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势还是友德

叶春雷

孟子认为，交友，应该友其德。这是老生常谈了。孔子也说：“友直，友谅，友多闻。”但在理论上认为应该这样的东西，实践起来，有时完全是另外一种样子。殊不知，生活中，普通人友其势，似乎总是上选；友其德，好像有点太高大上了吧。

友势的好处是清晰可见的。交上一个有权势的朋友，办起事情来那叫一个方便。不能办的事情，想着法子也可以办成。更不用说仗着朋友的权势，欺压起人来，底气也是足得很。自然，友势也是需要投入的，不投入怎么会有产出？但是，比起产出来，投入多少，是不足惜的。所谓“小人之交甘若醴”，也就在这一来一往、投桃报李之中了。

自然，友势是有风险的。这就像靠着一座冰山，万一这冰山化掉了怎么办？这就需要脚踩两只船，甚至三只四只船。这座冰山化了，还有下家嘛！聪明人是懂得“狡兔三窟”的，为此多花几个冤枉钱，其实并不冤枉的。有一种投资，就叫友势。

友势，古代有个形象说法叫“市道交”。说白了，就是一种利益交换，用今天较为新潮的说法，就是“权力寻租”。有势的人要将“势”变成真金白银，这就为友势提供了可能。直白地说，你借我的势，我花你的钱。我替你把事办了，你破费点，给我买双鞋穿穿，我为你跑路也是费鞋的。

比起友势，友德就用不着那么费脑筋。你看得上我，我看得上你，我们就交上朋友了。“君子之交淡若水”，一杯茶的交情而已。这样的交情看起来淡，也容易达成，没有那么多铺垫，不用动那么多心眼，直来直去，一清二白，但骨子里，这样的交情来得长久。事实上，看出一个人有德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以德相交，比起花几个钱就可以称兄道弟，其实是更难的。这让我想到英国人的交友，其实是偏向友德理念的。美国人则比较随意，交朋友容易，散得也容易。但英国人不同，交上一个朋友不是很容易的事，但一旦交上，可能就牢不可破。

万事万物在比较中就能分出高下来。友势看起来可以获得无数世俗的利益，但是，换取这利益，你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于友势的人来说，这句话特别中肯。更可怕的是，友势因为以利益作为连接的纽带，那就难免因利益产生摩擦，反目成仇。相反，友德就没有这样的风险。因为没有利益纠葛，友谊以德做纽带，而德是一种相对稳定的因素，因此那友谊，真的就可能天长地久。

其实，人之所以要交友，并不一定就是要办事谋利。随着法制化进程的日益加速，很多事情是可以公事公办的，没有必要找人。中国人太相信找人了，到医院看个病，也要找人，似乎熟人就把病看得好些，這种心理要不得。一个人，把主要精力放在友势上，为此到处投机钻营，全面撒网，以期能抓到更大的鱼，还美其名曰人脉投资，这的确是病态社会的病态之举，应该摒弃。

事实上，一个人交友，应该是在德行上互相砥砺，共同进步。友德之所以比友势珍贵，就在于它着眼于人的品行的提升。德友高于酒友，道理就在这里。孟子的原话是：“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这就说明交友应该纯粹，不可倚仗他人的权势什么的。我们今天的人，友势不友德，这就是有所挟，把本来很干净的友情弄得不干净了，沾染了铜臭味，那就将这友情荼毒了。

《世说新语》中记载有管宁华歆割席分坐的事情。华歆恋慕权势金钱，与管宁的淡泊洒脱截然不同，二人之分道扬镳，自然在情理之中。管宁在割席分坐后，对华歆说了一句：“子非我友也。”这个友字，自然当做德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