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叫我捉麻雀

甘肃 张占英

母亲叫我捉麻雀

甘肃 张占英

那还是我光着屁股不知害羞的年龄。

那是一个麦香时节，一个夜雨新过的早晨。

“俊儿，俊儿，院子跌下个小麻雀，你快去捉呐。”母亲兴奋地将我叫醒。

我看见院子里一只刚出窝的小麻雀，小翅膀一闪一闪，且走且飞。

“快去捉啊。”母亲拍了下我的屁股。我几乎弹出被窝，欢快的跳下炕去，光着脚丫，冲向那个小精灵儿。

院子虽是湿的，脚踩上去还热热的。小麻雀见我冲来，吓得扭头就跑，我一抓，它一跳，眼看就要够着了，又让它逃脱了。母亲笑得可能肚子都疼了，我还没有抓住它。直到在小院子来回十几趟，直到跌了好几跤，直到母亲快下来帮我了，这个可爱的小精灵终于被我捉住了。

那个年月得到个什么都不容易。你看看，为了这个可爱的宝贝，我累了一身汗，屁股上沾了几层泥。

多可爱啊！黑黑的眼睛，洁净的羽毛，纤细的脚丫，真叫人爱不释手，母亲要过去看了一下，我又抢了过来。“手轻一点”，母亲对我说。

谁叫它那么急呢，谁叫它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呢，如果不吹哨就可以跑，我都能把刘翔撂到后头。小麻雀不懂这些道理，它那小急性子呀，可能第一次发作就跳到了我的手上。不过，也许它是故意的。

那是个没有玩具的年代，压根也不知玩具为何物，可小麻雀我是知道的，也是很爱的。那时候爱的心情，一定胜过现在的老鼠爱大米。因为我们那儿，是世界上黄土最深厚的地方，人家都住在窑洞里，窑洞的崖面上都有好多麻雀洞，麻雀是人的街坊邻居。我第一次抬头准备看天空，眼神就被一个麻雀给叼走了。

从此我就想得到一只麻雀，后来大一点还想抓一只麻雀。母亲知道后非常害怕，她对我说，麻雀窝里都有长虫，就是说有蛇。为了证明她没有骗我，有一次把我叫到菜地里指着说，你自己看看，这个长虫就是她亲眼看着，刚从麻雀窝里掉下来的。我爱麻雀，但太怕蛇了，那个蛇头一抬，我吓得缩回去了。

麻雀窝里的确有蛇，但不是每个里面都有蛇。如果每个里面都有蛇，还会有麻雀吗？母亲叫我去看那条蛇，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母亲真正骗我的一次，她其实害怕我抓麻雀的时候，从崖面上掉下去，十米高台，下面又没有水池，多悬呐。母亲哄我，因为她知道，像我这般大小的孩子，不怎么怕高，但就是怕蛇。

村里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孩子，只是听妈妈讲了点理论，没带他去看蛇，偷着找乐子，自个儿爬到崖边掏麻雀，结果掉下去了，一声闷响不说，昏迷过去了，害得我当众使了好半天的劲儿，才鲜榨了半碗童子尿，给他趁热灌下去，把他个小命给救活了。后来他感激地对我说：“我下一次不从上面抓，我找个梯子从下面够着，给你弄一窝窝。”

他还没搭好梯子，我就得到麻雀啦！我逗着它玩，它却不会玩，用小眼睛看着我。突然它叫了一声，差点吓了我一跳。母亲说，俊儿你看看，它妈妈来了。只见一只大麻雀，在院子急切地翻飞着，凄厉地呼叫着，就像那个喝过我尿尿的娃儿的妈妈，看到她的命根子从崖上飘落下来那一刻。

母亲给我穿好衣服，把我领到场院里，让我将心比心地想想，我也没怎么想，就把小麻雀给它妈妈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