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梦:班克斯岛上的麝牛

2017-09-03 10:16巴里洛佩兹著
美文 2017年15期
关键词:公牛动物

◎ [美]巴里·洛佩兹著

◎张建国译

北极梦:班克斯岛上的麝牛

◎ [美]巴里·洛佩兹著

◎张建国译

巴里·洛佩兹 (Barry Lopez 1945—)是美国当代著名的自然散文作家,其《北极梦》1986年荣获美国全国图书奖非虚构作品奖。他在文学上的主要成就是散文,著有6部散文作品。除《北极梦》之外,他的另一部散文《狼与人的故事》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的提名奖和美国自然散文的最高奖项“约翰·巴勒斯奖章”。其他4部散文作品是:《穿越开阔地》《重新发现北美》《生活往事》《辩解文》。他还著有10部虚构作品,其中《冬日故事》《乌鸦与鼬鼠》《野外笔记》《抵制》也屡屡获奖。

时值六月中旬,汤姆森河显然是条真正意义上的河流,十二月黑暗、冰冻的日子里,它绝不会如此。它发源于班克斯岛中东部一条不知名的小溪,在夏季阳光照耀下,黑色的水面波光粼粼,向北流入麦克卢尔海峡的卡斯特湾。该河流是营养物的走廊,班克斯岛西北部因之成为北极的一块绿洲,动植物的庇护地。

青翠、肥沃的汤姆森河谷是个引人瞩目的地方,部分地是因为,这个岛屿其他大多数地方或是布满碎石的荒漠,或是地表裸露,只长着一些单一、分布广泛的植物——比如说,长着一大片黄色委陵菜花,或是铺着一层软垫似的翠绿色无茎麦瓶草。在汤姆森河西岸,我扎营于埃布尔小溪和贝克小溪之间,那里的景观荒凉:侵蚀性冲沟切入很高的高原,直到西边某一地方。即使是这儿也显示了汤姆森河谷的庇护地特征,因为这些沙漠色海岸从来没有被更新世冰川触碰过。像阿拉斯加西部和中部的大部分地区一样,班克斯岛的许多地方在冰川期没被刻蚀过。事实上,这里可能是20000年前无冰北冰洋的海岸。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观看麝牛。除北美野牛外,麝牛是北美冰期幸存下来的少数动物之一。其大部分同伴,像猛犸象、惧狼、北美骆驼和短面熊,都灭绝了。而麝牛持续活了下来,它们显然孤单却还悠然自得地生活在苔原上,完全适应了北极的生存方式。

带着一副高性能双筒望远镜,我坐在汤姆森河之上几百英尺高的险峻岸边。河流蜿蜒穿过一大片长满渗流草甸的平原和苔原,呈牛轭形,一路流到我的左侧;在我的右侧,贝克溪切出了一条岸很陡峭的河沟,直到西边某个地方。在南侧,远远望到的是许多簇黑色小点;在两英里以外,我的肉眼就被奇妙又模糊的反光吸引住了。黑点儿缓缓飘过开阔山坡上棕褐色的草地,我意识到,那里肯定有生物。但来自远处的这些长毛体两侧的闪光,使我更古老、更深的潜意识有所警觉。我还以为是食肉动物的眼睛在闪。

麝牛吃草的那个辽阔山谷,与西藏山谷的颜色和轮廓相似。我用望远镜把它拉近看。透过镜头,动物们看起来更黑了,棕褐色的山丘颜色更深了,山谷尽头上方的天空呈暗蓝色。大地承载的万物在阳光下闪烁。我想起加拿大一位研究麝牛的生物学家的话:“在北极景观中,麝牛看上去特别赏心悦目。在冬季的白色和夏季苔原颜色的背景中,它们显得尤为突出,其他动物则不然。”

我把望远镜放回大腿上。这是一个无时间标志的下午。我的左侧,是巨碗形寂静河谷,谷底河流在蜿蜒,数十平方英里的棕色苔原以及绿色莎草草甸历历在目,就像看我笔记本上的字迹一样清晰,这是无尘空气中无散光现象所致。大地似乎毫无掩饰。河谷里的动物走上几步,然后停下来四下张望。两只沙丘鹤静静地站在河边。三只身材细长的皮尔利驯鹿,呈月亮似的银白色,以鹿那样的浮躁方式在陡岸上吃草。苔原融化形成的池塘,鲜亮的深蓝色水面在太阳斜照下,在平地上格外显眼。在大一些池塘的中央,水面下碧绿色的冰核(冰块残余)在闪光,它们犹如冬天收缩了的心脏。

在汤姆森河对岸,也有三四群麝牛在小山坡上吃草。每一群有十到十二头的样子。我在笔记本上画这些麝牛群分布略图。最能引起我注意的是小麝牛的数目,即使在两三英里之外,仍一清二楚,因为精神饱满、用角互顶的小牛跟其他平和、缓行的麝牛形成了鲜明对比。四十九只动物中,有十二头小牛。这儿没有荒凉的山丘和冲蚀的高原,缺失了对比,莎草草甸的丰茂就难以在脑海中留下印象。大脑只注意了多产和小麝牛嬉闹的景象。然而,在河的对岸,麝牛能吃的草较多,包括款冬、酸浆菜、罗丝草和吊坠草,以及莎草。太阳照耀着这些生物,也照耀着融冰池塘。高远的天空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这里有些许鸿蒙之初的氛围。

我又拿起望远镜细察南面远处河谷里的麝牛。五十到六十头麝牛组成的牛群中,有十到十五头小牛。我继续观察它们,不久就听到沙丘鹤发出咔咔嚓的警报声。西南方有只北极兔机警、迅速地探起身子。东南方有只雪鸮坐在草丛中,一身白色打扮,与北极野兔一样醒目,前伸的脑袋转来转去,左顾右盼。北极野兔发现了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显得很焦虑,好像听到有人吹了口哨一样。那一刻,我感觉地面弯曲得像弓一样,体验到我们之间的空间的张力,似乎野兔、雪鸮和我都站在干涸的没有水的湖底一样。这样的时刻持续了好大一会儿,直到北极野兔挺起的前身落地,开始津津有味地吃柳树叶,雪鸮凝视的方向又转向低处的河谷。

沙丘鹤的抗议声仍在继续;我换了坐的位置,避开它们视线,沙丘鹤的叫声戛然而止。

在我身后,也就是北面,我的四个同伴在山坡上忙碌,其着装的颜色样式从远处看,也能暴露有人在活动。他们是考古学家,正在一丝不苟地勘查十九世纪爱斯基摩人科珀部落营地遗址的具体位置,该遗址被称作PjRa-18,俗称古巴塔娜遗址。像该地区其他遗址一样,此营地坐落在有风吹拂的小山顶,俯瞰茂盛的莎草草甸,优良的麝牛草场。营地周围27000多平方码的范围,散落着27000块骨头,这是大约250只麝牛的骨骼残骸。生物学家把此称为“死亡集合”。这里也发现了雨花石环,这是用来固定北美驯鹿皮做的营帐,以抵御风雨。还发现用页岩和铁矿石板建的藏肉地窖废墟,以及燃烧柳枝和北极白石楠留下的炭灰遗迹。一百年前被当作食物吃掉的红点鲑的下颚,上面的油迹仍闪闪发光。此地人类猎杀动物果腹的原始证据,使人体验到一种永恒的生命意识。

无论在南面山丘上,还是在东面莎草草甸上,麝牛都在如此平静地吃草,它们是如此生机勃勃;爱斯基摩人营地遗址上,歪歪扭扭地散落着角发黑的白色头盖骨。也许,正在吃草的麝牛就是头盖骨载体的后代。

这一营地的故事始于上一世纪。

1851年9月,罗伯特·麦克卢尔船长引领皇家海军“勘察”舰,沿班克斯群岛的北海岸航行,在后来以他名字命名的海峡被困于海冰中,急待救援。向该岛东端推进时,麦克卢尔发现了一个水较浅、可避难的海湾,他把它称为“上帝仁慈湾”(Bay of God’sMercy,即默西湾,Mercy Bay)。他和船员们在此地度过了冬天。来年夏季,冰仍没解冻,他们不得不又在此地过冬。1853年春,来自皇家海军“坚毅”舰的救援队抵达,该舰是冬季停在梅尔维尔岛的姊妹舰艇。(两艘舰艇均隶属于英国搜寻队,寻找失联的富兰克林远征队)。麦克卢尔极不情愿地接受了“勘察”舰已无法救出的事实,被迫放弃排水量450吨、装有铜甲的舰艇,随救援队回到梅尔维尔岛。

住在200多英里外的维多利亚岛上的科珀爱斯基摩人,不知怎么获知弃船一事。(来自于明托湾和阿尔伯特王子湾一带的这些康希利瓦克缪特人和康希利瓦冾克缪特人,从没有见过白人。1906年美国捕鲸船到访,他们才开始和白人接触。此后不久,他们被称作科珀[Copper,铜]爱斯基摩人,因为他们用当地铜矿床制造工具。)维多利亚岛上的土著人,哪一年春季第一次穿过威尔士亲王海峡的冰面抵达班克斯岛,这无从知晓,但他们曾从汤姆森河谷北上,直到默西湾,并留下了清晰的踪迹。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班克斯岛的财富会落到维多利亚岛土著人的手里。直到那时,他们发现自己处于北极两条贸易通道的终端,而不是一条。第一条通道始于其西方的西伯利亚,经过阿拉斯加北海岸;另一条始于南方,向北经过发源于加拿大内地的马更些河。现在他们可以扭转货易的流向了。*他们很少见过像在默西湾发现的那类物品,也从没见过这么多物品。对他们来说,海岸边弃置舰船的储藏物以及舰船本身特别不可思议,这就像发现了来自太空的储备丰富的运输工具。

爱斯基摩人每年向默西湾远足的旅程中,可能轻装上阵,为狭小的雪橇和狗的驮包节省空间,以便从弃置船运回有用物品。最受青睐的是铁条、帆布片,还有软木材板,这种木板比驯鹿角更易用来雕刻。受青睐的还有舰的铜甲、纺织布、麻绳,毛纱、皮靴(在北极,皮革完全不适合用来做皮鞋,这一点英国人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

在北行旅程中,除了吃从维多利亚岛带的少量海豹肉及鲸脂,爱斯基摩人吃沿途捕杀的动物——偶尔是驯鹿,但也包括换毛的鹅(因为不能飞,所以很容易抓到)、鱼和大量麝牛。他们把麝牛赶出河沿岸的莎草地,赶上小山顶,在那儿麝牛不出所料地转头对抗,爱斯基摩狗则冲过去牵制麝牛。猎人们用铜头箭或铁头箭射死它们,箭杆是用精选柳枝做的,用少许肌腱捆在一起。(如今发现,一头头麝牛肩胛骨处都有小而圆的箭孔,箭的射角直指猎物心脏。当时,他们对麝牛的身体结构了如指掌。)

麝牛在倒下的地方被屠宰,一座营地也建了起来。整个夏天,一些小分队很可能就在营地和弃置的“勘察”舰之间来回穿梭,去搜寻有用物品。初秋,最初几场雪为雪橇铺就通道后,这些人就能乘雪橇回到南方老家,在那里以捕猎到的海豹为食过冬。显然,同样的营地他们用了很多年;在其中一些营地,上百头麝牛的骨骼逐渐堆积起来,留下了古巴塔娜遗址之类的遗址。到1981年为止,科学家们沿着汤姆森河共发现了150个大大小小的营地遗址,以及约3000头麝牛凌乱的骨骼。

一些人认为,在弃置船舶及其贮藏物被完全利用完之前,麝牛的数量由于遭受这样大量的猎杀,就已急剧下降。(发现了弃置船贮藏物的一些残留,但船舶或是沉到海里了,或是飘走了,至今都没找到。)大约1890年以后,维多利亚岛的爱斯基摩人不再来班克斯岛。

1914年到1918年期间,探险家威尔加尔默·斯坦范舍多次穿过班克群岛,但从未看见过麝牛。事实上,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在该岛见过麝牛,直到1952年夏,加拿大一位生物学家在汤姆森河流域看到一头公麝牛。该头公牛可能是此前未被发现的少数原有麝牛群残余的一分子,也可能是来自于维多利亚岛的外来麝牛群的一分子,后者走的是与北行的爱斯基摩人一样的路线。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期间,班克斯岛北部偶尔可看到麝牛,20世纪70年代的调查也证实,该岛的麝牛在1200头到1800头之间。1975年的调查表明,该岛麝牛数量又增多了,20世纪80年代的调查则显示,数量达到了惊人16000头到18000头之间。

班克斯岛麝牛数量惊人的恢复,其原因生物学家还解释不清。在麝牛的繁殖生物学和营养方面,以及在其他因素的影响方面,生物学家尚未掌握足够信息;这些因素可能包括有利天气时段延长,以及没有驯鹿来与麝牛争夺同类食物。然而,有这样一个初步共识:汤姆森河谷丰茂的莎草草甸和草地,对麝牛种群数量在班克斯岛北端的恢复,及其生存范围向该岛南部的扩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今到汤姆森河地区游览,马上就可以从以下几方面,感受到其强劲的生态恢复能力:鸟的数量和种类、北极狐的数量、旅鼠洞穴都很多;北极野兔成群,北美驯鹿在山坡吃草;麝牛群中幼崽的数量惊人。由于生命存在,该河谷既活力四射,又一片祥和。

如果故事只讲到这儿,说麝牛的数量恢复了,说科珀爱斯基摩人过度捕杀麝牛已成为历史,这会给人留下北极生态可恢复这样一种错觉。我们可以想象,麝牛被粗鲁轻率的人杀光,他们脑子里只想着要取回默西湾的财富。这只是一个孤立事件。然而,庞德斯海湾发生的另一些类似事件更能说明问题;有关人类、大自然和灭绝这类主题的更为古老的故事,就以此地为背景展开。

人类对野生动物的严重干扰,从生物学角度和经济角度来看,都极其复杂。20世纪40年代到50年代,班克斯岛上的爱斯基摩人几乎杀光了该岛南部所有的狼,以保护他们设的捕北极狐排钩线不被破坏。1981年和1982年,他们大肆猎杀该岛南部的麝牛,以保护他们的食物之源驯鹿,因为麝牛与驯鹿争食同样的草料,后者在他们看来又不占上风。(爱斯基摩人把岛东北端的汤姆森河流域视为绿洲,认为那里永远是应受保护区域,那儿的动物不断为人类提供丰富资源,满足其对肉和兽皮、骨、肌腱以及皮毛的需求。他们在那里既不狩猎,也不设陷阱。)

把野生动物猎杀到灭绝的程度始于很久以前。例如,2500年前,阿留申猎人明显地把阿留申群岛安奇卡岛附近的海獭杀光了。800年前,新西兰的恐鸟被毛利猎人捕杀光了。在夏威夷群岛工作的动物地理学家近期发现,1778年第一批欧洲人到来之前,超过半数的本地鸟类已被土著居民杀光。(相关猎杀者的动机我们无从知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明白自己行为的后果。如果他们明白的话,不知道他们是否会不这样做。而且,一些人类学家提醒说,在有历史记载的时期与史前时期,北美土著居民在野牛跳崖处对北美野牛的大屠杀,以及在河流跨越处对北美驯鹿的大屠杀,是符合当时的伦理观的,也符合土著人对自然史和保护原则的理解。)

然而,人类具有消灭野生动物种群的能力可以追溯到更早时期。古生物学家亚瑟·耶利内克,用非常严厉的措辞评说北美早期居民把他们视为“没有任何(自然)进化来的防卫方法能够抵御的”肉食动物视为全新世之初北美生态系统发生“深刻变化的一个根源”。这是“一个效率极高又迅速膨胀的肉食群体”,具有“可怕的破坏潜力”。耶利内克这样写道。

耶利内克的上述判断基于一些具体事件——始于约18000年前的北美大型哺乳动物的灾难性灭绝,他相信,在这些事件中,人类起了决定性作用。这些事件被统称为更新世灭绝事件。

我们习惯于认为,在欧洲人到达之前,北美平原生机勃勃,有6000万头野牛,有以数百万计的叉角羚、麋鹿和鹿,以及灰熊和狼。然而,奇怪的是,这只是幸存下来的,原来的数量大得真的是令人难以置信。跟更新世后期相比,十八世纪的北美是一个资源枯竭的地方,一个“最巨大的、最凶猛的、最奇特的生物形式不久前已消失”的地方。大犰狳,以后腿站立高如长颈鹿的地懒,北美猎豹,剑齿虎,猛犸象,快马,骆驼,以及麝牛的同科动物——这一切,无论是整个物种还是所有个体,都没了。这片土地本身也彻底变了。十八世纪到此地的旅行者看到的沙漠,曾经是郁郁葱葱的草原,生长着大群大群的吃嫩叶动物、食草动物、食肉动物及食腐动物。

所有这些动物为何在更新世行将结束或结束时灭绝,对此有截然不同的解释,但一个较为普遍的共识是,灭绝是由以下两种原因之一导致的:要么是气候发生了迅速和巨大变化,这些动物不能适应;要么是人类狩猎导致灭绝。一些科学家很怀疑人类猎杀致其灭绝的说法。他们认为,说人类这一“聪明的”食肉动物食肉时很浪费,这种观点站不住脚(尽管可支持相反观点的证据,在现代乃至过去都占压倒性多数)。他们怀疑当时的相关武器和狩猎技巧在导致灭绝方面的效能。他们还认为,那时的人口不足以将所有动物全部杀光。他们提出,仅气候因素就足以解释那时的动物灭绝。根据这一观点,气候变化导致土地干涸,植物构成和分布发生根本改变。主要以这些植物为食的大型食草性哺乳动物灭绝,进而导致以其为食的食肉动物和食腐动物灭绝。在这种模式里,人类的食肉效果在极端的环境压力下,有时被认为是对生态系统的最后一击。

人们做了错综复杂、难以反驳、强有力的论证来捍卫以上两种观点。然而,人类如果不是起决定作用,也起关键作用的观点,似乎是不容忽视的。人类显然有这样的潜力,而且从平原野牛、吼鸽、海雀及北极露脊鲸的命运来看,人类的效能极具威胁,波及范围很广。有人会认为,人类这种生活模式当今仍然存在,灭绝问题会加剧,因为人口的膨胀必然会导致自然栖息地的大规模破坏。

我们痛惜爱斯基摩麻鹬、海生水貂、拉布拉多野海鸭、帕拉斯鸬鹚和斯特勒大海牛的消亡。它们的生活我们如今无从探究。然而,我们不愿意对此类物种灭绝承担直接责任,是出于情理之中的、的确也有些复杂的生物本能性思维,这种思维基于这样的信念:作为一种也要生存的物种,我们的行为没错;对每一种物种的灭绝,我们不是唯一的责任者。(例如,加利福尼亚秃鹰的消亡,可能只能从其生态适应性方面解释。)我们最近的本能性感觉一直就是如此:无论何时有需要或有欲求,我们可以大规模减少其他物种的种群数量,或把它们完全清除,然后占据它们在食物网中的生态位。这样来理解我们自己,不是在诋毁我们自己,甚至不是在从某一角度批评我们自己。关于我们的未来,一个冷酷的观点是,处在一个由无情的化学、物理和生物规律支配的宇宙,我们自己也在走向灭亡。另一个更有建设性、更吸引人的观点是,我们的聪颖使自己能领会正在发生的事情,能沉着应对,而不是被其复杂性吓倒,我们有勇气去采取措施,即使这些措施在我们有生之年不会有什么结果。

6月的一个黄昏,蹲在古巴塔娜遗址的遗迹上,用麝牛肋骨拨弄着柳木制的雪橇的两个滑板之间的土,我想我们不能责备猎杀了此地麝牛的科珀爱斯基摩人。也许他们甚至认为,即使他们似乎已把麝牛捕杀光,麝牛会有再现的时候;他们当时就是基于人类这样的理解层次思考的,这一层次我们再也不会有了。我们也不能责备岛上的现代爱斯基摩猎人,他们为了使所设陷阱能套住北极狐赚钱,而杀绝可干扰陷阱的狼,或是为了确保自己有足够的食物来源驯鹿肉,而清除麝牛。他们在努力适应对他们来说是非正统的经济学。但是我们之间可以相互帮助。他们的传统哲学观是坚持用伦理的态度对待动物。在这一传统精神中,以及在欧洲人相互同情式的尊重观念中,也许蕴含着现代人如何重建与动物的关系的思路。我们需要一种开明的尊重态度,使不同种族的人都以伦理的态度与动物更为和谐地共处,使我们都更为坚定地在未来的岁月里,在动物对我们仍缺乏防卫能力时候,遵循一种高尚的做事方式。

手拿麝牛肋骨,拨开麝牛冬季拉的已经干了的粪便,拨开北极野兔刚拉不久的粪便,拨开风吹落在地的北美驯鹿脱落的毛,以及一层卷曲的干柳树叶和虎耳草叶,我终于发现一处潮湿、珍贵的淤泥。这是遗址的根基。不管他们的道德倾向是什么,当时的康希利瓦克缪特人和康希利瓦冾克缪特人是以吃这些柳树叶的麝牛为食的。他们用麝牛角制作长柄勺,用其骨头制作工具,在厚实、隔冷的麝牛皮上睡过了秋季的最初几场寒冷的风暴。他们就是靠这些生存了下来。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不管是冰川侵入北美之前还是之后,麝牛发挥的作用远比人们说的要大。

我站起身眺望河谷,感受到时间的久远:我身处一个已有一百年历史的营地遗址,面对历史学家声称从未被冰川侵蚀过的河谷;现代爱斯基摩人说,这一带过去和现在都是一块圣地。麝牛在那儿吃草,在其眼里,似乎我还没有一块石头重要。麝牛祖先的头盖骨在我脚旁,沐浴着阳光,阵阵凉风从古巴塔娜坡吹上来,拂过我没带帽子的头。

我第一次看见麝牛是在阿拉斯加费尔班克斯市外的一个实验农场。那是个宜人的夏日,轻拂的微风,远处空旷的田野,周围的群山,似乎都是那么清纯。我站在一个斜坡上,一个孤单的动物从坡底部的高高枯草中往外走。它身后的枯草来回摇摆,最终,它漠然地停在一块开阔的地方,它身后的枯草不再摇摆,它侧腹的长长鬓毛也停止晃动。那一刻,我被面前待得最久的动物的特质震惊了:其一举一动颇具东方格调,其姿态呈沉思状。这头动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全身抖动一下,然后低下巨大的头,从容走开了,其步态是我见过的大型动物中最悠闲镇定的。一个杠子似的深色牛角闯入我的视野,然后是高高的肩膀,以及耸立的醒目鬃毛。麝牛像一个和尚,也像个日本武士,定格在我的脑海里。随后几个月,我发现自己对麝牛特征的归纳太过草率;但像许多油然而生的看法一样,我觉得这些归纳也还可以,于是一直记在心中。

我与动物看管者一起走进六英亩的围栏,该看管者名叫波尔·亨瑞森,是在阿拉斯加大学就读的丹麦学生。麝牛钻进了一片云杉树林,亨瑞森提醒我要提高警惕,沿着篱笆墙走,并随时做好爬出去的准备。我们在一小山头下碰见了麝牛,只望见了它们的后背;其肩部隆起,肩隆部鬃毛后是黄褐色的脊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从我们所处视角看,它与灰熊非常相似。我们向麝牛靠近。我惊奇地发现,原来麝牛这么小。我们又靠近了些,我还吃惊地发现,麝牛在小树林中行动敏捷,而且,即使是在空间狭小的云杉树林中,它们敏捷走动时,相互之间距离却很近,臀部挨着臀部,肋部挨着肋部。

我们不再追随它们,而是回到围栏边,默默观察。我偶尔低声问一些问题,亨瑞森都做了回答。麝牛警惕地看着我们,用宽大黑鼻子的喇叭形鼻孔来探探树下的空气有多凉,金黄色的大眼珠在眼眶里打转,好像我们是它们很难琢磨透的两个怪物。

随后,穿越一片有驯鹿吃草的草场时,(跟麝牛相比,驯鹿的行动看起来好像更紧张,更迷茫。)我告诉亨瑞森,我对麝牛的印象是,它具有东方特质。

“你知道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吗?”

“知道,”我笑着答道,“但忘了。”

它们来自中国北面的高原,在那里它们的远祖像绵羊和牛一样适应了高山和苔原生活。加拿大脊椎动物古生物学家理查德·哈灵顿认为,麝牛属动物本身约200万年前出现于西伯利亚中部的草原,进化成不同的物种。一种是欧亚麝牛,曾被克鲁马努人猎杀,当今俄罗斯的泰梅尔半岛可能还有幸存者。另一种是北美现代麝牛,约125000年前伊利诺冰期末期或更早,穿过白令陆桥迁徙到北美。这种麝牛的祖先和同科动物很可能先于它到达北美,包括:西姆博斯麝牛(Symboscavifronts),其身材更高更瘦,是更新世北美洲主要的麝牛科动物;普拉伊欧维博斯麝牛(Praeovibus),它也较大,腿长,较瘦;林地麝牛(Bootberium),是一种生活在林地里的小型麝牛;高山麝牛(Euceratberium),适应高山环境。这四种麝牛连同麝牛属本身的几种麝牛——如芋扣恁西斯麝牛(O.Yukonensis)和普罗柯西莫斯麝牛(O.Proximus)——在更新世末期都灭绝了。北美现代麝牛(O. Moscbatus)是这一麝牛科中唯一幸存到现代的,其生活区域南至美国新泽西州及内布拉斯加州这样非常偏南的地区;北美最后一个冰期——威斯康星冰期最强盛时,这种麝牛就生活在这一地区。

一种流行理论认为,威斯康星冰川约18000年前开始消退时,生活在今天美国中东部地区的麝牛开始向北迁徙。它们的遥远后代,目前生活在毛德皇后湾的南部、大熊湖的北部及塞隆河沿岸,被称为荒漠麝牛或加拿大本土麝牛。另一批麝牛在冰期结束后,从北极冰期生物种遗区开始南移,沿格陵兰岛东海岸,直抵埃尔斯米尔岛、德文岛和梅尔维尔岛,这种麝牛被称作高纬北极麝牛或格陵兰麝牛。*

麝牛存活至今的唯一近亲,是生活在西藏北部的羚牛,其身材像小牛一样笨重,鼻子像高鼻羚羊一样凸起,腿短而强健,角不大而后拐,像如今的麝牛一样,在体型和举动上体现出和山区的羊有相同远祖。(詹森航行要找寻的,就是羚牛厚厚的金色羊毛。)

早期观察者对麝牛的承袭关系感到很困惑。因为它的头和肩部相对很大,欧尼斯特·汤普森·西顿认为,它跟野牛有亲缘关系。斯蒂芬森认为,它跟欧洲的高地牛有亲缘关系;挪威探险家奥托·斯韦德鲁普将其称为“极地牛”。这些都是麝牛的远亲。继羚牛之后,麝牛的近亲包括日本鬣羚、岩羚羊、落基山山羊和大角野绵羊。

结果,它的俗名麝牛(muskox)乃至学名O.moscbatus——意为“有麝香味的像羊一样的牛”——都名不副实。此动物根本没有麝香腺。处于发情期的公麝牛在尿液里分泌一种物质,以至其呼出的气息,甚至精心宰杀的麝牛肉都有麝香味。已故的美国麝牛研究者约翰·蒂尔,称此气味“刺鼻,微甜”。另一位生物学家说,它“有种麝香的甜味,跟大猩猩的气味相似”。在蒂尔看来,因为此气味没有其他反刍动物气味明显,“麝牛”这个名称能沿用下来就有些怪异。一种解释是,17世纪,欧洲人首次在哈得孙湾的西海岸发现了这些生物,其奇异的外形及处于发情期的公牛身上的气味,让这些贸易商认为此动物也许与东方的麝香鹿有关系。那时,欧洲人常常一厢情愿地把东方的丰富物产与北美的相混淆,因而,17世纪的欧洲贸易商会去助长北美是良好贸易基地的幻想。

最初,有光泽的长长针毛是麝牛最显著的特征,特别是它走动的时候。(爱斯基摩语中,麝牛的称谓是Oomingmaq,意思是“长有像长胡须一样鬓毛的动物”。)它的鬓毛也不像尼古拉斯·杰里在其《哈得孙海峡散记》(1720)一书中认为的那么杂乱——杰里写道,人们“在近处无法判断动物的头在哪端。”麝牛的皮毛由几层毛有条理地组成,但在杰里及其他人眼里,其皮毛很杂乱,因为他们是在夏季看到的,而这时麝牛正在脱毛。麝牛的下层绒毛很密,有两英寸长,紧贴皮肤,覆盖全身,蹄子、角及鼻孔和嘴唇之间的皮肤除外。它的臀部、肚子、侧腹及喉部还有一层长而粗糙的浓密针毛,像裙边一样垂下来,而颈背处有一层厚厚的但没那么粗糙的毛,从脖子较低的地方一直到肩背处,形成鬃毛。在肩隆的后面,这些毛逐渐融入一片下层绒毛,没有针毛,这里被称为脊峰。

麝牛最长的针毛长达25英寸,甚至更长,是从喉部往下长的针毛。下垂针毛不断更新代替,随年龄增长更加茂盛,发情期公牛下垂针毛最有光泽。自5月到7月中旬,底层绒毛一块块、一缕缕地脱落,使麝牛看起来恢复了朝气,但直到8月,强劲、极轻的绒毛会不断地从针毛中间长出。麝牛无弹性的下层绒毛,保暖效果是同等重量绵羊毛的8倍,和克什米尔山羊绒毛或小羊驼毛一样柔软。据一个勤奋的观察者估计,一头麝牛身上的绒毛可达十英镑,足以纺成一根四十股的150英里长的绒线。

小麝牛出生时就带有短短的下层绒毛,并且有很好的一层肉桂色上层软毛。第一年夏末,下层绒毛长得更厚,上层软毛长得更长。粗糙的针毛到来年才长出来。

脊背处的下层绒毛,从白色过渡到黄褐色,其他地方是浅棕色泛出些许肉桂色。高出绒毛的针毛在臀部和侧腹部呈黑色,在两侧前部渐变为黑棕色并透出一些赤褐色。“膝盖”(实际上是踵部)下面的腿呈白色。一些种群(或个别)的麝牛,在脸上、鼻口部、头的后部、双角后面,雌麝牛在双角间的部位,毛明显是白的。居住在毛德皇后湾的爱斯基摩人,还知晓一种很特别的麝牛,其针毛呈奶油色,最近,科学家首次描述了这种现象。(英国一个海员称,1853年6月在梅尔维尔岛的史密斯角附近,看到了一头白色麝牛领着一头浅黑色小麝牛。)

麝牛的毛非常厚,其短而圆的尖耳朵,几乎被掩藏在脖子前边的环状长毛里了,其短尾巴的状况也是如此,因而麝牛看起来比较实际上要大。其体重差别很大,取决于性别、季节和饮食情况。公麝牛的体重平均为650英镑,母麝则为400英镑。一头成年公麝牛肩背处高度可达55英寸,从鼻子到尾部长90英寸,成年母麝牛身段的尺度分别为48英寸和75英寸。

公麝牛和母麝牛长得都慢。公牛需六到七年才能长到最大,母麝牛需要五到六年。按加拿大动物学家本·休伯特的说法,麝牛重量变化很大的原因是,公牛一年只有两个月——7月和8月,处于“好的营养状态”(增重)。他发现,公麝牛一年有4个月处于“适中状态”,其他6个月——秋季发情期和冬季大部分时间缓缓掉膘。母麝牛一年中的5个月增重,冬季以及生小牛时和哺乳期掉膘(小牛需要哺乳15周)。

麝牛独有、有区别特征的双角让人想起非洲水牛的角,但前者是先向下朝双颊弯曲,然后再向外并向上弯曲。母麝牛的角跟公麝牛比起来,更短也更细;而且由粗变细更明显,双角在头顶长角处周围,也没有像公牛那样长出类似头盔的聚拢型角质。年迈麝牛的角会变成深棕色,角尖颜色很浅,并且会一直缓慢生长下去。母麝牛的角需要长4年左右才定型,公麝牛的角需6年。牛角是最主要的防御武器,用来对抗食肉性动物。但也用它来刨植物;在交往场合,还以重要而复杂的方式去展示它;在发情期,公麝牛还用它去争夺配偶。

麝牛的大眼睛向外凸出,使其不被厚厚的毛挡住,侧视范围较广,这是适应性进化的典范。它的双层视网膜,使其在黑暗中或冬季光线很弱的情况下也能看清东西;它的水平式瞳孔,使其不至于雪盲。(传统的爱斯基摩雪地护目镜模仿了这一结构。)其瞳孔也含有大量黑体,以保护视网膜免受头顶的阳光及地上的冰雪反射光的损害。

麝牛块头虽大,动作却出人意料地敏捷、稳健。这部分地是由其蹄脚的形状和结构决定的,其蹄宽而圆,底边锐利,中间凹了进去。它宽大的蹄掌在岩石、坚硬地表及各种冰雪上产生很大摩擦力。它前蹄较大,冬季可用以挖开和破开风吹集的坚硬雪层,以及地面的冰层。麝牛也用其下巴来破开雪层和冰层。

麝牛好像只有两种步法,行走和奔跑。它跑起来快捷有力,与缓慢、几乎是漂移的走法形成鲜明对比。麝牛可以持续跑数英里,中间不会慢下来跨步走,能非常平稳地迅速停下,能以惊人的速度上陡峭的岩坡,显示了非凡的爬山传承。它有个奇异习惯,从卧着休息的体位站起来的过程中,偶尔会先用臀部坐那儿休息片刻,这给人一种它在沉思的感觉。成年麝牛还会翻转成懒洋洋的平躺体位,四条腿悬在空中。

成年麝牛总的来看行为迟钝,小麝牛在它们中间任性地腾跃嬉戏,北极狐在麝牛群中来回穿梭佯攻,它们似乎也无动于衷。然而,夏季,麝牛同样有在小溪或河里嬉戏的倾向,它们似乎乐于把水荡得浪花四溅,并撒着欢从浅水中冲过去。(一位在班克斯岛作业的美国考古学家告诉我,有一次,他看到有十七八头的一群麝牛,臀部着地,从一座砂砾小山丘上滑进一条小溪,然后像马一样弓背跃起,向四处奔去)。在北极,流水只能在短暂的夏季见到;苏格兰生物学家安妮·甘恩回忆她看到小牛们第一次接触流水的情景:“小麝牛惊呆了。它们有七八只,只两个月大。它们互相推挤,发现自己的蹄湿了,甚是惊恐,然后互相冲撞着、腾跃着,跑回水边的麝牛群。”幼崽们经常在吃草的麝牛群中追逐嬉戏,玩“山中王”游戏——四只小脚像山羊那样缩到一起,像貘一样的身体高悬在草丛之上。

在反刍动物中,麝牛的身体接触频率是独一无二的。即使逃跑时,它们也是肩蹭肩、侧腹蹭侧腹地腾跃向前。我目睹的最吸引眼球的类似情景之一,出现在苏厄徳半岛。当时,在一座小山上,看到一个飞得很低、正在靠近的飞机,一群麝牛狼狈地绕弯逃跑。它们动作极其整齐,像一个动物在行动,在一个急转弯处转向时,需往上走;它们长长的下垂针毛同时剧烈向上摆动,看上去就像冲上海崖还未落下的黑色海浪。长期研究麝牛的人经常评论它们行为同步的特征,比如,有人指出,无论冬夏,在进食和休息方面,一群麝牛大约都是150分钟一个循环。

包括人和狗等有威胁的动物靠近时,麝牛相互之间开始靠拢,有时是很快靠拢,偶尔是领头公麝牛突然吼叫时才靠拢。(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领头公牛表现突出,它是最后一个做靠拢反应,而后第一个放松下来。)一群麝牛起初可能会肩并肩挤到一块儿,呈横队状,领头公牛处于队伍中间,位置前凸,较年轻的公牛处于两侧。如果靠近的危险动物改变方向,或不止一个,麝牛横队会向后弯曲,臀部对臀部围成一个圆花饰似的圈,小麝牛和幼崽处于成年麝牛身后,即圆圈内部。

这种防御队形不一定是对称的,麝牛受到挑战时,也并非总是列成这类队形——有时它们只是逃离。但从进化的角度来看,这一队形用以对抗主要天敌狼格外有效。公牛和母牛从队列中冲出,低着头用角向狼发起短促出击。狼群要想成功,只有迂回到一头正在出击的麝牛身后,把它从队列中隔离出来,或是从队列的暂时缺口冲进去,捞出一头小麝牛。在类似情形下,狼很有耐心,也很会抓机会,否则它们全饿死了。

这种紧紧靠拢、防卫性的队列尚未在其他动物中发现,一些人乐于推测它的起源。有研究者称,麝牛更喜欢丘陵地带而非开阔平原,他们指出,麝牛常常跑上小山丘之后才组成防卫性队列。如果一头麝牛被狼群隔离出来,它会努力后退到雪堤之类的有利地形中,甚至缓缓会后退到水流湍急的河边,来保护它们的后腿及臀部。当然,在玫瑰花状的防卫性队列中,每头麝牛在其身后和两侧互为防护墙。这一现象表明,在麝牛进化史的某个阶段,它们曾长期生活在开阔地域,在那里它们找到了一种方式,通过必要的空间上的相互合作来保护自己。

一年当中,麝牛群的规模和构成都发生变化。在夏季,麝牛群一般较小,一般由两到十头组成,而在冬天,麝牛群的总数可达六十余头。在夏季,人们特别容易看到麝牛单独行动,这种情况通常是公牛;或看到单性麝牛群——公牛与小公牛、母牛与小母牛结伴而行。公牛进入发情期时,成熟的种公牛在麝牛群中会很显眼,但把这种局面说成是“公牛妻妾成群”那就外行了。(公牛在发情期经过激烈的选择竞争,争到了能当父亲的适者角色;母牛在这一时期的行为意向不很明确,但很有可能,它们在这场剧目中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被动。)*

举个极端的例子,某一麝牛群的构成,可能连续数月不断变化或保持稳定。对在莎草地上吃草的一个庞大麝牛群进行较长时间的仔细观察后发现,它实际上是由许多分离的群体组成的。两个麝牛群可能合并成一个,一天之后,三个麝牛群也可能合并成一个。麝牛群既不是没有组合,又不是有一成不变的组合;它们是在时间上存在的紧密社会组合。生物学家推测,这些组合使麝牛在觅食、繁殖及生存策略方面具有优势,但他们不确定这些优势究竟是什么。

麝牛群的组合变化表明,无论是麝牛个体,还是麝牛群体都有其“个性”。两性均有的麝牛群,不一定都是由刚愎的公牛去统领着温顺的母麝牛和年轻麝牛。不仅公牛,而且母牛,都能影响麝牛群的行动和行为,尽管领头公牛通常更为活跃。领头麝牛不仅在食肉动物靠近时挺身而出,在出现任何障碍时也是如此,比如,遇到湍急河流、险峻陡坡或屑粒化的陡岸,它们会冲到前面。了解其他动物的个性,也就是说真正熟悉彼此,在这些情形下会起作用,这一点在组成防御队形时表现得尤为明显。也许,相互之间不很熟悉的麝牛面临危险时恐慌跑开,把小牛乃至自己母亲落下;而相互之间较熟悉的麝牛群行动高效精确,年长麝牛会用头顶和蹄踢,把暂时迷惑或顽固的小牛驱赶到安全的防御队列内部。

在努力描述这些现象时,我们有时会很迷惑,因为我们不假思索地以为这是动物的本能。我们不相信动物有任何目的性和创造力。麝牛两百万年来变化极小,这一进化历程告诉我们,无论它们的思维是灵敏还是迟钝,许多麝牛一直都做出了正确选择。

处于发情期的公牛显得那样强壮,如此焦躁不安,以至于人们在观察它们时,不仅体验到兴奋感,而且充满了紧张的欢愉感。麝牛之间同样的互动行为——用头相互顶撞,炫耀牛角,主动进攻——一年四季都会发生,但在发情期会更频繁,强度更大。公牛之间原本是平静的、大概是敏感的关系这时却增添些许对立氛围。

加拿大麝牛生物学家大卫·格雷,在巴瑟斯特岛波拉尔贝尔帕斯地区密切观察公牛行为多年,他率先全面描述了公牛间的对抗过程。他描述的对抗层级如下(由最轻微至最激烈)。

起初,在食草区的某一位置,一头公牛被另一头公牛挤走。一头公牛靠近时,另一头公牛只是被动地向一边移动,结果迫使第三头麝牛也移动位置。一头公牛可能会抬头凝视对方,这个信号传递的意思通常是:不仅发出柔性威胁示威(更直白地讲,是正在那儿撒尿的信号),而且已经留意对方,或给对方以警告。麝牛独有的更严重的威胁示威,是弯下头,使眼睛下面的梨形腺体去蹭前腿内侧;这通常要花费很大力气,暗示在“磨牛角”。麝牛更激动的行为是用牛角尖刮擦地面,或歪着头来表明正在增强的愤怒。公牛歪着头向对方靠近时,眼睛也不看对方,一侧的肩部和牛角显得异常前突。一头麝牛单独做这一动作时,看起来好像在绕着另一只麝牛转;两头麝牛同时歪着头做这一动作时,则被称作“并排同进退”。

最激烈的对抗是真正用头顶和冲击对方,其中的猛烈程度有所不同。两头公牛会把角缠在一起,先是温和地相互顶推对方一会儿——或是用头猛推和猛撞对方的侧前部。失去优势的麝牛侧身处于暴露状态,遭到对方牛角的戳或刺。两头麝牛进入如此状态——歪着头,并排同进退,用头顶和冲击——它们的行动就变得程式化了。它们会选择平地交战,以增强仪式感。它们惯常的做作步伐显得有点僵硬、缓慢,甚至有点夸张。每次猛冲之前,它们先是侧身对侧身摇晃脑袋,接着后退,它们之间的空气似乎顿时膨胀了。它们各自后退到相互之间大约有20到30英尺,然后猛冲过去用头相撞,撞击力之大,足能把一方撞得四脚朝天,或把双方都撞得蹲在地上。那撞击声简直跟海洋冰面断裂的声音一样震耳欲聋。

公牛可能会反复冲撞对方。它们卯足了劲儿,体毛直竖往后退,景象原始壮观。其鬃毛直立,其脖子涨起,使前身看起来比实际上要大。其眼睛和长长的针毛闪闪发光。若有风刮起,其缕缕下层绒毛拍打着身体两侧,其恶意的野蛮暴露无遗,其形象看起来极其恐怖。这种对抗有时是致命的。

交配过程没那么粗暴。雄性麝牛对包容的雌性麝牛的殷勤,在人类眼里是那么的不堪。雄性麝牛一次次兴奋谄媚地靠近雌性麝牛,嗅嗅其阴道口,慢慢向其侧腹靠近,把下巴放在它的臀部,用鼻子触碰它的脖子,有时还用一条前腿蹭蹭它的侧腹。雄性麝牛还扭着头仰视雌性麝牛,这勉强称得上是交配祈求。然后大声咆哮。大卫·格雷把这咆哮声描写为“类似圈在笼子里的非洲狮的咆哮”。

这些方式被反复试过,雌性麝牛仍很淡定,交配就开始了。公牛抬起前腿,跨在母牛身上。这一过程瞬息之间即告完成。

交配期在八月中旬到九月中旬之间。小牛240天到250天后出生,通常在来年四月中旬到五月中旬。像大多数被捕食性动物一样,刚生下来的小牛发育早熟,几乎能立即站起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奔跑。四月中旬仍是冬季,但小牛只要不水淋淋的,似乎都可以顺利活下来。它们被很好地防护起来,并且含有丰富脂肪,可从中摄取热量。它们刚生下来的几天里,大部分时间是休息和被哺乳。母亲轻声呼唤它们。寒冷天气里,母牛的身体就是它们的保护伞,它们蜷在用背部挡风的妈妈腿间睡觉。

生小牛期间,麝牛群可能会持续一个月不迁移;尽管所有时间它们都不会迁移很远。夏季,它们的活动范围在六月份长出多汁的莎草和其他非禾本草本植物的地方;冬季,它们的活动范围是风把雪层吹走的干草皮区。这两地之间仅相距几英里。很少大规模地迁移是麝牛生态学的一个突出特征,原因是,在北极恶劣的环境下,可以供养麝牛的草场相对较少,且相距很远。

研究者推测,迁移到另一地区可能是公牛发情的结果:一头公牛会强迫其他成熟的公牛离开所在地区,后者不得不带着少量母牛去异地发展成新的麝牛群。关于整个麝牛群如何找到新的牧场,一种观点是,孤单公牛夏季会漫游到很远的地方,结果发现了合适的、全年都有草料的地方,然后又返回到它所脱离的麝牛群附近的另一麝牛群。秋季来临,它带领后一麝牛群穿过植物稀疏的地区(包括海冰),去新的草场。外激素(动物产生的生化物质,一段时间后,仍可被其嗅觉系统识别)可使它们成功迁移。尤其在发情期,公牛可在草地上或其他地势较高的地点撒尿留下气味标志。它们也可在草丛上留下来自眼眶前腺的分泌物,以做标志。这些气味标志很可能在其交配时起作用,在特定区域,它们对调节麝牛的空间分布也起着重要作用。随着时间推移,在麝牛数目较多的地区,这种做气味标志可“迫使”麝牛分散开来,这很可能会防止麝牛在此地过度吃草。

在本地的黑暗中及雪地里,麝牛如何辨别方向,它们又如何想象周围的空间,这些问题我们不得而知。

无论气温如何,麝牛的体温是恒定的,保持在101华氏度左右。由于它们通常要长时间地忍受零下40华氏度的极低气温,其保持恒温的能力令人震惊;在这样的低气温里,连北极熊乃至北极狐都要找地方躲起来。它们所依赖的热量来自细胞的正常新陈代谢,体内储藏脂肪的消耗,以及与营养相关的其他复杂生化过程。麝牛厚厚的皮毛有极好的保温作用,以致热量很少流失,这就是为何在暴风雪中,集聚在麝牛背部的雪不会融化。

生态学家有理由确信,北极动物的基础代谢率不会增加,除非温度达到特定值,这个值因动物而异,但一般在零下50华氏度左右(鸟类除外)。换句话说,气候因素不会使北极动物吃得更多。为了抵御严寒,动物的主要策略是保存热量,而不是产生更多热量。1847年,卡尔·伯格曼提出,由于热量产生是三维过程(热量从各个方向辐射开来),热量散失是二维现象(它只在动物体表出现),因而,栖息在寒冷环境里的动物进化出较大的身材,这样,体重(产生热量)与表面积(散失热量)的比率就较高。

所谓的伯格曼法则,是一种有些过时的观点,同一时期的另一个观点——1877年出炉的艾伦法则也是如此。艾伦认为,在寒冷环境中,动物往往进化出较短的凸出部分——耳朵,四肢,尾巴,鼻子。这两种法则都基于可靠的经验观察,但都有许多例外。使它们过时的原因是,其它适应性保存热量方法相比之下更有效。粗毛和下层绒毛起保温作用,是北极狐和麝牛特有的,这是它们在极寒环境中保暖的重要手段之一。北极熊厚厚的脂肪可以抗寒,但在最冷的天气里,它需要躲入洞穴。其他动物,特别是鸟类,来自比较暴露的身体器官的冰凉静脉血,在抵达身体中心之前,通过流经盘曲的温暖动脉血管保持温度。动物还采用级差保暖法(比如,北极狐可以把脚掌的温度降低到32华氏度左右),及神经系统电导率的变化来保持体温。然而,没有哪一种适应环境的保温方式是自足的,是完全有效的;生理学和生化方面的研究反复表明,北极动物在极寒环境里的生存机制要复杂得多(比如,如何控制身体的水分流失,以及如何补充流失水分)。

冬季,为了保存热量,麝牛和其他动物的行动明显谨慎。在极寒天气里,任何运动都需消耗有限的脂肪,动物们会站着长时间不动,有人提出了“站着冬眠”这一术语。麝牛在寒冷天气必须行走时,它们排成一列走过厚度可预估的雪地,紧跟前面同伴踏出的路径,小心翼翼地行进。碰到暴风雪时,它们甚至连续几天露宿雪原。(一位探险者在格陵兰岛遭遇暴风雪,想找个背风处躲避,误把被雪遮蔽的麝牛群当成了冰雪覆盖的土堆;当他要翻过土堆到能避风的那一侧时,这些麝牛突然站了起来,他吓了一大跳。)阿尔文·彼得森认为,在最严酷的暴风雪天气,麝牛会选择到一开阔地,那里风从一个方向吹来,麝牛群会排列成楔子状队形,领头公牛在迎风的楔子尖端,小牛和满一周岁的牛在后面。大卫·格雷是这一观点的怀疑者之一。他曾经观察了暴风雪中的一个麝牛群,当时风速为24节,雪花狂舞,温度为零下27华氏度(风寒温度低达零下90华氏度)。麝牛“仍在正常进食,或是卧下来”,背面和侧面顶着风。*

瑞典麝牛生物学家肯特·荆弗斯,冬季曾经在阿拉斯加萨德勒罗奇河(Sadlerochit River)流域宿营,试图了解麝牛在那儿是如何生存的。他回想起,那些日子里天气酷寒黑暗,他完成自己所设定的任务的意志几乎要动摇。麝牛在矮柳树间游荡,警惕地看着他。他拿着手电筒紧随其后,仔细观察它们吃什么植物。他开始敬畏这些生灵。任何试图在零下40华氏度天气里有效工作,长期与黑暗和刀片般锋利的风雪做抗争的人,都会很讶异,竟然有生物能连续数周忍受这样的天气,更别说其姿态似乎还很从容。

北极麝牛在“边缘生存期”的食物,以及进食时间和频率,极大地影响着其生存,但具体是如何影响的,则仍是个谜。它在一年中新陈代谢的节奏,像其营养的摄取一样复杂。这里有一些相关线索。它们在瘤胃合成复合维生素B。冬季,它们可能从自己肝脏里摄取所储存的维生素A。没有阳光的月份里,它们还会利用自己储存的维生素D(为摄取钙和磷时所需)。它们一天约消耗十英镑的嫩树叶和草料,七八月份消耗得较多些,因为此时它们要为冬季储存脂肪。如果生物学家可以确定麝牛的最佳食谱是什么(食用对象、进食量及进食时间),它们在繁殖年和非繁殖年如何利用能找到的植物,以及它们爱吃马先蒿和奥科奚草(oxytrope)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知道这些,就很有可能回答有关麝牛最棘手的问题之一:影响麝牛繁殖和养育后代的变量有哪些?且有可能回答另一相关问题:如何在麝牛已遗弃的地区,识别出仍可为其所用的优良栖息地?

班克斯岛麝牛数量奇迹般地恢复并非孤立事件。1973年到1974年间,一场初冬暴风雨使地面为冰所封,导致北极许多高纬度地区的麝牛无法获取食物,梅尔维尔岛东部百分之四十八的麝牛群被饿死,其中邓达斯半岛的大部分麝牛被饿死。几年之后,加拿大野生动物署的D.C.托马斯发现,邓达斯半岛的麝牛数量又大幅上升,他就认为,此地大量增加的麝牛来自附近的一个麝牛栖息地,那里是梅尔维尔岛上名曰贝利角的一处北极绿洲。

贝利角也许是北极高纬度地区的最佳麝牛栖息地。这里总降水量(积雪量)低,地面很少结冰,冬季没有暴风雪,其低地和河谷肥沃丰饶。在北极高纬地区,至少还有三个这样的区域:阿克塞尔海伯格岛西海岸的摩卡峡湾,埃尔斯米尔岛北部的弗什姆半岛,德文岛西北海岸的特鲁拉夫(Truelove)以及附近的低地。汤姆森河流域也许是第五个最佳栖息地。格陵兰岛北海岸的皮里地,以及该岛西海岸的霍赫斯泰特半岛,很可能也是优良的麝牛栖息地。

还没有研究者来比较这几个区域可供麝牛利用的营养 (或比较这些区域的营养与偶尔发现麝牛的其他区域的营养),但美国植物学家玛莎·罗布斯认为,营养对一个区域麝牛数量重新上升的速度,起着关键作用。她研究的区域主要是阿拉斯加西北部的萨德勒罗奇河一带,肯特·荆弗斯也是在那儿做研究生课题研究。(沿萨德勒罗奇河生活的麝牛,1969年6月左右到达此地,之前,它们当中有51头被美国鱼类和野生动物署移植到巴特岛,该岛位于距此地40英里的阿拉斯加海岸。从那时起,另一些麝牛在附近的加戈河流域生息;还有一些通过1970年的移植,在附近的坎宁河流域繁衍。)

荆弗斯开始研究萨德勒罗奇河麝牛群之前,有关麝牛性成熟的传统的观点是,雌性麝牛四岁开始生育,之后每隔一年生一次,很少一次生两头小牛。尽管荆弗斯在萨德勒罗奇河一带没看到生两头小牛的母牛,但他注意到,母牛在两岁就开始生育,有些母牛甚至每年都生育。因而麝牛数量增长迅速。

萨德勒罗奇河流域草木显然很繁茂,但训练有素的人才能看出,此地植物的品种和茂盛与麝牛数量众多之间存在联系。先看河流西岸的一座山脊。其土壤大都很贫瘠,成份是岩屑、小石子和冻腾的混合物,上面只长着很少几种植物——山地杨梅,纹叶柳树,普通地杨梅,以及奥科奚草。五六月份,冰雪开始消融,河谷出现春汛,麝牛会爬上这座山脊觅食,或到山脊那边的干燥苔原觅食,那儿是一片草地,上面长着茶叶柳(tea-leaf willow)、低矮桦树和羊胡子草。

山脊下的雪堤为莎草和苔原草提供了水份。远处,靠河的一边是一块心形的平坦苔原,生长着矮桦树、山蔓越桔、菱叶柳树和羊胡子草。一条小溪附近长着麝牛偏爱的另一种柳树理查森柳树。夏季,麝牛常在这一带进食。

过了平坦苔原就是萨德勒罗奇河,滨河生长着蓝色灌木丛、绒叶柳(feltleaf)、荒地柳,还有大片大片的草丛,以及氮含量丰富的豆科非禾本草本植物,包括野干草(sweetbroom)、羽扇豆、高山紫云英和矮柳兰。

如果你是麝牛的话,你一定会觉得,此地如此丰富多样的可食用植物真是一种恩赐。萨德勒罗奇麝牛主要以柳树嫩枝叶为食;罗布斯认为,这些植物的高营养价值,使萨德勒罗奇麝牛比边缘地带的麝牛,更长久地保持有利的能量平衡,这就使此地的麝牛群有可能维持高繁殖率。

北极其他地方,柳树没有这么充足,麝牛主要以莎草和稻科类植物为食。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认为,麝牛的食谱很简单。现在,人们了解到,它们食用大量的开花植物,稻科植物,莎草,藓类植物,以及非禾本草本植物——早熟禾草植物和柳叶菜属植物,白玉草和狐尾草,越桔,酸酱菜,以及拉布拉多茶树。它们的食谱随季节、所处地域及各自的需要和口味而改变。它们喜欢的一些食料,北美驯鹿也很喜欢,但与其他反刍动物相比,麝牛能靠较为粗糙的食物生存。

*货易贸易流向的扭转起初让人类学家很困惑,他们试图去弄明白北极贸易模式的发展过程。其人类学家没有注意到“勘察”舰对维多利亚岛上的土著人生活的影响,数年来错误地认为,这些部落是原始土著文化的一部分。

*阿拉斯加的麝牛在19世纪时被猎杀光,迄今为止,阿拉斯加数个区域成功引进的,就是来自这一种群的麝牛。

*当人们试 图去概括群 体行为时, 总会遇到 变数和不一 致性。例如 ,两个群体 中一个年 龄段的数目 与另一年龄 段的数目的比列, 以及这些群 体的性别比 例,都是 不同的,这 就使两个群 体在显然同 样的环境 下,有不同 的行为表现 。田野生物学中一个 简单的事实 是:人们很 容易忽略 ,并且很难 弄清动物究 竟在做什么 。动物的 行为可能比 我们所描述 的或是比我们所测 算的更复杂 。

*北极大部分地区 的年降雪量不多, 积雪一般不会超 过4到6英寸,真 正的暴风雪很罕 见。然而,陆地暴 风雪多见于沿海地区,大多数居民 点都在那儿。强风 和地面积雪的狂 舞可能会持续数天 ,这种天气在远 北地区通常也称作 “暴风雪”。

张建国 河南渑池人,郑州大学英美文学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研究英美自然散文和科学散文。2009年至2010年在美国内华达大学 (里诺校区)英语系做访问学者,师从斯洛维克教授、布兰奇教授、格罗特费尔蒂教授等国际著名生态批评家,研修生态批评与英美自然散文。

猜你喜欢
公牛动物
快跳!
公牛的角,不要锯
公牛的角,不要锯
超级动物城
最萌动物榜
动物可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