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想”两个字上撒点野
谢宁远
生于江浙,现居北京。热爱写作和时装,立志做个不雅男孩,却也偶尔烂好人。新浪微博:@谢宁远Soda
看过电影《一个购物狂的自白》吗?Isla Fisher因买东西成瘾而债台高筑,我也有类似隐忧。
大学时,我一年出两本书,写几家专栏,又开着连载,加上父母给的生活费,林林总总加起来,高过不少上班族的月薪,但还是永远在缺钱。最夸张的是大三的冬天,在代官山的一家买手店,我隔着玻璃盯住一只1986年产的古董包,像猎人望着一只鹿。
数学很差的我大脑在这一刻运转飞快,心算出一个人民币价格。那是我刚血拼到“弹尽粮绝”准备回国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把它买下了。因此,当我深夜落地南京,看着爸爸早早把车停好,下来拥抱我,有种离家三千里终于得救的庆幸。想念是其次,更多是因为我兜里的钱连在机场买杯热美式都不够了。
真相总不那样好听。和挤破头想进时装业的男孩女孩一样,我喜欢那些变幻的灵感,但理想无法饱腹,再过几个月就告别学生时代了,我渴望一份体面的工作,可以辛苦,但必须高回报。物欲像一头盘踞在心底的困兽,要我自食其力去喂养。
室友们每天面试,改简历,乐此不疲,仿佛大家随时会一个接一个搬出去,而我像一座被架空的岛,对着四面汪洋,脚下的土壤不停松动塌陷。我想呼救,却又不知该拿什么理由喊出来。没人知道你在迷茫什么,这是无数种迷茫状况中最糟糕的一种。
终于,在一个被雨困在宿舍里的星期六,我被逼到了绝境的最边缘,纵身跳了出去。我打开常逛的一位时尚出版人的微博,给他发了条很无畏的私信推荐自己。没过几分钟,他的头像闪了一下,我抑制住尖叫打开一看,他写:“周一上午10点,去10楼找我助理。”我忍住什么都没多问,抓了把伞下楼,冲进报刊亭买了那本他主编的杂志,找到了地址。剩下的问题都很简单,给辅导员打电话请假,买了张次日清晨飞北京的机票。刚推开校园与真实世界之间的这扇蓝色大门的我,本就两手空空,没押注的人从来都不怕输。
踏进那栋写字楼,一出电梯,刘雯的巨幅海报就闯进我的视线,又清冷又美。出版人的办公室像个单人公寓,插在玻璃瓶里的芍药很新鲜,巨大的玻璃幕墙阳光很好,桌上还有未开瓶的香槟。
他刚结束上一个日程,一落座就焦虑地在桌上翻来翻去,大声呼叫助理:“香水在哪儿?”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想起包里有一小瓶很清淡的Jo Malone,默默递给了他。香水这种见仁见智的危险项目,一旦气味不讨喜就足以搞砸。好在他似乎还挺喜欢,一边在手腕间压了点,一边打量我:“紧张什么,坐。简历我再看一下……咱们有10分钟可以聊。”
“好了,下周来上班。”对我进行了一番问题轰炸后,助理在门上叩了两下,时间到了,于是他拿起包就朝外走,出了门,又回头朝我补了一枪,“对了,小朋友,别跟我说毕业前学校事多走不掉什么的,不肯做点牺牲就说明还不够热爱。我会观察你的能力,想不费力气就留下来,你就太天真了。”
那一整个下午,我走在北京春寒料峭的街上,高兴得有点找不到北。我在这里学到的第一课就四个字:勇敢一点。在理想和你的距离不超过一个手臂的长度时,你没有伸手去抓,不是够不到,只是被这两个从小就慎重无比的字眼吓破了胆,其实拿出一点撒野的精神,没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