,你演艺事业上达到了一个特别高的高峰,让自己产生再去充一下电的想法?

H:我就是这么形容吧,我被推到了墙角,然后我找到了一扇门,我想走出了这扇门就没有这么多人了。

P:结果门外全是人。

H:对(笑)。

P:所以你并不特别享受于这种偶像(的感觉),还有粉丝的这种爱慕?

H:因为我选择表演系我要做的就是演员,不是明星啊,其实做明星我并没有很大的兴趣。

P:一直以來?

H:对啊,就是那种万众瞩目的感受,并不能给我带来很多的快感,反而会给我带来压力。当然我偶尔,就是当你站在台上,看见台下欢呼的那些,瞬间还是觉得,会有些虚荣感的满足吧,但是那个是很短暂的。

P:还会有下一次逃离吗?

H:我不知道,应该会有吧。

P:下一次怎么逃呢,我觉得你已经花样逃了(笑)。

H:我觉得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也不是说逃离,而是出走,出走比较好。“逃”感觉还带着一丝不舍和留恋,是被迫地离开,但是出走就是决绝地离开。

P:可是无论你出走到哪儿,还是在这个名利场里啊,还是在大家仰视的这个神坛上,能逃到哪儿去呢?

H:当然最理想的状态是,我有完全出世的心,但是我做着入世的事,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P:所以这个神坛你是必然要在上面的。

H:但是从职业上来说,一个演员如果他在生活中有了一个太具像的人设的话,对他所有的角色都是伤害。

P:你的人设是什么?

H:我现在变成一个全民偶像了,一个模范了。其实我根本不是这样的(笑)。我觉得我只是不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就是我不喜欢夸自己,而且我一直觉得因为有了演员这个身份,好像我做什么事都会被说得特别好。我举个例子,说啊,他拍照拍得很好,有吗?并没有吧,只是因为他是演员,用演员的标准来衡量,哦,他写东西写得很好。这是可悲的事吧,我觉得。

所以我自己很清醒地认识到这里,当然所带来的另一方面,就是我所有做的不好的事情也会被放大,对吧,因为他是演员,哦,所以他那个情感经历,对吧,就类似这样的事情(笑)。

P:你去色达跟上师见面,像你一路上这个事情其实就蛮荒诞的,像这些事情你会跟他说吗,他会怎么开示你?

H:我没有,这个事他都知道。

P:都知道?

H:他都知道,他没有跟我讨论这个事情,因为我觉得这些事不值得跟上师拿来讨论(笑)。

P:那有没有问上师我到底可以逃到哪兒去呢?

H:是这样,我这两年,今年我还去了巴麦寺,在青海的玉树。我看到这些仁波切,他们在面对信众的时候,他们完全是无私的,是平等对待每一个人。我有时候看到他们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联想到自己,那我就觉得好吧,我没有这个境界。

P:可能仁波切的信众也不总是要跟他合影,并且关心他的私生活。

H:有啊,现在是要合影的。

P:对啊,他们也是“明星”。

H:而且他们还会面对(信众)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一些就是什么结婚啊,感情啊,就是很多类似这样的问题,和修行是没有关系的问题,但是他们都会很耐心地解答。

P:你觉得你不耐心吗?

H:我没有,我没有这样的,我要是有这样的耐心我就不会逃跑了。

P:可是大家都觉得你脾气特别好,有修养,有绅士风度,这是很多人提到你的时候都提到的。

H:那是有限的,我也有一个燃点(笑),就是沸点,我快到我那个点的时候,我自己知道,我就走了。

P:最近一次发脾气是什么事啊?

H:(思考)。等会儿,我想想啊。(笑)可能就是骑车那一次。

P:怎么发的呢?

H:就是我看见那个视频放到网上了,对啊,怎么发这个事情,我也无处(发)。因为我找不到这个人啊(笑)。

唯有这件事情我是终于完成了

P:最近几年,有没有你真正觉得很自由的一刻?

H:骑车的时候。

P:在哪儿骑,城市吗,还是野外?

H:其实我去四川,就去色达,五明佛学院,然后去青海湖这一圈骑回来,这件事情对我真正的意义并不是说我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的自由,或者说我做了一件很帅气的事情,并不是。真正的收获是,我终于完成了我定的一个目标。

因为我人生当中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半途而废的,唯有这件事情我是终于完成了。我谋划了两年多的时间,从没有驾照到没有车,到没有骑行的伙伴,我就一样一样地去解决,包括我找来的朋友跟我也是一样的,没有驾照,没有车啊,怎么骑,好,我让他们去考驾照,陪他们去买车,然后一块练车,花了很长的时间。

P:你说半途而废是指的什么,你说你的人生有太多的半途而废。

H:就是我说的我有很多想法,但是我执行力太差,惰性又太强,所以我很多时候,虎头蛇尾这种,就没有做到最后,就像我有时候看书也是的,看了前一半,后面因为忙了什么事,就没看下去了。

P:那演员这个事情虽然不是那么想干,但还是一直在干着。

H:可能还有一个舞台没有尝试过,那一部分如果尝试过了,我觉得就差不多了,就是电影。因为现在对我来说,电视剧、话剧都尝试过了。

P:你觉得这个时候到了吗,就是可以往电影这方面去探索和成长了吗?

H:差不多了吧,再不探索可能真的就放弃了。

P:是不是戴上头盔,然后上车的刹那,就有暂时获得自由的那种感觉?

H:我在这一次骑行之前,因为我们在准备或者在所谓的训练吧,就熟悉车况什么的,我们经常会晚上从上海骑到周边,大概长的时候一个来回有150、160公里,短的话可能一个来回120,100公里这样,我们经常会晚上这样骑。那段时间我有什么不开心的,这是我一个发泄的方式吧,一个缓解压力的方式。

P:今年的“bornfree”摩托车节,当时去到那边,纯粹以车友或者摩友的这个身份在这个地方,是不是感觉蛮自在的?

H:它那个活动呢,我是没有融进去的。老外玩儿重机的那帮人,你会发现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是我靠,身上恨不得能穿的地方全穿上孔,留着大胡子,长发飘逸,从头到尾,恨不得能纹的地方全纹上图案,然后好吧,天性特别解放。其实我的内心也有叛逆的地方,但是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谈过去

P:我其实一直想知道在你这里,就是这场车祸对你来说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意义)?它一定和媒体上呈现出来的,或者我们加诸给它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你自己觉得这个点,在生命的轴上,它是什么?抛开外界赋予它的那些意义。

H:车祸之后我有一个功课是至今都没有做好的,就是和已故同事的家人的相处,我平时跟他们联系不多,尤其是前几年我不敢去跟他们联系,或者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我有这个心,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做。去年我鼓足勇气去见了一次阿姨,她的母亲。我还挺感动的,因为她还反过来安慰我,就是这个事情是我一直都没有过去的一个坎儿。就这个车祸对我事业也好,生活也好,我觉得是可以过去了,尤其是事业,因为就像我刚才说的,我10年前觉得留下来要我做的事肯定不是现在的这个事,肯定不是,这个不值得我留下来(笑),这个不值得。

P:当时就没有想过不管恢复不恢复,我就是不做这演员了?

H:我其实当时对于身边的人,包括公司、朋友,我是又愛又恨的,爱是因为我很感激他们,因为他们一直陪伴,我也相信他们做出那样的决定,让全剧组停工等我是为了我好,他们也希望我可以继续在演员这个道路上走得更远。恨是因为,我觉得他们可能没有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我的感受。逃避也好,退却也好,我是觉得如果我不回来,我自己心里会更好受一些。但是当时让我不得不回来的一个理由,就是这个戏和这个公司,因为当时唐人还是个小公司,可能这部戏没有完成,对于这个公司来说就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当时唐人选择了说必须要等我回去,我就不得不回去。

P:可能今天问的好多问题都是跟这个有关的,基本上可能在媒体面前回答了至少50遍、100遍了,每次都要说,感觉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但是你觉得,就是处理这种情绪会觉得完全(顺利)吗?

H:每次说的时候,情绪倒不需要调试,但是对我来说最不好受的就是我觉得这件事情,就像我刚才讲的,目前的我,我觉得我是对不起过去的自己的。

P:我们觉得反复问你还挺残忍的。

H:没有,没有,这个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因为我自己已经接受了,而且很多时候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我可能没有办法太能够面对的就是我刚才说的,张冕的父母,就跟他们的关系处理,还有我怎么去面对他们,我一直做得不是很好。

P:其实你一直以来也有这种期待,就是说,大家谈到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就为什么要老提这个事呢,它确实不再是评判你这个人的一个标准。

H:可能我这么说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那个事,就是现在的我对不起那个事,我指的是我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所经受的那些伤痛。

P:你觉得你满意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

H:我觉得和这些名利肯定是没有关系的,至少对得起自己的光阴,我不想说太伟大,我觉得应该是能给别人带来一些什么,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事情。

谈表演

不适合吧,适合的话我应该很开心啊

P:《伪装者》中,完美、光鲜的那种角色,也会给你形成一种套路,让你想要之后再冲出这个套路吗?

H:居安思危,我不想被淘汰,我也不想吃老本,我也不甘心做一个肤浅的演员。

P:现在,大家会说动荡的生活会滋养一个演员的演技,你怎么看这句话呢?那些所谓的老戏骨或者一些文艺片的演员,他们的演技很受认可,但是他们不在大家选择的重心,反而是可能要有流量、有关注度的,才能变成所谓的演员的主体?

H:这是一个过程吧,现在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我好几次都在采访里面讲到宋方金老师的那个演讲,他说到资本的进入对于这个行业的伤害,他说很多的作品变成了一个理财产品,然后有一些导演就变成了产品经理。所以可能现在对于资方来说,甚至对于平台来说,他们是需要有一个保证,有一个回收的保证,而这个回收的保证可能有部分就是来自有流量、有人气的演员。

当然我觉得往后的发展应该是两极分化,两极越来越明显,就是说好的剧,好的制作的剧会越来越好,商业的或者是为挣钱的那些剧,它的特点也会越来越明显,我觉得这是一个过程,但对于某一些人来说可能会被带跑吧。

P:所以你到底是适合做还是不适合做这一行?

H:不适合吧,适合的话我应该很开心啊,对吧。

我一直在心里面讲,梅长苏,我又消耗你了

P:其实《琅琊榜》的巨大成功,可能对你来说也是特别大的一个压力。

H:倒也不是压力,我是觉得它的成功给我带来了特别多,名利上的,钱啊,名气啊,声望,关注度,人气。可是我一直觉得那是在对梅长苏和这部剧的一个消耗,因为我演梅长苏并不是为了获得这些东西。其实我演梅长苏,我参与《琅琊榜》这部戏,这部戏成功了,梅长苏这个人物站起来了,这就是我的一个终极目标,对于演员来说,我在艺术创作上成功了。那后来这些附加的东西,不是我本身想要的东西,包括我后来接了这么多广告,当然挣钱也是一方面。

P:证明自己在广告这个领域的能力。

H:对,这是一个,可是我在接广告的同时,我又在想说,哎,长苏,我一直在心里面讲,梅长苏,我又消耗你了,其实我心里会这么想。

P:你的欲望在哪儿呢?好像你对名利这些就没有那么多欲望?

H:其实我以前很清楚地分析过,就是钱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现在的职业是一个演员,如果我是一个生意人,我是一个做企业的人,我肯定是需要更多的钱,才会对我的事业有帮助,那是我的资本,或者说是我的弹药。但是对于演员这个职业来说,我挣这么多的钱,对我的事业是没有任何直接的帮助吧。我不做投资,我挣钱就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已,那你说一个人的生活他能需要多少钱。

所以我再挣这么多的钱,对演员这个职业我觉得是没有帮助的,可能说不定还会带来一些负累,因为我挣了更多的钱,我就需要去做更多的事情,对吧,但是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跟我这个职业是相关的,那就不一定了。

P:其实那天听你说,依晨告诉你表演是对人性的探索,闫妮会把她接地气的那一面表达出来,我觉得你其实对表演是有另外一种期待的,所以你才会对身上有这种特点的人特别在意,特别敏感。

H:因为我们,如果说我们讲把表演当做一个真正的职业来说的话,当然他的前提是有让你表现的内容,就是当我们遇到一个好的剧本的时候,我宁可演员是一个符号,就好比他是一本书里的文字。演员是一个媒介,他是让观众通过演员这个媒介,能够触及到这个作品它所要表达的内核。

P:演出中的二度创作不能积累你在工作中的信心吗?

H:这个是可以让我获得创作的快乐,包括像《猎场》这部戏也是,我觉得它那个过程很像我2005年去登启孜峰,在西藏,6206米。我登顶的那一刻一点都不high,一点都不兴奋。

P:想到了登上来是这样的,就不兴奋了?

H:没有,我就是登顶了,然后大家就在那儿欢呼,我就觉得,上來了,哦,我上来了,我怎么没有显得很开心啊,我就想说哦,可能我的那种,那个过程,就是每一步,走的每一步,就是我所有的满足感都在每一步的过程里面。

P:有时候会设想自己活在另外一个身份里面吗?那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场景?

H:我可能想的是我突然一觉醒来,还在中学的课堂里。哦,我曾经做过一个梦,那个梦很有意思,在那个梦里我又回到了可能高中还是初中的一个场景,我又回到了原来我住的地方,然后我很恐惧,我并没有很开心,带给我的是恐惧,我想说我该怎么办。

P:为什么会恐惧,你不是幻想过这一天?

H:对,我不知道,我就很恐惧,我想象的是那我几十年白过了,然后我想着我该怎么办啊。

P:没想到我要当不了明星了怎么办?

H:那倒不是,可能是那种不安全感又回来了。

谈父亲母亲

见到陌生人,我永远躲着

P:你觉得你像猫吗?

H:有一点。

P:哪儿像?

H:猫你会发现它经常需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它不像狗,会一直黏着主人。有时候作为养猫的人,他反而要去讨好猫,希望猫跟他亲近。有时候你经常会发现猫趴在窗口看着外面,要不就自己趴在那儿,似睡非睡,也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P:你从小就是文艺积极分子,经常主持、表演。

H:那个也是偶然吧,我更早的时候,这种性格是让父母很担心的,所以我还没上学的时候他们就把我送到小荧星,上海当时有个小荧星,送去学习。其实并不是叫我去学习表演或者有一个文艺特长,而是他们希望锻炼我的胆量。因为我小时候特别内向,我一直找不到原因,因为我家里,就是我父母,包括我爷爷奶奶,他们都挺正常的。

后来,我不知道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因为我从小跟猫一块长大,我出生那天我们家门口就来了一只猫,怎么赶都不走。等于我从小就跟这只猫一块玩儿大,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个性里面会受到一些猫的影响,因为大部分猫的性格就是那样。

P:家人什么时候会觉得你跟其他小孩相比有一些内向?

H:很明显,很明显,因为我小时候基本上除了跟家里的人可以正常交流,出去就不说话。我都不喜欢去幼儿园,那个时候幼儿园有小班、中班、大班,就每一次,比方说上小班的时候,老师会来家访,老师来了我就永远躲着,就是见到陌生人我永远躲着,然后呢,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我很难去和小朋友打成一片。我小时候就是特别胆小(笑)。

要不就是医生,要不就是律师

P:那个时候妈妈会在家里说你将来一定要什么什么吗?那个期待会很具体吗?

H:反正在她的想象中,我以后的职业,要不就是医生,要不就是律师,就是类似这样的职业,对我的学习成绩要求是非常高的。我记得我有一次可能没考到80分,这个是和我平时的成绩差了很多,回去就挨了一顿暴揍,那次揍得很厉害。我小时候特别怕她,但是后来长大了,我很理解她,因为她其实生活挺压抑的,自己又生病,她本身又很有追求,很有目标。

P:在某些方面会觉得自己像妈妈吗?

H:有,我可能一直比较低调,这个是从我妈那儿来的,这个是她从小就教育我的,就任何时候都不要太张扬,太得瑟,当然我爸也是一个挺低调的人。还有一点,可能我的不自信也是来自家庭的教育,因为我妈一贯使用的方法就是挫折教育,她很少会表扬我,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会指出不足,哪怕我考100分,她都不会把赞美的话放在嘴边。

P:你现在有什么新的作品出来的时候,她会给你反馈吗?

H:她可能有60%到70%的注意力都是在形象上。首先这个角色形象好了,她才去关注这个演技,才去关注这个作品。

P:印象中对妈妈印象最深的画面是什么呢?

H:小时候一块住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犀利的眼神(笑)。

P:为什么要这么严厉地扫视?

H:因为我是一个惰性很强的人,小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我们家只有一个房间,我没有自己独立的生活空间,所以我永远是活在她的注视之下。

P:你跟你的小猫聊天吗?

H:它们现在都很疏远我,因为我不经常回去。

P:但是你回去还是会亲自给它们铲铲屎什么的?

H:这个没用的,铲屎它们不会感激你的,喂食它们才会感激你,但是我给它们喂食都没有用,我只能躺在地上,躺在地上,它们才会过来。

比方说我好长时间没见到它们,它们有一个专门的房间,我就进去以后往地上一躺,然后他们会观察我一会儿(笑)。我之前在网上看了一个纪录片,说日本人研究猫对什么的记忆是最深刻的,说是对声音的记忆最深刻,然后我就会各种呼唤,叫它们的名字,真的有用,过一会儿它们就过来了,就把我当成一个猫垫子,猫爬架。

谈命运

命运真的和剧本里写的是一样的

P:袁弘跟我们提过,你们在拍“射雕”的时候,一块去喝“闷倒驴”,人家吃俩大馒头,你喝一瓶“闷倒驴”。

H:有时候我觉得就是命运,就真的和剧本里写的是一样的,当你特别开心的时候,然后突然给了你一个很大的打击。真的,我们当时好开心啊,就是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大家都很专注地在演戏这件事上,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彼此之间也都很信任,情感也是很纯粹的。

那天是老袁过生日,8月23号,我们在一块喝酒。我当时跟蔡艺侬打赌,上来一大盘白馒头,她因为特别爱吃面食,上来以后她就很开心说哇,这个馒头好大,好好吃,我就随便说了一句,你要能把一整盘都吃完,我就喝一瓶闷倒驴。闷倒驴60多度。过了一会儿回头一看还剩两个(笑),我说其他的呢?她说她都吃完了,我当时还怀疑,我说是不是藏起来了。

一桌人都看着,结果那个餐厅还没有卖“闷倒驴”的,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就特别贱,“蹭”就跑出去了,对面超市有卖的,这人就是老袁。跑出去买了一瓶回来,喝吧!我就喝了。喝完以后,谢娜也起哄,谢娜说你肯定半个小时之内就倒了,我说我不会倒的,她说好,她说我赌你半个小时内倒,你要是不会倒,我喝一瓶!然后我就死死撑了半个小时,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蹭”又跑出去了,到对面超市买了一个“闷倒驴”回来了。

P:老袁?

H:我。后来谢娜喝了半瓶,我们另一个同事喝了半瓶,那个同事就是后来车祸去世的那位,张冕。

P:现在有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她?

H:她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2005年,她那个时候还是北师大的研究生,她是那届大学生电影节里面某一个环节的一个负责人吧,哎。

宣布了又是一个笑话

P:不接真人秀这种节目的考虑是什么?觉得不想把自己的那种生活中的形象再深化一点,影响对角色的那种表达吗?

H:那是生活吗?

P: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表演吧?

H:我不会演自己啊。

P:所以你更擅长演一个成功的演员胡歌,像你在官网12周年的时候,你说成功地扮演了一个“你们期待的胡歌”。

H:我那天其实情绪不是很好。本来是要告诉大家我要退出演艺圈,后来我忍住了。因为,哎,就是有人一直拽着我说你有什么决定,能不能不要老是宣布呢,你不想干了你就不干不就行了吗,你为什么老是要对大家说,不给自己留退路呢?我就说因为我做事老是虎头蛇尾,我不给自己留退路,我就只能这么做了,(她说)那你不是傻吗,你做不到又怎么样呢,所以最后就呈现出来的是那样一篇文章。

P:是什么力量让你达到要退出这个地步?

H:我觉得红了也就这样啊,红了,然后有更多的選择权,然后就让自己更红(笑)。还有什么意义呢,它就像是一个圈圈。

P:好像到了山顶一样?

H:就是我看到了这个山顶,然后我能想象另一个山顶是什么样的风景。

P:就你自己觉得没劲透了是吧,我看当时有记者问你再次爆红的感觉如何,你说没劲透了。

H:我那天那么直接啊?

P:(笑)要放一般人大家都会说好做作,是不是?

H:对对对,做作,矫情。这是我原话吗?

P:嗯,打着引号的。你还说了“红了又怎么样,我以前也经历过,我觉得这个就是重复”。

H:对对。

P:有没有想过当时要是真宣布了,会怎么样?

H:宣布了又是一个笑话,肯定我又回来了(笑)。

P:你觉得你还会有这个冲动吗?

H:你是说宣布吗?

P:我是说这个念头。

H:念头时时有,宣布(笑),宣布不会。我前段时间又看了一遍《心灵捕手》,就是那个马特·达蒙,很年轻的时候和本·阿弗莱克他们自己写了一个剧本,我看了以后我觉得有些地方我跟他还挺像的。

P:跟里面哪个角色?

H:就是马特·达蒙演的那个角色,他在里面是个天才少年吧,就是在数学,在各方面都有常人所没有的天赋,因为他过目不忘,他看过很多很多书,虽然他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那发现和挖掘他的人是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就觉得他肯定可以做到很多人所到不了的一个高度。但是他永远不愿意迈出他原本的那个熟悉的生活的那个圈子。我好像有一点吧,不能说完全一样,有一点,有一点。

P: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觉得那个时候留下来的那种使命感现在是更强了,还是?

H:这也是为什么大家觉得我走到一个人生的巅峰的时候,我自己心里面却特别地,也不说迷茫,就是我内心的感受和外界带给我的东西它是不匹配的。因为很巧的是去年我去香港做了一个体检,那个医院就是我10年前车祸之后住的那个医院。那天我在医院住了一晚上,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想我10年前在想些什么,就是刚才的那些所谓的使命。我想今天我演了那么几部戏,变得比以前更红了,肯定不是我留下来的意义。

P:还会继续幻想(离开)这样一个点?

H:所以我是在逃避吧,所以我可能是在逃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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