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莉莉
出租车司机张浩然出生于1988年,他的父辈27年前从甘肃榆中迁到玉门市的某个农场,后来搬到距离玉门镇2公里的镇上。2003年,玉门市政府搬迁至玉门镇,对他和他的家人来说是一个利好。
他说他能明显感觉到玉门市这两年的变化,“有很多公园都在建”,他父母的房子升了值,他自己又买了一栋房子,“去年是2000多元钱一平方米,今年已经涨到3000多元钱了。”他初中毕业,曾经去过很多地方打工,新疆、山西,“现在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里开出租车。”
他说玉门的特产是风,除了风以外,这些年农业、旅游业发展都挺好的,至少他的出租车生意比以前好多了。他甚至说人们吃的洽洽瓜子、黑枸杞很多原材料真正生产地来自于玉门,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切欣欣向荣”的意思。他把我拉到了80公里外的玉门老市区,他说的是,那个地方还停留在卡拉OK时代。“新玉门市早就改成KTV了。”
我们是夜里10多点到的,在黑暗里的戈壁滩里行走,看不到亮光。很久以后,远远地看到有一个地方有一片灯火,他说那就是老市区了。
玉门市老市区菜市场“便民信息栏”里贴了很多卖房子的纸条,张灿的那张并不显眼,它贴于半个月前。我在很多张纸条里关注到它,是因为上面说房子在学校里。
房子里很简单,有一股很长时间没人住的味道。他对我说有6、7个人来看了房子,一直没有成交。97平方米6.5万元,“具体的可以再商量”,房产证上写着1999年3月收房,他对我说,“我们这里没有产权的说法,你想住多久都行。说句不好听的,想住到死都行。你也知道我们这是资源枯竭型城市。”
他说着房子的一切可能性,装修、调整格局等等,也说着这座城市与生活,“冬暖夏凉,夏天非常舒服,就是白杨树有絮。生了小病,就去小门诊,大一点的,就去酒泉,这里没设备也没那么好的医术。”
这里曾被称为是全中国房价最低的城市,曾经有一段时间是500元钱一平方米。另一个人还告诉我说,“这两年还涨钱了,因为集中在一个片区,这个片区的房子稍微涨了一点。”在他看来,玉门老市区的房子其实没有价格。
这是玉门新市区和旧市区两个同龄人关于房子的故事。
在我不知道老市区真正的房价后,我对148元每晚的住宿费充满了好感,主要是房间特别宽敞,相比前一晚3倍价格的北京酒店的空间,我有一种当地主的感觉,非常奢侈的那种。他们告诉我说这是玉门老市区最贵的酒店,去年才盖起来,原来的地方是中国建设银行,后者搬走了。
他们还告诉我说,148元,你可以玉门老市区租一间70平方米的房子,住一个月。我有一种不经意间揭了老市区羞衣的羞愧感。这种感觉在我与很多生活在那里的人聊天以后,成为一种沮丧。
中国有118个资源型城市,有69个城市分三批被国务院列入资源枯竭型城市的名单。
这类城市在当下的中国几乎都面临着一个同样的问题:城市结构的转型。无论怎么转型,最高目标应是是人们的获得感。
城市的诞生,不是来自人类理性的计划,更多要依赖于城市所建立的地理基础。依靠水旱路交叉口,可以形成海纳百川的商业都市;依靠山梁之间交通要道,可以称为军事上的地理重镇;而依靠地底下资源的城市,则大多会称为靠山吃山的资源依赖型城市。
每个资源型城市自诞生之初,都需要面对一个终结的问题,即在资源耗尽之后,城市要如何继续存在。而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丰富的资源储备和稳定的生活环境,在城市生活的每个个体,因为长期置身于一套完整的社会分工和产业协作体系,往往很难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如今,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对于政府以及其中的每个人。
探访玉门老市区,这座有着“中国石油发祥地”之称的石油之城,我们看得到政府的努力,也看到了人間的艰难。
每个人都像草一样,顽强地活着,在那片戈壁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