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期间陈独秀与毛泽东的农民观探析

2017-09-06 13:10贾钢涛
关键词:大革命陈独秀毛泽东

摘要:大革命期间,陈独秀和毛泽东都对农民问题有过许多真知灼见,他们对农民问题的认识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产物。深入探讨毛泽东和陈独秀农民观的承继关系,不仅有助于全面认识陈独秀农民观对毛泽东农民观形成和发展的历史贡献,深化中共党史研究,还有利于推动当前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时代化的发展。

关键词:大革命;陈独秀;毛泽东;农民观

中图分类号:K26;D420

文献标识码:A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7.04.0003

农民问题是中国革命的中心问题,对农民问题的正确认识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一次理论飞跃的重要组成部分。从陈独秀到毛泽东,中国共产党人对农民问题的认识逐渐深化,由“发现”农民到教育和组织农民,初步解决了中国革命的同盟军问题,为进一步提出独具特色的中国革命新道路开辟了方向。

一、对农民阶级各组成部分的分析

陈独秀是中共党内较早对农民和农民问题有深刻认识的领导人。他不仅提出要重视农民,而且还运用阶级分析法对农民阶级的内部结构进行了初步分析,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观点。他对农民的特点做了理性分析,特别对雇工较佃农生活稳定的说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陈独秀首先对农村中阶级状况进行了分析,指出农村中存在三种势力,即反动势力(地主)、中间势力(自耕农)和革命势力(佃农和雇工)。“陈独秀还进一步将农民细分为自耕农和半无产阶级两个部分、四个层次、七个等级。”[1]54此外,陈独秀对中国农民之痛苦现状做了深刻剖析,对雇工较佃农生活稳定的说法提出了异议,强调雇工正因为一无所有才被雇佣,雇工是农村中压迫最深、生活最苦的农民,亦将是革命中的重要力量。“自耕农民多卖地却其耕地降为佃农,佃农则降为雇工,或改业往城市为苦力,沿海者则移住海外,多数则流为兵匪” [2]316。陈独秀关于农民问题的见解也得到邓中夏的肯定,“只有《前锋》第一期陈独秀先生《中国农民问题》一篇文章,算是精审可观,对于中国农民状况分析地很细致,很准确。”[3]这为后来中国共产党在农村找到同盟军,为制定土地革命政策和农村政策提供了理论依据。

毛泽东参加革命初期并没有意识到农民在中国革命中的重要作用。正如共产国际代表达林给维经斯基的信中谈及毛泽东时指出的,“毛的发言令人瞠目结舌”,居然主张“在农民问题上应该放弃阶级路线”,“在贫苦农民中间不会有什么作为” [4]。这种状况在毛泽东1925年回韶山养病期间有了重大改观,他不但感受到农民的“伟力”,还积极投身农民运动。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他吸收了陈独秀的思想,对农村小资产阶级、半无产阶级以及无产阶级进一步细分,并且指出了中国革命的主要动力。“绝大部分半自耕农、和贫农是农村中一个数量极大的群众。所谓农民问题,主要就是他们的问题。”[5]6

毛泽东分析农村社会各阶级的目的,一方面在于全面认识农村社会阶级状况;另一方面在于为革命寻找动力。所谓搞清革命的“敌友”问题,以寻找真正的朋友,从而打倒共同的敌人。毛泽东进而指出,广大农民“乃是我们真正的朋友”[5]9。后来,他在《中国农民中各阶级的分析及其对于革命的态度》一文中,分析了大小地主对于农民的剥削,强调了“组织农民”的必要性以及对地主和游民应采取的策略。这里对农民各阶层的划分虽不够准确,但对于各阶层的经济状况及其对革命的态度的分析是有见地的,为后来正确分析农民阶级、制定農村政策具有重要意义。

二、关于农民在革命中的作用

陈独秀不仅对农民组成部分进行了分析,还对农民和农民阶级的两面性进行了深刻揭示。他充分肯定农民革命的积极性,但也没有忽视农民的消极因素对中国革命的影响。在建党前后,他“率先提出不可漠视农民问题”、“对中国农民阶级进行了科学划分”、“对农民阶级的特性进行了科学的剖析”,提出了许多正确的农民问题的主张[6]。在1923年撰写的《中国农民问题》中,陈独秀明确指出,对于中国而言,因“农民占全人口之大半数”,革命“不可忽视了农民的力量。”对于国民革命运动而言,他认为农民群众俨然已成为“一种伟大的潜势力”,“不可漠视农民问题。”[2]312随后,他又在《中国国民革命与社会各阶级》中进一步重申,“农民占中国全人口之大多数,自然是国民革命之伟大的势力,中国之国民革命若不得农民之加入,终不能成功一个大的民众革命。”[2]366367以往研究过多考虑陈独秀强调农民的局限性,而忽视陈独秀对农民革命性的公允之论。陈独秀“强调农民身上有缺点和不足,告诫不要在农民问题上抱有急性病,这是头脑清醒的表现,其主旨还在于动员农民参加革命要有的放矢。”[1]55

北伐战争期间,农民运动的巨大声势引起了陈独秀的极大关注,同时也使他从实践上加深了农民革命力量的认识,提出要大力吸收农民党员参加革命。他在谈到北方革命军前途时说,要想克敌制胜,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需“先尽力与民众尤其是农民合作,以巩固其在陕、甘的政权。”[7]130显然,陈独秀这时已初步认识到“与农民合作”对于巩固政权的重要性。由他主持起草的《农民运动决议案》中指出,全国许多地方的农民已经“起来反抗剥削和压迫他们的阶级(地主土豪劣绅买办阶级帝国主义)了。……并且在实际政治上现已发生很大的作用(如广东国民政府之胜利,河南国民二军之失败),在中国民族解放运动中占着极重要的地位。”他还接着强调,“照这种趋势看去,农民的政治觉悟及其在政治生活上的地位,必是一天一天地发展,将成为民族解放运动中之主要势力。”[8]207随后,谈到湖南农民运动对北伐军的支持时,他指出,“湖南农民运动自北伐军进入长沙后,其发展之速有一日千里之势。现刻有工作者已有四十余县。在此次战争中,农民实际参加战争极为猛烈,故农民在政治上已自然取得一种地位。”[8]357在中共五大时,陈独秀再次强调,“如果没有无产阶级和小农的联盟,就会发生小地主反对无产阶级的危险。事实证明,没有农民,无产阶级就要失去活动能力。”他进一步提出要大力发展农民党员,“我们不仅应继续实行我们对农民的政策,而且应继续把农民吸收到党内来。”[7]278

毛泽东是继陈独秀之后又一位在党内对农民问题有深刻认识的革命领袖。他较早认识到农民是革命的主体力量,必须支持农民运动,旗帜鲜明地与各种错误倾向作斗争。出身于农耕世家的毛泽东,在青少年时代对农民疾苦有深切的理解,对于“官逼民反”有深切的认识,认为与官府和地主反抗的农民起义领袖是真正的“英雄”[9]。

大革命期间,毛泽东对农民问题的认识逐渐深化。源于共产国际战略的调整以及自身参与农民运动实践双重因素的影响,毛泽东对农民运动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毛泽东发现“湖南农民运动变得非常富有战斗性”[10]。 在中共三大会议发言中,毛泽东指出,“湖南工人数量很少,国民党员和共产党员更少,可是漫山遍野都是农民,因而他得出结论,任何革命,农民问题都是最重要的。国民党在广东有基础,无非是有些农民组成的军队,如果中共也注重农民运动,把农民发动起来,也不难形成像广东这类的局面。”[11]

“二·七”大罢工以血的教训加速了中共寻找同盟军的进程,也为国共合作和联合农民提供了契机。五卅运动后,毛泽东强调,“农民问题乃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农民不起来参加并拥护国民革命,国民革命不会成功……农民问题不在现在的革命运动中得到相当的解决,农民不会拥护这个革命”[5]37。至此,毛泽东以农民为中心的革命观基本确立。“如果说五四运动中的周作人发现了‘人,那么大革命运动中的毛泽东则发现了‘中国农民。”[12]換言之,不是毛泽东“发现”了农民,而是他从农民革命斗争的实践尤其是农民运动的“伟力”的现实中,并在吸收陈独秀、邓中夏、彭湃等人关于农民问题正确论述的基础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对农民问题的深刻认识。

三、对农民运动的态度

大革命初期,陈独秀对农民运动的态度比较积极,这是客观事实。他不仅对北方红枪会发起舆论声援,还在《给各级党部的信》中号召,“党到农民中去!”,以造成工农党员为柱石,成为“群众的政党。”[7]135他在出席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远东局委员和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联席会议上的发言中就“农民问题”进行了详细的阐述,重点就“农民运动的形式”、“我们在农民问题上的政治纲领”、“在开展农民运动基础上我们同国民党的关系”等方面发表了看法,指出“农民运动在中国不同地区有着各个不同的形式”,“整个农民运动的共同点是反对各种捐税,反对豪绅,反对军阀。由于运动的觉悟程度不同,也有某种差别。”在此基础上,陈独秀提出,“组织和武装农民”和“将大地主、豪绅、军阀的土地以及公有土地交给农民”的主张。陈独秀敏锐地预见到在农民问题上国共两党必将产生重大歧见与纷争。为了使统一战线不至于破裂,同时执行共产国际“团结在国民党的旗帜下”的指示,他指出,“现在我们无论如何必须保持同国民党左派的联盟。应当号召农民加入国民党队伍,以防止左派向右转,并给它以力量来同右派进行斗争。”[7]156

在国民党右派势力愈来愈猖狂、统一战线面临严峻考验之时,陈独秀在1926年底的中央政治报告中指出,要“督促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实行‘武力和民众结合的口号”。同时强调,不仅要重视扩大民主主义之宣传,更要支持而不是压迫农民,提出要警惕右派的进攻,应该特别注意“第三次全国大会如果胜利从于右派,则国民党的联俄联共政策及对工农运动的态度,必有大的变动” [7]177。这表明陈独秀不仅没有抵制农民运动,而是在不破坏统一战线的前提下企求农民运动平稳发展和国共合作继续进行之间寻求平衡。

针对农民运动的巨大声势以及所带来的问题,党内外就农民运动发出了不同的声音,赞成者有之,责难者亦不少,陈独秀表明了自己支持农民运动的态度。他驳斥了右派分子的无耻谰言,“反工农运动之声,到处都可以听到,尤其是在一些军事当局和财政当局中。在右派分子中更不用说,因为反工农运动本是他们的三大政纲之一”。“工农本是最受压迫的民众,现在虽然稍稍动了一动,并未曾翻过身来,更说不上抬起头来,便有人大喊‘工农运功太过火了。……这好像外国人可以任意屠杀中国人,中国人动了外国人一根毫毛,便有人大喊野蛮;又好像满洲皇帝屠杀过无数汉人和革命党,革命党杀几个满洲人或者是取消几个优待清室条件,便有人大喊暴民专制;都同样是世上不平的事!”[7]206207

当蒋介石公开叛变、武汉国民政府岌岌可危时,陈独秀在《中国共产党致中国国民党书—关于政局的公开的信》中提出实施有限度的土地改革,“中国革命正在经过一个危急的阶段,目前根本的问题是怎样实施某种限度的土地改革,以满足已醒觉的农民群众之正当要求,而达到革命根基深入之目的。国民革命的农民政策已经促起农民群众之奋起,实施这政策的时机已经到来。”[7]299针对夏斗寅、许克祥发动叛乱及屠杀工农群众,陈独秀一方面要求国民政府立即派兵火速平叛,另一方面号召“武装农民以防御反革命叛乱之发生。”[7]301

长期以来,党史学界和大多数学者认为陈独秀指责湖南农民运动“过火”而断定为陈独秀忽视农民运动的又一重要论据[13]。事实上,作为当时中共最高负责人的陈独秀对于湖南农民运动的成绩和问题都有所注意,他一方面肯定农民运动不失为“民族解放运动中一种伟大的势力”,另一方面也不讳言农民运动存在各种过激行为。陈独秀在《根据政治局意见致共产国际电》中详细列举了当时农民运动中存在的“过火”行为,如“军官们家里的土地和财产被没收,亲属被拘禁,一些贫民被扣留和罚款;禁止运粮;强迫商人摊款;农民私分粮食,吃大户;士兵寄回家的小额汇款被农民没收和瓜分”。尽管湖南农民运动发展很快,但由于湘籍军人在革命军中居多,“整个军队对农民运动的过火行为都抱有敌意。”[7]309这是客观存在的。为此,陈独秀强调“必须纠正过火行为,节制没收土地的行动。”“我们的迫切任务是要纠正过火行为,然后没收土地,并揭露言过其实的反动宣传,以中止军官和国民党左派间引起的恐慌,从而克服农民运动道路上的障碍。”[7]310

当时湖南农会提出“有土皆豪,无绅不劣”的口号,并强势推行,造成了一定的消极影响。由于缺乏判断所谓土豪劣绅的具体标准,地主、富农和一般自耕农、小土地出租者的界限不清,以至于“有些地方‘穿长褂子的也叫他劣绅。”不难想象,在农村中小知识分子、开明士绅和“劣绅”的界限是模糊的。“擅自捕人游乡,随意罚款打人,以致就地处决,驱除出境,强迫剪发……”[14]。由于农民运动出现的无序状态,纠纷迭起,国共两党基层党部疲于应付。现有研究已表明,当时湖南农民运动确实有打击面过宽的情况,部分农民协会的领导权被村痞、乡霸所把持,“有些地方的游民甚至通过‘哥老会、‘红门教等秘密社会组织裁断乡曲,虢夺、控制农民协会。”[15]这种情况也引起了毛泽东的高度关注,他说:“湖南农民协会‘有哥老会在内把持。他们既不知道国民党是什么,也不知道共产党是什么,只晓得作杀人放火的勾当”。[16]这说明,如果忽视农民运动的领导,必然会使其迷失方向,最后陷入失败。

任何行动都必须遵循一定的运行逻辑,湖南农民运动期间所显示的冲突,时刻警醒人们在革命令人炫目的张力后面,应有也必有自己的限界。需要指出的是,陈独秀指出农民运动存在“过火”现象,这不是为农民运动泼冷水,相反,正是告诫党的一些干部要结合革命斗争的实际,把握好革命目标与农民诉求之间的应有张力。建党初期,陈独秀和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和联共(布)代表一度关系融洽,但随着革命进程的深入,陈独秀等人的工作越来越受到更多的掣肘,而结果总是陈独秀不得不违心屈从。维经斯基也坦承:“对中国共产党所犯错误我要承担很大的责任,要承担比中国共产党领导更大的责任。”[17]陈独秀睿智的建议不但没有被大多数党员所理解,反倒授人以柄,认为是站在地主阶级立场上说话,大革命失败后更是被“左”倾领导者无限上纲上线,直至扣上右倾投降主义和右倾机会主义的帽子。

当然,陈独秀对农民运动的态度不如毛泽东等人激进,这要回到历史场域去解读。在大革命的领导权问题上,共产国际指示中共“必须全力支持国民党”,严令中共“组织左派并与之密切合作,不要企图以共产党员代替他们做领导工作” [18]。共产国际“指示”俨然成为高悬于陈独秀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切为统一战线”的大背景,显然过激的议案(如解决土地问题)[19]以及争取国民革命中的领导权问题几无可能。为了保持革命必要的张力,陈独秀一方面要认真执行国际指示,凡事以国共合作为第一要务;另一方面又煞费苦心地多次强调要加强党在农民运动中的领导,使党“能成为一切农民运动发展的核心,才能巩固农民运动的基础。”进而指示,“我们的党,要在一切农民运动中,应努力取得指导地位,应在每个最低级的农会内,均有本党支部的组织,为这个农会行动指导的核心。”[8]215甚至在大革命失败后,自顾不暇之际,还对广州农民暴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指出“要立刻解决农民的经济问题,这还不够,并要解决农村中一般的病苦事件,如此方能发动更广大的群众参加革命。不如此,则不独广州孤立不能持久,并且广州一旦失败,我们什么都得不着。”[7]335

毛泽东多次积极参加领导和组织农民运动。“五卅运动”后,共产国际领导人开始转而加大力度推进中国工人运动发展以及明确指示建立工农武装力量。1925年6月25日,维经斯基受俄共(布)中央政治局指派返回中国加速推进革命运动。7月6日,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致信中共中央:“中国事态正接近轉折关头”,“要在最广大的中国工农群众中尽量扩大和加深革命思想和民族解放思想的影响”。“党应该对农民工作给予专门的注意。在中国,农民是一支决定性的力量。一旦把他们正确组织和武装起来,他们定使中国革命所向无敌”。[20] 在维经斯基提议下,中共中央在这年9月召开的中央执委会议上明确提出,要使农民革命化,党“不仅要组织和指导农民,而且要在农民协会、协作社、农民自卫军中巩固党的组织。”[21]在此背景下,以毛泽东为书记的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成立,为培养农民运动骨干,推进革命向纵深发展起到重要作用。毛泽东除了担任农讲所所长外,还制订招生规则,亲自授课,倡导理论与实际相结合,为革命培养了大量农民运动精英。

如果说,建党初期毛泽东等人创办的湖南自修大学着重进行革命舆论准备、积蓄革命力量,那么在北伐前夜和北伐战争高潮中出场的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则已深深地打上“革命”的烙印。前者为“学问上的亡命之邦”,后者已步入“农民革命的大本营”。自修大学是探索传统形式与当代科学内容相结合的“初试莺啼”,意在培养独立的新人,“讲习所”则是理论与实践兼采,旨在培养革命的精英。恰如毛泽东强调的那样:学员们关键是“先自己组织起来,继而把民众组织起来共同奋斗。”[22]正是在此意义上,毛泽东强调“要牢牢掌握农民运动的领导权,能否领导好农民,关乎革命的成败”[23]。《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的公开发表,一方面正面回应了各种对农民运动的责难,鼓舞了士气;另一方面也透视出毛泽东农民革命的思路日趋成熟。

四、陈独秀和毛泽东农民观之评价

陈独秀农民观是早期共产党人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初步尝试,为最终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奠定了基础。大革命失败后,陈独秀逐渐远离中共政治中心,并长期被戴上右倾机会主义等帽子,命运多舛,以至于他的农民观及其历史价值也没有得到应有重视。陈独秀在大革命前后对于农民问题的认识以及实践,不能仅凭当时及以后中国革命的发展走向来审视,而要联系中共与共产国际、苏俄以及国民党的离合关系等多方面来深入探讨。总的来讲,陈独秀农民观的长期被忽视,固然由于他最后与中共分道扬镳,远离中国革命的政治中心有关,还由于他长期以来饱受各种非议,被污名化,研究和探讨陈独秀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学术禁区。苏联解体后,大量档案被解密,各种强加在陈独秀身上的罪名逐渐被党史学界加以澄清,研究陈独秀又呈显学之势。人们逐渐认识到陈独秀蒙受不白之冤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中共与共产国际错综复杂的关系。由于联共(布)党内斗争的影响,中共也被波及,陈独秀自然难以独善其身。桀骜不驯的陈独秀屡违共产国际的旨意,于是大革命失败的责任就“当仁不让”地落到他的头上了。据张国焘回忆,“尽管中共是按照莫斯科指示办的,但如果让共产国际承担责任,无疑将极大影响莫斯科的威信,于是选择了本来就有重大过失,又不采取积极态度的陈独秀作为替罪羊。”[24]姑且不论张国焘回忆是否准确,陈独秀此后迭遭打击、最终被开除党籍却是事实。笔者认为,对于陈独秀的研究或者评价,既不能无限拔高也不能无端地贬抑,要作出经得起历史检验的结论。对于陈独秀农民观的评价,也要秉持这个原则,不能动辄以后来者的观感或实践来审视陈独秀对于农民问题的认识,认为陈独秀“一贯轻视农民”。

由于历史的原因,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中国问题的观察和认识是不全面的,更不可能对中国革命事事提出具有针对性的设想。列宁曾告诫指出:“必须以一般共产主义的理论和实践为依据,适应欧洲各国所没有的特殊条件,善于把这种理论和实践运用于主要群众是农民、需要解决的斗争任务不是反对资本而是反对中世纪残余这样的条件。这是一个困难而特殊的任务”[25]。列宁实际上提出了“马克思主义民族化”的科学命题。毛泽东农民观汲取了中国文化传统重农的精神,摆脱了封建社会农民造反周期律的羁绊,完成了为农民“正名”的历史任务。农民在毛泽东那里得到新的诠释,成为革命不可或缺的主体性力量,农民与无产阶级的“合唱”是中国革命必胜的关键。这一质的认识飞跃,标志着一种全新的农民观的产生。

毛泽东的农民观是在中国革命正反两方面经验和教训基础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尤其是汲取了包括陈独秀、瞿秋白、彭湃等共产党人对农民问题认识的经验基础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指导是把双刃剑,既有对幼年的中共建党及初期开展革命起到引路人的作用,也有大革命后期瞎指挥致使中国革命濒于绝境的责任。陈独秀和毛泽东在农民问题上的认识与“共产国际指示”密不可分。对于作为中共负责人的陈独秀而言,既要不挫伤农民运动的积极性,又要执行前后抵牾的“国际指示”,实非易事。反观毛泽东,由于不处于矛盾的中心,且有农民运动的实践,较易克服和摆脱共产国际的影响,从而纵横捭阖,形成和发展出独具特色的农民观。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毛泽东农民观的形成也彰显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艰辛和曲折。

农民进入中国革命的“问题域”并取得中心话语,这是毛泽东对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重要贡献。“毛泽东思想是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最广大的革命力量—农民成功地结合起来的典范,这是伟大的理论和实践创新”[26]。“离开中国特点来谈马克思主义,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马克思主义。”[27]尽管毛泽东的农民观还不够成熟和完善,还没有明确提出土地革命的总路线和具体纲领,但初步解决了中国革命的同盟军问题,有力地回击了党内外对农民运动的各种诘难,为延安时期正式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一命题、从实践上解决农民问题作了思想上和理论上的初步准备。就此而论,毛泽东较好地完成了陈独秀未能完成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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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文格)

Abstract:During the Great Revolution period, both Chen Duxiu and Mao Zedong had insightful thoughts about Chinese peasantry problems and their understanding to those problems is the historical product of sinicization of Marxism. Therefore, the indepth exploration t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o and Chens viewpoints on Chinese peasantry not only helps us have a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to Chens viewpoints on Chinese peasantry and indicate how does his viewpoints make historical contributions to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Maos concept about Chinese peasantry but promotes further studies to the history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as well as the sinicization, popularization and modernization of current Marxism.

Key words:Great Revolution Period; Chen Duxiu; Mao Zedong; viewpoints on peas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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