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荒唐人的梦》的体裁特征

2017-09-06 14:42吴起芳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7年8期
关键词:耶夫斯基陀思体裁

吴起芳

摘 要:《一个荒唐人的梦》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晚年的短篇小说,于1877年4月发表于《作家日记》中。该短篇小说在陀氏的作品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作品体裁带有明显的梅尼普体特征,具有深刻内在的完整性。借由荒唐人的幻想旅行以及梦境描绘了一个近似乌托邦的理想王国,经王国破灭参透生命的真谛和人间的真理,毅然走上了传教的道路,向人们宣扬要像爱自己一样去爱别人。

关键词:《一个荒唐人的梦》 梅尼普体

梅尼普斯讽刺很早就产生了,它以公元前3世纪一位哲学家梅尼普斯的名字命名。作为一种体裁的标志,梅尼普斯讽刺这个术语在公元前1世纪被罗马学者瓦罗首次使用,他把自己的讽刺作品称为梅尼普讽刺,简称为梅尼普体。这种体裁对于文艺复兴时的伟大作家拉伯雷和塞万提斯小说有着极大的影响,在陀氏的创作中也重现和复兴了梅体的所有体裁特征,根据巴赫金的观点,陀氏不是在自己的主观记忆而是在对体裁本身的客观记忆中子写作,他的作品在结构上或多或少地包含了梅体的独立性和完整性。而《一个荒唐人的梦》在体裁上是最接近梅尼普体的。

一、聪明的傻瓜与悲剧性的小丑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主人公大都带有疯颠的愚气,行为古怪、令常人费解。如拉斯科尔尼科夫、维尔西洛夫、伊万·卡拉马佐夫的身上无不带有某种“可笑的东西”,在陀氏的艺术构思中人是一个谜,人的精神世界具有双重性和复杂性。

在他者的眼中荒唐的人是一个疯子,遭人嘲笑和讥讽。但让他真正感到难受的不是外界的耻笑,而是别人无法参透的真理。荒唐人在异样眼光下长大,对自己的古怪脾气越来越了解,逐渐产生了对周围一切无所谓的态度。在他的意识里存在只是一场虚无,过去与现在皆是虚幻。无谓的态度与无所事事的思索招致他者的讥笑,然而作为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人,他比誰都清楚自己为何成为一个荒唐人。他荒唐的依据就是自己独立的意识,凭借意识支配自己的生活,他的可笑不是缘于愚昧无知,而是因为个性的与众不同。在陀氏的笔下处于中心位置的是单个的人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事物,这个人已经超脱尘世之外,脱离了所有日常生活的基础,所有外在的覆盖层也已经被剥离开来。人只有走进自我意识之中,走进无限广阔的精神世界之中,不受任何客观的限制,才能真正的感到自我的存在,实现与心灵的对话。

那些处于道德伦理规范之中正常人仍旧是物质欲望的奴役者。他们被拒于自己精神世界的门外,被太多的琐事牵绊而无暇思索生活的真理。陀氏用自然主义的描写展示了群体的日常生活,他们脱离大自然生活在城市并陷入了恶劣的贫民窟中,在那里痛苦地蠕动着,丧失了个体的独立性,沦为城市的背景。在与荒唐人一墙之隔的地方,这些正常人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退休大尉玩牌赌钱,后来大打出手;军官太太带着三个孩子胆战心惊地生活;杂乱之中的他们存活却未真正存在过。

在贫民窟只有荒唐的人自己明白真理,他是单独的一个,而余下的则是一个整体。他是独立于秩序之外获得解放的人,拥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在无人理解的孤独境遇中,他对一切都无所谓,但心中始终存在着真理。他的身份是双重的,在群体中因异于常人的思维举止他被当成傻瓜,在别人眼里他更是像个小丑,然而他却是被挑选出来的独立个体,带有自己思想和精神世界的那一个,是个摆脱桎梏的聪明人。真理出于这个身处嘈杂贫民窟中的小丑,这个真正的智者。这是典型的梅尼普体的特征,即荒唐人双重身份的矛盾对照,智者成为公众眼里的傻瓜和小丑;哲学真理与贫民窟自然主义相结合,真正的思想是不惧怕任何污秽环境的。

二、道德实验与灵魂探索

在陀氏的作品中,挑选出来的人都要接受严酷的道德心理实验,这是梅尼普体的另一个特征,克制不住的幻想会在人的身上显示出另一个人,他自身的完整性和单意义性会丧失,不再与自身等同。在《一个荒唐人的梦》中小女孩就承载了实验的重任,她像陀氏其他作品中的一些人物一样,是个无辜受难的孩童形象,孤苦无依但承担着表现苦难又启示救赎的双重角色。

荒唐的人在街上仰望天空,天空黑的可怕,突然有颗小星星,受小星星的启发,他决定立即回家用手枪了结自己的生命。当他仰望天空的时候,小女孩出现在他的眼前。小姑娘大约八岁光景,浑身湿透被冻得瑟瑟发抖。她在向路人寻求帮助,但是又无法表达清楚。只能悲切地喊着妈妈。但是荒唐的人弃她于不顾,即使他明白了小女孩的乞求,还是抽身离去。回到住所之后,他的精神却感到疼痛,尽管已经对任何事物都无所谓,但是却对这个小女孩心生怜悯,感到一阵奇怪的心疼,为此他还感到很久以来不曾有的烦躁。他用自己的理性思维去推测自己的认知真理,既然马上要开枪自杀,一切都将不存在了,那么世界上的一切也与他无关。生命的最后干什么都可以,因为一切都要消失了,世界也将随着自我的毁灭而消失。与此同时,一系列的新问题纷至沓来,让他控制不住自己以致幻想超越理智,飞越到太空之中。当换种角度审视自己的真理,却发现自己对此充满了怀疑。真理的局限性显现出来,精神的依赖性受到考验,仿佛另一个自己在对心灵提出问话。基于理性的诘问与怀疑,此前无条件对自己真理的信奉变得艰难,引导他进一步去思考探索出真正的真理,完成灵魂的进一步升华。小女孩就是荒唐人的救赎者,在一阵错乱无果的思考之后,他推迟开枪并睡着了,进入了自己的梦境之中。从梦中醒来之后,他就决定活着并走上了传道之路,因为他看到了真正的真理。他首先要帮助的就是那个小女孩,那个救赎他并使他获得启示的引路人。

三、梦幻乌托邦与灵魂新生

延迟开枪之后,荒唐的人不知不觉进入了梦境。陀思妥耶夫斯基借由荒唐人的梦境展示了他心中理想的生活图景。在那个梦幻乌托邦的国度,一切都跟地球上完全一样,仿佛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闪烁壮丽、神圣的光辉。温驯的大海碧波荡漾,拍岸无声,带着坦然外露的、几乎是衷心属意的柔情亲吻着海岸。树木挺拔俊俏,秀丽葱笼,无数叶片发出轻柔的簌簌声,我觉得它们好象在倾吐情愫,欢迎我的光临。这是个理想的乌托邦国度,自然美丽和谐,人们也欢快友好。这是梦幻的天堂,一派节日的气氛,洋溢着伟大、圣洁的欢乐,这里是没有人类罪恶沾染的一片净土,这里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生命。然而荒唐人的到来破坏了这个梦幻王国的稳定和谐,使谎言、淫欲、嫉妒、残暴在王国里像瘟疫一样蔓延,由此出现敌对分裂、相互攻击的局面。这一转变的根源是因为他们没有宗教信仰,他们信奉只要人间的欢乐达到尘世间的最大限度,同整个宇宙广泛进行接触的时刻就会到来。他们之前从没有体验到苦难,也没有苦难意识,而现在他们却渴望苦难,渴望真理。然而在寻找真理的道路上他们放弃了自觉,极度崇拜理性,让知识和智慧带他们重新寻找真理。陀氏在这里指出了人类认知上的一个错误性的问题,不是知识奴役着人们,而是人们先创造了知识,对生活的认识永远也不可能高于生活本身。荒唐人在理想王国里充当着一个理性的教导者的角色,秉承善念向他们传播真理,然而他自身的真理也存在着一定的荒谬性,他对地球上的人怀着爱的同时也同样怀着恨,他自身就背负着这种苦恼。他是一个虚无主义者,采取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来抵抗这个既定的世界,用忍受苦难的方式来爱着这片大地。梦幻王国的毁灭让他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真理,秉承基督思想像爱自己一样去爱别人,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被救赎的,都可以经由苦难和痛苦之路走向神圣。陀思妥耶夫斯基发现人的身上存在着一个可怕的深渊,即人性的恶,所有的原罪均源自于此。但是他并没有丧失对人的信心,他认为,人具有两面性,天使跟魔鬼是同时存在的,善并没有在恶中完全被泯灭,只要人看到真正的真理,并按照基督的训诫去践行,人是可以获得新生,最终走向通向理想王国的道路。

带有乌托邦成分的理想王国是梅尼普体的典型特征,《一个荒唐人的梦》中描绘的梦幻王国就是理想中乌托邦社会的生活图景,人与自然合为一体,人人善良纯净且互信互助,所有的一切都散发出圣洁的光辉。理想王国经由梦境来展现是梅尼普体的另一个典型特征。梦中荒唐人经由了人间、地下以及天堂三个时空。他梦见自己开枪自杀,看见自己被埋葬的过程及场景,被埋入地下以后还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的伤口在疼痛,甚至看见自己被一个黑魆魆的怪物抓走,超越时间和空间向神秘的世界飞离去。梦中他死后,并未像他认为的那样,世界和他一起消失了,而是直接超越思维和存在,在心灵向往的地方停下。可见存在并不是单一的理性范畴,凭借理性是无法完全认识世界的,能真正让我们认识世界的只有人的心灵。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人是一个谜。人之所以会成为一个谜,是因为在人的丰富的意识中,总是有一部分隐藏在人的心灵深处。梦境是揭示它的最好的途径,从这个意义来看,陀氏的梦境比一般的心理描写更重要。它用来展现人物的真实思维状态,往往能够有效深入揭示人物灵魂深处的隐秘性。荒唐人正是经由梦境才顿悟真理,获得重生,放弃了自杀的念头,获得灵魂的新生。

参考文献

[1] 巴赫金.诗学和访谈[M].白春仁,顾亚玲,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2] 巴赫金,著.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刘虎,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

[3] 张磊.论《一个荒唐人的梦中》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史上的重要性[J].俄罗斯文艺,2012(2).

[4] 陀思妥耶夫斯基选集——中短篇小说选[M].北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5] 甄静.论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的罪之梦幻[D].河北师范大学,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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