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翔
风雪迷漫,这场暴风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好像老天有意将世界冻结了一样。两边的山银装素裹,峡谷里一片死气沉沉,只有风还在“呜呜”地吹着。
忽然,峡谷的一端爆出了一阵雪尘,就像一幅宁静的画突然动了,看画的人不得不向这边回望一眼,观察一番。
峡谷里渐渐出现一个身影,显得匆匆忙忙的,但会忽地停下来,仿佛在思索自己在干什么似的。再近些,便可以看出这是一只狼。
这只狼,就是离开了石洞的北隐。他离开石洞,是命运的安排。
北隐边跑边想:他现在醒了吗?没有我,他会不会着凉呢?现在只有我一只狼……这时,北隐的心又像被捏了一把,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夜晚。就是那一天,北隐的妻子,小狼崽云梦的母亲,永远地从世界上消失了……
那个夜晚,月光明亮,将大地映得银光一片。北隐和他的妻子枫冰齐齐走出了洞外,他们要在夜晚捕捉一些放松警惕的老鼠。月光洒在他们身上,衬着白雪皑皑,显得格外宁静、和谐。
他们四处漫步,踩着积雪“咯吱”响。北隐也不再觅食,那副轻松的样子,反而像在进行一次浪漫的散步。
在这原始雪山,在北隐心中,狼是这里真正的王者。
可是,当他们走到一块巨石旁后,北隐的世界却变得黑暗。那块巨石的旁边伸出了一只黑色的小管,瞬间,一道火光猛地推倒了枫冰,一滴滴温热的液体像一朵朵开得艳红的鲜花,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巨石后面走出了一个人,他满脸狞笑,再次拨动枪栓,而北隐却仍然站在那儿,仿佛正沉侵在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不能自拔。
枫冰最后一次用她那双浅蓝色目光凝视了北隐一眼,发出了一串带血的提醒:“快,快逃跑!离这儿越远越好!一定要记住,记住你的儿子,绝不能让他也落入人类手里,跑啊!”
北隐猛然回过神,拔腿向雪山深处逃去。子弹呼啸着从他的耳边飞过,他一刻也没有停。
北隐不停地奔跑,虽然这再也没有什么意义,但他的双腿却绷得紧紧的,一刻也没有放慢速度,就像他本来就是为了奔跑而生。到了后半夜,北隐最后一丝气力也耗尽了,他全身一瘫,倒在雪地上,心里酸酸的。忽然,他站了起来,昂着头,向天空悲哀地发出一阵阵哀嚎,这样的嚎声在这样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悲凉。
月亮发出的光似乎暗了些。
翌日凌晨,北隐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昨日那个地方,将一朵花放在了那块血迹若隐若现的雪地上,停留了一会儿,就永远地离开了那里,只留下一排梅花状的脚印和一段永远也不会忘却的回忆……
又一片冰冷的雪花落到了北隐的头上,拉回了他的思绪。大雪已经封山,竹笋林与这峡谷及四周的草原都没有方法通向外面的世界,随着停留在这儿的食草兽一天天减少,日子也就一天天变得难过起来。北隐连续几天都只能凭自己强健的体魄捕捉较弱小的食肉兽维持自己和云梦的生存,因此他的身上便留下了一道又一道伤痕。毕竟,谁也不会白白地送掉自己的性命。就算是兔子,逼急了也要反咬一口呢!
但是,北隐真正担忧的,并不是食物问题。
三天前,他正在追捕一只灵猫时,发现地上一排只有人才会有的脚印,仔细一闻,也嗅到一股谷物和肉食融合而成的人的气味。这简单的一排脚印却使北隐产生了愤怒、紧张、惊恐等复杂情感。他不再去管那只灵猫,站在那里,始终斜视着这排脚印。他已经判断出了脚印的主人,也知道了他再次进入这荒山的目的。
但是不论是狼是人,都没有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命运没有给他第三种选择。
就像一群围猎的狗一样,雪线也在不断地缩小包围圈。往日绿草茵茵的草地变成了一座座惨白的坟,吞噬了有生命的物体。直到昨日,只剩下竹笋林中部和一小片绿洲还维持原样,所以现在那位枪杀了枫冰的猎人也一定就在峡谷的那一端,等待着那一刻。
北隐继续优美地运动着他的四肢,肌肉均匀地伸缩着。暴风雪的势力小了些许,但仍然没有要停了的样子。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猎人迟早会为了温暖而继续向竹笋林腹地移动,既然战斗无法避免,那还不如主动些,坦然点,就算牺牲,也要死得像一只真正的狼!北隐加快了速度,再过一小段路,转过弯,就走出了峡谷,走到了那個夺走枫冰生命的人面前。
……
在一块似乎摇摇欲坠的冰盘上,躺着一个戴着毡帽,穿着棉衣,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旁边放着一杆结果了无数动物生命的猎枪。
北隐微昂起头,注视了他一会儿,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他也早察觉到北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匹狼,眼神里已没有了自傲及狂妄,只有一抹十分珍贵的坦然。“你来了。”中年人既像在对北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随即,他自嘲般地笑了一笑,“也对,你怎么会不来呢?”伴着笑声,他随手丢掉了那杆再也没有一点作用的猎枪,拔出了小刀,从半米高的冰盘上跳了下来,站在北隐面前。
大自然在这一刻谁也没有偏袒。
北隐一跃,准确地扑在了他的身上,但猎人借力一闪,在后倒的关键时刻,一手支地,一个翻转,又回到了地上,并用小刀刮伤了北隐的背部。
洁白的雪地上,鲜血分成几部分,既有狼血,也有人血。
几经争斗,猎人及北隐都已经浑身乏力,但谁也没有松懈斗志。站在雪地上,这只狼与这个人再次对望了一眼。最后一次,北隐向他扑过去,他没有躲闪,他也没办法躲闪。北隐趴在他身上,咬住了他的脖颈,而那把小刀却像一个勤劳的雕刻师一样,在北影的身上不停地劳作,一分钟后作品完成了,小刀晃动了几下掉在了雪地里。
北隐觉得脑袋热乎乎的,身体动弹不得,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幼时的伙伴、自己捕到的第一只猎物,想起了枫冰……
雪仍在飘飘洒洒地下着。在冰盘下,一只雪狼躺在一个人身上仰着身子,仿若陷入了沉思……
(指导老师:方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