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视阈下《到十九号房间》的解读

2017-09-02 17:42王璐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23期

王璐

摘要:《到十九号房间》是多丽丝·莱辛短篇小说中的精品,展现了对现代社会女性的深切关怀。文中出现了众多空间描写,而每一处物理空间的存在和变化都包含着特殊的意义。本文拟从空间批评的角度审视文中各物理空间的转化对苏珊重建心理空间的影响。皆在揭示女性只有拥有自己的空间,学会理性抗争,才能在父权制的庞大社会空间下建立自己独立的女性心理空间,不至于迷失和压抑至死。

关键词:到十九号房间;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心理空间

多丽丝·莱辛是一位享誉世界文坛的女作家。她在1962年因《金色笔记》而蜚声文学界,直到成为一名威震文坛的宿将。作为一位多产的英国小说家,她的创作题材广泛,涉及现代社会,政治和心理等方面的焦点问题。

《到十九号房间》是多丽丝·莱辛于1963年发表在五部曲《暴力的孩子们》中的最后一篇短篇小说。这篇小说发表时,恰逢第二次女权运动高潮,也可以说是莱辛对二战后西方社会的时代风貌及其精神弊端的敏锐捕捉。文章聚焦在一位退休的家庭主妇身上,一成不变的10多年家庭和婚姻生活让她变得愈发空虚和迷失,她渴望改变,渴望拥有自由和独立的心理空间。为了找寻理想中的自我,她从一个物理空间逃避到另一个物理空间,每当觉得找到了可以独处的空间时,这种宁静总会被打破,她又开始寻觅新的空间,直到第四次她才找到了给她彻底安静,绝对独立和充满自我的物理空间——第十九号房间。可是丈夫所派私人侦探的出现,却让她无路可走,最终她选择以死来抗争这个压抑的社会空间。

法国社会主义理论家亨利·列斐伏尔对空间理论的建构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他在《空间的生产》中提出了社会空间的概念,并将空间进一步划分为社会空间、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

社會空间主要是对各种社会关系的建构,文中所涉背景恰逢第二次女权运动时期,父权制这一社会空间的存在对女性心理产生了沉重的压迫,莱辛虽然不愿被称为“女性主义者”,但这部作品关注的仍是女性在父权制社会空间下所面临的问题和陷入的困境。物理空间主要是各种自然和地理空间,随着文中各处物理空间的转换,时间在流逝,旅程在继续,苏珊的心理空间也在发生变化。文中所涉及的物理空间主要有苏珊和马修婚后的宽敞白房子、花园、母亲房、汤森小姐的旅馆、威尔士偏远山区和十九号房间等。苏珊对每个物理空间的选择和放弃都意味着心理空间的相应变化。笔者将试图分析文中物理空间转换对心理空间建构的影响及如何在社会空间下找寻和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一、父权制社会空间对女性的压迫

这篇小说仍然以莱辛一直关注的女性问题为主题,着重于女性心理空间的开掘,真实地反映了知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所面临的问题即渴望独立却受限于男权社会,最终只能以生命换取自由。

苏珊婚前是广告画画家,工作稳定,经济独立,和马修的社会地位不相上下。她和马修各自拥有自己的公寓,这代表苏珊身心的独立和统一。婚后,他们一起购买了一所大房子,怀孕的她便辞去自己的工作,无声地认同了父权制社会空间下女性的从属地位,甘愿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生育了一儿一女及一对双胞胎。“苏珊与马修组建的家庭是最被父权制社会认同和赞扬的,两人的结合被朋友们称为是绝配,夫妻俩也从周围充满摩擦濒临破裂的婚姻中汲取着教训,小心经营和保全他们的婚姻”(岑亮娟,2011:81)。

可看似幸福美满的生活却让成为专职太太的苏珊愈加迷失,长期与外界社会空间的隔离让苏珊愈发失去自我,除了每天通过丈夫了解外界外,苏珊的工作就是做饭,缝纫和打发时间。她为了家庭而牺牲的一切自由,即便在孩子们都“脱手”后,也没有得到补偿。家里女仆帕克斯太太总时刻“提醒”着她家里面粉没了,老师来电话说孩子牙疼……苏珊的心理不断地被四个孩子、家庭琐事和照料丈夫所折磨,她依旧无法摆脱母亲、妻子的角色。她渴望自由,渴望远离这一切琐事,可父权制社会下,完美的女性必须是顺从自己的丈夫,品德高尚虔诚,擅长家务。这种社会压力使女性远离社会,当她们有自我追求时,会产生一种负罪感。好几次苏珊都尝试和马修沟通,可是出于理智,她终究按捺住了内心的空虚和焦躁。彼时的苏珊已经完全接受了传统观念对妻子的标准,用理智压抑着个性的发展和情感需求。甚至当丈夫告诉她自己出轨时,苏珊更是选择原谅了丈夫,因此除了这一理智的原谅和自我控制,她找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解决这背叛。这社会空间的存在让苏珊舍弃了最基本的夫妻伦理,除了默默坚守住母亲和妻子的身份,她别无出路。

作为苏珊最亲密的家人和朋友,马修除了用“身体”安抚妻子外,很少和她沟通,也不关心妻子为什么感到不自由,在他看来孩子都上学了,苏珊还有什么理由不自由呢?“丈夫的自我为中心是苏珊得不到理解的根源,她无法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任何人。”(杜娟,2009:141)更可悲的是,苏珊自己也认为她的自由是不可取的,对丈夫和孩子充满了内疚。在这种父权制社会空间下,男性认为女性每日为家庭的奉献都是理所应当的,而自己作为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每天为工作奔波,回家后还要听妻子的抱怨,他们无法真正理解一个整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的女性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可以看出,作为男性的附属物,女性的存在既没有自我的价值意义,也没有独立的个性,更没有话语权。女性的需要、自身的价值和个性自由,都处于男性视域之外,都被这个社会大空间淹没了。

在这样的社会空间下,女性的顺从和对男性的附属被认为是最理性的行为,任何试图逃避和放弃这种社会教条的女性都不被人所理解,她们自己也默然了这一切,似乎女性婚后的唯一目的就是照顾好老公和孩子,自己应该也必须为他们牺牲自己的一切,只有这样,才是社会空间下受人理解的女性。苏珊婚前本是经济独立,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女性,她为了这所谓的一切社会分配原则牺牲了自我,放弃了工作,甘愿做那个男人背后默默付出的女人,可是她换来的不是自由,而是自我迷失,最后只有逃往天堂才能远离这一切嘈杂,真正享有自由。

二、不同物理空间下心理空间的建构endprint

为了逃避这一社会空间带来的压迫,为了追求理想中的自由国度,苏珊终于下决心找寻自我真正存在的空间。对于她来说,家里的房间成为了由婚姻、孩子、琐事引发的无形的精神压力场。随着时间的累积,这种压力重得令人无法承受,导致苏珊试图逃离。她在找到十九号房间前共去过3处不同的物理空间,而每一次的放弃都是因为这个空间无法满足她内心对自由的渴望,束缚依然存在。

苏珊选择的第一个物理空间是家中阁楼里的房间,命名“妈妈房”,孩子们用粉笔在房间的门上写了“私人领域!禁止打扰!”。空间不仅是一个场所,还是斗争的目标,对空间的命名凸显了苏珊的目的,她想有一个不被任何人打扰的空间,可是在这里,妈妈这一身份永远无法改变,门上的字永远提醒着苏珊她的身份,她只能继续扮演起了她在这个家的角色。所以,正像粉笔字本身可以渐渐消失一样,这个房间里的宁静也不是一直屬于苏珊的,总会消失。

可不管怎么说,她有个房间了,只要愿意,她随时可以去,可是后来她很少用这个房间,因为她觉得在这儿比在卧室还要憋得慌。马修和孩子们之间进行了多次严肃的谈话,让他们不要对妈妈太任性,可这却另苏姗感到十分恼火,她感到自己随时被其他人观察着、讨论着、监视着。这不是她真正的自由,而是一种在别人的施舍下的虚假的自由。所以后来那个房间变成另一间家人休息的地方,宽敞的白房子对她而言彻底地成为了一个监狱,她已经无处可逃。

作为妻子和四个孩子的母亲,这个空间无法给予苏珊真正的宁静和自由,只是在提醒着她是一位母亲,也是一位妻子,外界的干扰一直阻碍着她独立心理空间的构建,她想要内心强大,她想要在家中拥有属于自己的物理空间,可是这个空间说到底还是原本空间的一部分,她无法在这个从属空间下摆脱原本的妻子或母亲身份,她无法找到真实的自我,她渴望建构的心理空间也无法实现。生存在这个空间中只会让苏珊愈发迷失,内心更加癫狂。她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她没有得到想要的自由。

因此,她又进行了第二次尝试,这次她选择远离自己的住所,在维多利地铁站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旅馆,里面的房间是普通的,没有房号,这正合苏姗的意。这里远离住宅,远离她嘈杂的生活,没有人认识她,也没人打扰她。原以为这个无人知晓的物理空间可以赋予她片刻宁静,可以让她抛开一切享受其中,可旅店女经理汤森小姐的出现,又打破了她幻想独处的美梦。汤森小姐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独身女人,对苏珊独自一人租房的奇怪行为感到担忧,谁想这位热心女经理的好意却打扰了苏珊的独处时间,因为苏珊需要的不是陪伴而是绝对独处的轻松时光。汤森小姐一直试图知道苏珊独自来这里的原因,可是苏珊清楚,她的心理空间没有人可以触摸到,更没有人可以理解,她无法对一位女人诉说自己令人羡慕的家庭生活到底对她产生了多大压力,因为她的家庭正是别的女人所羡慕的,所以她无法谈及自己内心的孤单和落寞。这个旅店最终还是没有让苏珊感到真正的自由。苏珊似乎只是从一个监狱逃到了另一个监狱。

返回家中,女仆帕克斯太太一直在抱怨着苏珊的离去让自己如何的无所适从。回想起刚才内心片刻的宁静,苏珊决定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掌控好自己的生活,一定要得到绝对的独处和自由。

因此,她又进行了第三次的尝试。这次到威尔士过了一个徒步旅行的假日,找了个她所知道的最偏僻的地方。按理来说,远离家人,深入自然,威尔士偏远山地应该是她心理空间最自由的天堂。但是电话线像绳索一样栓在她身上,时刻提醒她与家人保持联系的义务,她得打电话或接电话,家里一直有琐事在等着她,这犹如把她钉在十字架上,就连山也好像被她的不自由束缚住了。远离尘嚣的偏远威尔士山地也没有满足她对自由的渴望,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挣扎和对自由的向往。

几经周转,苏珊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空间——一个简陋却弥漫着自由气息的十九号房间。它给苏珊提供的不仅是一时的清净,还是一个能让苏珊缓解家庭带给她的压力与无奈的空间。在房间逗留的短暂时光中,她找到了自我,找到了她视为最宝贵财富的女性生存空间,她的灵魂存在于此并由此获得内心的支撑力量。即使存在着他人的异样眼光,苏珊还是坚定着对十九号房间的钟情,什么都无法阻挡她拥有这个房间,也无法剥夺她拥有这个房间的权利。

十九号房间尽管陈旧污秽,却让苏珊感觉比家还像家,她的心理空间在这里获得了最美的存在,她不被打扰,她就是她,不再是谁的母亲或是妻子。十九号房间就像一个避风的港湾,这小小的隐私空间帮助苏珊抵抗了那可怕的无力感。在这里,她终于回归本我,心理空间变得更加纯净和空灵,没有外界的纷争,没有家庭琐事的扰乱,十九号房间让苏珊获得救赎,也是她的精神寓所,她的心灵空间。苏姗摆脱了当时社会强加给她的所有角色、责任后,试着感受不受羁绊的自我。可得知自己最后的秘密花园也被丈夫的私人侦探发现时,她无处可逃,只能选择在她感觉最舒适的十九号房间中自杀,她不再有牵挂,不再被束缚。

三、结语

苏珊对自我空间的探索和追求,也是她默默地向社会空间抵抗的表现。一次次的追求,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欢心和失落,苏珊对这个社会空间彻底绝望了,无论躲到哪里,总有人可以扰乱她即将建构的心理空间,总有琐事和恐惧在等着她。她无处可逃,抵抗无效,不被理解,但她仍在在破碎中寻求完整,在死亡中得到升华。莱辛通过苏姗这个女性形象,展示了一个特定时代中女性的生存状态、精神面貌和心理轨迹。唯有真正拥有自己的空间,女性才能找回自我,才能在庞大的社会空间的压迫下不至于迷失自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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