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裸鲤：我愿逆流而上

徐树春

在青海省刚察县沙柳河河道，第一次见到成群结队逆流而上的青海湖裸鲤。那是怎样的一幅壮观场景啊！ 密麻麻，黑压压，相互簇拥着，几乎占据了半个河道，它们时而迎着飞溅的水花奔腾跳跃，时而潜入水中寻找上升的机会，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冲击，不放棄，不停歇，向着它们延续生命的产卵地艰难地前行。

这是一场励志的展现，又是一曲生命的壮歌。青海湖裸鲤是青海湖地区的特有物种，也许像青海湖一样古老，在经历岁月的磨砺和大自然优胜劣汰后，最终适应了青海湖高盐碱度的水环境，而成为青海湖唯一的大型水生生物，咸水湖中的淡水鱼这样一个特殊物种。

像所有生物追寻生命的轨迹一样， 每年的春夏之际，青海湖裸鲤都要离开宽阔的湖区，沿着入湖的河道逆流而上，躲过候鸟捕食、冲过湍急的水流、跃过洄游通道，到适宜产卵的淡水河中上游完成它们繁衍后代的使命， 年复一年，循环往复。

青海湖区有大小几十条河流注入， 裸鲤洄游主要集中在沙柳河、布哈河、泉吉河、黑马河、哈尔盖河等5 条河流， 供产卵的河道有几百公里。沙柳河从刚察县县城边流过，这里建起的“湟鱼家园”是由水坝改成的台阶式洄游通道，能让人们近距离看到裸鲤洄游的奇观。

成群的青海湖裸鲤在沙柳河上集结

青海湖裸鲤俗称湟鱼，属鲤科，因通体无鳞而得名裸鲤，形体近似纺锤， 头部钝而圆，背部灰褐色或黄褐色，根据分布地颜色略有差别。裸鲤作为青海湖“水—鸟—鱼”生态链中的核心物种，曾大量生长在青海湖中，最高年份曾有32 万吨左右的存有量。由于特殊的生存环境，青海湖裸鲤生长速度十分缓慢，每10 年大约增重0.5 公斤，繁殖能力较低，种群更新时间较长。裸鲤之所以要洄游产卵，是因为在青海湖高盐度、高碱性的湖水中，它们的性腺无法正常发育，更无法完成传宗接代的神圣使命，因此只有选择以生命为代价的艰苦跋涉—— 洄游产卵，在溯流而上的过程中，裸鲤需要克服重重困难，同时在溯流中的奋力游走，也会促使裸鲤的性腺逐渐发育成熟，最终完成繁衍后代的神圣任务。

说起青海湖裸鲤，是个沉重的话题。上世纪60 年代初中国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的劫难，本来就缺乏粮食的青海，更是面临着粮食短缺、食品极度匮乏的困难，各地人畜大量死亡已经成为一种极为严重的现实。就在这危机时刻，青海湖向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们张开了无私的怀抱，奉献了储量丰富的鱼类资源。人们以裸鲤为主要食物来源，把捕获的裸鲤制成干板鱼和冰鱼，在不同的季节食用，度过了饥荒的年月，可以说是裸鲤付出了种群面临生存危险的代价，挽救了青海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如果说三年自然灾害期内，保命是人类本能的话，在满足了基本的生存需求后，无节制的索取并没有停止。人们以为青海湖是个取之不尽的宝库， 贪欲也就日益膨胀，近乎疯狂的捕捞， 使裸鲤资源量越来越少。到90 年代初期，人们再将网撒进青海湖后发现， 青海湖裸鲤已经所剩无几了，慷慨的青海湖在几十年间被疯狂的人们不间断地索取后，变得资源贫瘠，日渐苍老。有关资料表明，青海湖现有裸鲤资源量不足开发初期的1/10，资源量恢复有一个缓慢的增长期，在青海湖沿岸栖息的鸟类每年要吞食上千吨的裸鲤， 裸鲤资源的衰竭无形中也给鸟类的生存造成严重威胁。

每到夏季油菜花开的时候，青海湖周围一片金黄，让远方的游客兴奋不已，但是这幅美景背后的代价却是惨重的。青海湖周围几十万亩草原被开垦为农田，种植大面积的油菜花和农作物，人鱼争水的矛盾突出，流入青海湖的河上建起了一道道拦水坝， 将入湖的河水直接堵截到农田，造成青海湖入水量的剧减。河流干涸断流， 致使裸鲤无法到淡水中产卵，也曾出 现大量裸鲤陈尸河道的惨剧。

青海湖是中国面积最大的内陆咸水湖泊，它以巨大的水体与流域内的天然草场共同构成了阻挡西部荒漠风沙向东蔓延的生态屏障，是世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要场所。为保护青海湖裸鲤资源，从1982 年开始，青海省政府运用行政手段连续采取了5 次禁渔措施，封湖育鱼，严厉打击偷捕行为， 同时实施青海湖流域生态环境保护与综合治理项目，最大限度恢复青海湖原生态。青海省渔业水产科技部门也围绕裸鲤保护开展了一系列科研工作， 通过实施青海湖裸鲤人工繁殖生物学与放流技术研究、青海湖裸鲤原种扩繁、青海湖裸鲤种苗池塘养殖与增殖放流项目，2015 年以来，青海共耗资3672 万元在湟鱼洄游必经的沙柳河、泉吉河、哈尔盖河等地拆除拦河坝， 修改建7 座洄游通道，延长和扩展了裸鲤的洄游空间。

经过多年的封湖育鱼，加强渔业资源保护和实施人工增殖放流双管齐下，青海湖裸鲤资源蕴藏量终于有了逐年上升的喜人变化。从2001 年的2592 吨增加到2014 年的45000 吨， 13 年增加17.4 倍，达到原始蕴藏量的14%，裸鲤群体数量得到逐步恢复。裸鲤的增加，保障了鸟类食物链，鸟越来越多，也让裸鲤有了食物，青海湖鱼鸟共生的生态系统正趋向良性循环。

高原6 月的阳光尽情地照耀在沙柳河上，粼粼波光下一片又一片的金光在闪烁、游动，密密匝匝的黑色锤形身体的裸鲤，摇动着黄色的背鳍， 形成了“半河清水半河鱼”的景观。它们逆流而上，在人工洄游通道的缓冲通道上一次又一次地向上一级阶梯发起冲刺，不顾前路的艰辛与凶险以完成使命的精神令人惊叹。愿它们能找到安稳的家园，毫无忧虑地延续生生不息的种群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