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克拉克位于昆仑山深处,走进西昆仑,就走进了地球上海拔最高的地区之一。从喀什沿中巴公路到塔什库尔干红其拉甫边境口岸,400多公里的路途上,矗立着西昆仑最美丽的公格尔九别峰和慕士塔格峰,其间名列世界最高行列的山峰就有10多座。
当你踏上帕米尔高原时,心一下子就会进入那种奇妙的飞翔状态,恰克拉克,还有柯尔克孜族村落,便相继进入你的视野和脑海。
白沙湖,至今演绎着聚沙成山的现代传奇
恰克拉克又叫白沙湖,水域面積44平方公里,中巴友谊公路从湖边蜿蜒而过。一些柯尔克孜族牧民就常年生活在这里,为进入高原的游客提供生活服务,成为名副其实的“高原驿站”。
记得我第一次踏上这条山路的时候还是沙石路面,314国道蜿蜒伸向苍茫的大山和峡谷。公路像缎带,从西边天际垂挂下来,柔软地跃动着。一片连绵的山峦,一泓晶莹的湖水仿佛从遥远天边飘然而落。大家连忙下车,在湖畔驻足,一边赞叹,一边举起手中的相机问:“这是什么湖?”朋友告诉我,这就是白沙湖。我们脚踩深绿石台,猛吸寒冷清冽的洁净空气,感受高原世界的水中仙境。远处山峰被皑皑白雪覆盖,近处山峦似乎环抱雪山,白云相依,如诗如画。
听到我们说环湖雪山真漂亮,朋友大笑起来,这哪里是什么雪山?那是白沙山,细沙堆起的山包!白沙山山体表面附着的白沙经过数万年风化,在高原洁净的阳光下,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金属质感的白沙山,造就了恰克拉克独具特质的地貌奇观。这种景观对我来说既陌生又震撼,湖水中倒映的沙山和天空,在我看来有如梦境中的童话。
这就是我第一次看到的白沙湖,如今已在我脑海中存在了20年。今天的白沙湖风采依旧,不知醉倒多少人,但要真正领略到它的真面目,还要付出艰辛的努力。
2015年7月,我有幸在布伦口一位朋友的帮助下,从白沙湖最西边登顶。这座看起来很平坦的沙山,我们用了两个半小时才到达预定目标,路途非常艰难,但感觉好像在一步步远离世俗,能有这样一种体验,真是不虚此行。
我们经过牧民的草地,绕过几十条小溪才到达山脚下。在白沙湖的背面,有一个天然的小湖,湖水浅蓝,山色艳丽。越往前走山越高,气温越低,阳光从雪峰上折射下来,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袭人的寒气。在一个绝妙的转弯处我们停下来,朋友说,这儿的角度最好,可以一览白沙湖全景。真是“烟霞深护万千重,天上风云起卧龙”,果然是神仙世界!
就这样,我们完成了一次仙境之游。时隔这么久,留在我心中的白沙湖的记忆,仍像刀刻一般,想忘都难。
进入布伦口,路旁河谷中星星点点的绿让人眼前一亮,瞬间我们看到了生命的迹象,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这种生命体便是高原的绝境湿地。虽然显得微不足道,但就是这些零零星星的湿地却使高原充满了活力和希望。
太阳刚刚露出山头,我们就到达了湖畔。站在这个雪山怀抱的白沙湖边,我竟然无语,这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因为这个地方太干净,干净得让我们已经习惯于喧嚣和浮躁的眼睛无法适应,我们的眼睛从没有看到过这样清净的物象。但是,当我站在湖边时,我分明看到了一双被风沙砥砺的尖锐目光注视着我。
湖岸隆起的一道道山脊,竟然是狂风中长啸的漫天沙粒铸就的,而如今静如处子般地盘亘于白沙湖之滨,无论生长在蓝天之下,还是倒映在湖水之中,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澄静之地。
平心而论,如果分解这片风景的所有因素,我更喜欢白沙山的倒影。蓝天如洗,白云悠悠,再加上环湖沙山的波浪起伏,倒映在湖泊的怀抱之中,给静静的湖水注入生命的活力,叫人浮想联翩。
没有波涛汹涌,也没有涟漪细纹,却能呈现白沙山纵横的骨骼,灰白的肌肤,让白沙山包裹在水晶宫里。
直到走出白沙湖,我对它的感性认识依然停留在模糊的印记中,想理顺却极难。
恰克拉克,永远是我梦境中虚拟的童话
“白沙湖”,实在是给每一个来高原的人上了一课:我心如镜,才能汲取天地之精华。
大家都知道高原有个白沙湖,但其名是什么可能却无人寻根究底,白沙湖就是我梦境中童话般的恰克拉克。
公元7世纪,唐朝玄奘从这里西去印度等中亚国家,除了对石头城塔什库尔干有过记载外,是否在恰克拉克逗留我们不得而知。20世纪初,穿越帕米尔高原的瑞典人斯文·赫定,匈牙利人奧里尔·斯坦因,也没有对恰克拉克有过任何文字记载。玄奘《大唐西域记》,成了斯文·赫定和奥里尔·斯坦因探访西域文明古迹的旅行手册,正是通过玄奘的原始记录,他们沿着这条险象环生的古丝绸之路,数次翻越葱岭,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斯文·赫定和奥里尔·斯坦因分别发现和盗掘了丹丹乌里克、楼兰、尼雅等古国文物,并把古国远逝的秘密封藏进了大英博物馆。
生活在帕米尔高原的柯尔克孜族人受生活环境影响,一些游牧民还居住在毡帐和毡房里。村落一般都在较平坦的山谷中,村庄周围有少量耕地,一般牧民只是在冬春季节居住在村落里,夏秋季依然要带着毡房到夏牧场居住。
在恰克拉克的那些日子,我的听觉和视觉好像都出现了问题,因为那个地方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们已经习惯于喧闹和浮躁的身体无法适应。
清晨,阳光静静地照在高原大地,羊群在草地上悠闲地走来走去。袅袅的炊烟成了白沙湖舞动的生命,一位老阿妈坐在草甸上,专注地绣着一个红毯。柯尔克孜族妇女的织毯工艺和刺绣技艺,早在公元7世纪就已经远近闻名。老阿妈的女儿和孙女坐在她身边,笑容满面地看着这个纯净的世界。她们身后的远方,就是西昆仑的第一高峰公格尔雪山。
远处牛粪的味道随风飘来,正在烤馕、洗衣的柯尔克孜族妇女也成了恰克拉克一道亮丽的风景。我们相机的快门声和笑声一样欢快,像马奶子的香味弥散在帕米尔高原的上空,浸透在白沙湖之中。我只能在想象中倾听雪山顶上云朵与冰山的耳语。这种安静让我感到慌乱,甚至生怕快门声不小心污染了白沙湖的洁净。
恰克拉克是天空、云朵、山峦、湖水互为一体的地方,夏日是最美丽的,世居在这里的柯尔克孜族人,祖祖辈辈生活在湖畔。湿地是他们生活的依托,无论是清晨,还是暮霭,人们在这里品味着绿色给他们带来的乐趣。
每次来到高原,迎着那扑面而来的清凉之风,望着湿地中溪流的律动,仿佛诗一般的旋律,瞬间让你心旷神怡。
寒冬的恰克拉克,早早会脱下美丽的外衣开始冬眠,于是春天的希望,夏天的憧憬便凝固在冬季,驻守着这片神奇的土地。若不是身临其境,我真不敢相信在这个荒凉之中还有如此一景。
每次看到心中这片纯净的湖泊,都有不同的感受,我被这种感觉震撼着,然后怀着高原人一样的敬畏之心,走过了它的春夏秋冬,来感悟它的灵魂。
柯尔克孜人,叶尼塞河流域走来的高原雄鹰
2 000多年前,柯尔克孜族的先民居住在叶尼塞河上游流域,元朝灭亡以后,由于中央集权到不了西北塞外,柯尔克孜族在西域烽烟四起的争端中处境日渐恶化,陆续迁徙到了帕米尔高原等地。居住在恰克拉克的柯尔克孜族人,就是那个时候迁徙于此。在圣洁的雪域高原,这些追寻山父水母的子孙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了恰克拉克的一户牧民祖来汗的家里,远远就看见她在门口用牛粪火烤饼,家里的亲朋好友都在帮忙。老人家一定要我们留下来。晚上,我们聚在一起,才得知第二天是他家人去世的周年纪念,周围的牧民都要来参加活动。
第二天,从山区赶来的牧民有300多人,男女老少相聚在一起,在祖来汗家门口的草地上,铺了几块30米长的餐布,上面摆满了手抓肉、油馕、油炸面块、油炸果、抓饭、烤饼、酸奶酪、酸奶疙瘩、奶皮子、酥油、酥油饼等。大家都围在餐布周围盘腿而坐,一同进餐。
人们说柯尔克孜族人的毡房有多大,餐布就有多大,以形容其食品之丰盛和待客之热情。冰山下的盛宴开启,主人不时地往我手里塞两块肉,让我摄影吃肉两不误。
走进柯尔克孜族牧民家中,首先打动你的是他们的眼神。不含任何矫揉造作的掩饰,没有任何杂质,坦荡清澈如阳光下闪耀的白沙湖,毫不戒备的赤裸直白,好似直看进你的内心深处。
第二天下午,我们继续前行,进入白沙湖的背面。
柯尔克孜族妇女尼亚孜汗正在门口制作花地毯,我耳边响起了舞动的旋律,眼前出现了一幅幅绚丽的画卷。这种天籁之音,这种诗情画意同宗同源,它们都来自大自然。
在这之前,我知道柯尔克孜族的约尔麦克,也就是一种编织技艺,这种编织技艺被列入新疆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帕米尔高原已经形成了“男人上山放牧,妇女在家编织”的家庭经济发展格局。尽管如此,社会上知道约尔麦克的人也很有限。
约尔麦克是以羊毛、驼毛为原料编织的各种物品,约尔麦克的编织在夏秋季节,基本流程工序是先剪羊毛和驼毛,然后捻成毛线,接著染色,最后才编织。
在尼亚孜汗家里,我们看到了她用两年时间亲手制作的传统服饰约尔麦克,色泽鲜艳无比。这件服饰是柯尔克孜族女子结婚时穿的,上面的扣子都是当姑娘时喜欢什么样的饰品,就把什么样的饰品缝到上面,这后面是用蚕丝一针一线缝起来的。这个帽子里面是用白布一层一层缠的,总共有100多层,一层有一层的意思,祝福新人婚后美满,早生贵子,也会被女孩子一辈子珍藏。在帕米尔高原冬季漫长没有色彩的日子里,这些如同鲜花一样灿烂的色调,丰富和装扮了柯尔克孜族人的生活。
柯尔克孜族人对白色一往情深,因为白色能引起对月亮、面粉、棉花、乳汁等一切美好事物的丰富联想,也有纯洁真诚的寓意。自然界中的每一种色彩,都被柯尔克孜族人赋予了深刻的寓意。
柯尔克孜族这个古老的游牧民族,对先民的文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尊重,如同他们千年来传唱的《玛纳斯》一样。正如柯尔克孜族的男子汉们热爱库姆孜,在库姆孜的琴声里骑着马儿徜徉在高原草场那样,约尔麦克是柯尔克孜族女性们热爱生活的最好体现。
柯尔克孜族人生活在海拔3 000米以上的高原,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生存环境的艰苦,与他们善良淳朴的个性形成鲜明的对比,折射出游牧民族千百年来坚持的精神。帕米尔高原的风沙和荒凉,也塑造了柯尔克孜族人彪悍冷峻的性格。
帕米尔的旅行,在我体内埋下一颗圣洁的、清冽的种子,我一定还会再来。
作者简介
赵登文,国家高级摄影师。在《中国国家地理》《环球人文地理》等国内外20多家刊物发表作品3 000余幅。获得国际、国内摄影大赛金奖、银奖、铜奖、优秀奖300多个,连续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7届、8届、9届人类贡献奖。2014年《国家摄影》金像奖获得者。现为中国摄影家协会、中国民俗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民俗摄影协会博学会士,多家媒体签约摄影师。作品突出边疆地区风光和民俗,以捕捉独特的地域文化为起点,形成了低沉厚重的独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