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重臣曾国藩是中国历史上颇具影响的人物,其家风甚严。当年无论公务多么繁忙,他都坚持给子女写信,为他们批给诗文,探讨学业和生活中的种种问题。在曾家,男子“看、读、写、作”缺一不可;女子“食事、衣事、细工、粗工”须样样精通。勤奋、俭朴、求学、务实的家训家风,一直为曾家后人所传承。
走进上海徐汇区桃江路,一股浪漫、怀旧的欧式风情扑面而来。这里曾是法租界,道路两旁已有八十多年历史的法国梧桐,笔直参天。在桃江路8号一所古朴的老宅中,居住着中国历史上颇具影响力的人物——曾国藩的后人。
年过七旬的周麒老人,是曾国藩最小的女儿曾纪芬的外孙。曾国藩共有3子5女,可惜3个儿子,长子曾纪弟,一岁便夭折;老二,著名外交家曾纪泽体质也不好,活了51歲;老三曾纪鸿是著名的数学家,年仅34岁就去世了。兄弟姐妹中,只有小女儿曾纪芬最长寿,活到91岁。
虽然周麒是曾国藩的第四代后人,但从他的身上,仍能很强烈地感受到曾家的遗传。走进他的家:已经裂缝掉漆的地板,一米宽的小茶几,陈旧的桌椅,案头至少有几十年历史的台灯,阳台上堆满的书籍和手稿……让人不禁想起了曾国藩的十六字箴言:“家俭则兴,人勤则健,能勤能俭,永不贫贱。”
誓不以军中一钱寄家用
百年来,曾国藩在治家和教育方面的过人才能,是人人佩服的。青年毛泽东在致友人的信中说“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
曾国藩一直要求家人生活俭朴,远离奢华。他在京城时,见到世家子弟一味的奢侈腐化,挥霍无度,便不让子女来京居住。他的原配欧阳夫人一直带领子女住在乡下老家,门外不许挂“相府”、“侯府”的匾。曾国藩要求“以廉率属,以俭持家,誓不以军中一钱寄家用”,欧阳夫人在家手无余钱,只能事事躬亲,下厨烧灶、纺纱织布。当时乡里人都说,修善堂(办理乡团事务的地方)客人很多,常常吃饭要摆好几桌,杀一头猪所得的油,只够用3天;而黄金堂(欧阳夫人所住的宅子)杀一只鸡的油,也能用3天,可见她是多么节俭。
除了“俭”,曾国藩对子女家人的另一条要求是“勤”。作为晚清重臣,曾国藩日理万机,但他坚持给子女写信,为他们批改诗文,探讨学业和生活中的种种问题。他写信给儿子曾纪泽,要他每天起床后,衣服要穿戴整齐,先向伯、叔问安,然后把所有的房子打扫一遍,再坐下来读书,每天要练1000个字。
曾国藩还敦促家人每日坚持学习,并多次为全家拟定严格的学习计划:“吾家男子于看、读、写、作四字缺一不可。女子于衣、食、粗、细四字缺一不可。”
曾国藩对几个女儿甚至媳妇一点也不含糊,他给每个女眷都写有一份功课单,要求她们必须掌握四项技能,具体内容包括:早饭后——做小菜点心酒酱之类(食事);巳午刻——纺花或绩麻(衣事);中饭后——做针线刺绣之类(细工);酉刻(过二更后)——做男鞋或女鞋或缝衣(粗工)。曾国藩要求她们每日做女红,并且要“验工”:“食事每日验一次,衣事3天验一次,细工5日验一次,粗工每月验一次,每月须做成男鞋一双。”在曾国藩的教导下,曾家的女性中出国留学者有之,取得博士学位者有之,在很多领域作出了贡献,和曾家的男人们相比毫不逊色。
“满女”成夫家掌门人
曾纪芬1852年出生在北京贾家胡同,曾国藩寓所。周麒说:“外婆是曾国藩最小的一个女儿,湖南人称之为‘满女。曾国藩对家人十分严肃,只有对‘满女不一样,非常疼爱她。”满女12岁时,曾国藩给她看相,然后很满意地对夫人说:“满女是阿弥陀佛相。”曾国藩看得很准,小女儿果然在几个兄弟姐妹中最为长寿多福。
在教育上曾国藩却一点不放松,“满女”从未享受过贵族小姐的奢侈富贵,穿的衣服也都是姐姐们留下的。有一次全家去南京,曾纪芬穿了一条缀青花边的黄绸裤,还是她去世的嫂嫂的。结果曾国藩看见后,马上教训她太奢侈,曾纪芬连忙去换了一条由嫂嫂留给三姐,之后又转给她的旧裤子。曾国藩在家书中告诫女儿:“衣服不宜多制,尤其不宜大镶大缘,过于绚烂。”
1875年,曾纪芬嫁入湖南衡山聂家。曾国藩规定,每个女儿出嫁,嫁妆不得超过200两银子,同时嫁妆中还有父亲亲手书写的功课单。曾国藩想把女儿培养成一个勤俭持家的家庭主妇,而实际上“满女”做得远比父亲所期望的更好。
曾纪芬的丈夫聂缉(gui)是一个有才能的人,深受曾国藩的影响,先后跟随曾国荃、左宗棠和李翰章(李鸿章的弟弟),埋头苦干,勇于任事。从江苏省一个小官,最后分别在江苏、安徽、浙江三地任巡抚。曾纪芬在其身边,一直用父亲的谨慎为人之道,时时提醒辅佐文夫。
进入民国,聂家移居上海,在聂缉去世后的三十多年里,曾纪芬都是聂家的掌门人。跟父亲一样,她十分关注对子女的教育。聂缉、曾纪芬夫妇共有8个儿子,4个女儿。即使子女长大成人,她仍然随时耳提面命,毫不疏忽。在她的教导下,几个儿子都各有一番作为;女儿们一个个也都嫁入清末民初风云一时的豪门。
台大外文系教授张心漪是曾纪芬的外孙女,她在回忆录中写道:“外婆从不穿戴华服,房里也没有任何摆设。一张腰子形的书桌,上面放着圣经、眼镜、镇纸、笔砚。有一个贝壳碟子,里面放几条茉莉花,一张藤椅,上面放个花布靠垫。她每日就在这里读经看报,练习书法……衣服也永远是蓝袄黑裙,缎帽锻鞋,饰物则有一根翡翠扁簪,一颗帽花,一副珠环,一只手表。几乎从无变化。”
多才多艺的曾外孙
周麒拿出一张曾纪芬和子女们的合影,照片中的男士都是一袭长衫,女的一律紧身小袄,围绕在曾纪芬左右。但其中却有一个小姐例外,她一身花衣花裙,烫着头发,一脸俏皮的表情。周麒笑道:“这就是我的母亲聂其璧,外婆最小的一个女儿,她绝对是个反传统的现代派。”
“母亲从小在教会学习长大,接受西方教育,她喜欢看戏、看电影、会朋友,有很多社交活动,谁也拦不住。”中学毕业后,聂其璧出落得亭亭玉立,特殊的家庭背景和一口流利的英语,使她结交了很多的外国朋友。
但洋派的聂其璧秉承了曾家的教育理念,“不靠父辈,亦能自觅衣食”。抗战中兵荒马乱,她只身随丈夫辗转昆明,留下了两个正在读书的儿子跟学校转移。周麒步行两个多月,才走到四川重庆,一路上历经风险。但聂其璧得知后却说,“这很正常,是你们难得的人生经历和精神财富。”
抗战时期,周麒考入西南联大,后又在清华大学机械系深造,毕业后先后任教于清华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从事教学与科研工作。退休后,周麒随子女,长期居住在美国。闲暇时光,老人喜欢在世界各国游历,品尝美食,并把自己的见闻和感受写成随笔。他的爱好很多,年轻时喜欢摄影,拍摄的作品获过摄影界的大奖,他自称“仅供娱乐”的油画,也得到过名家的夸赞。
周麒最大的爱好是打桥牌,且牌技高超。改革开放后,他所著的关于桥牌规则的文章,引起了国际桥联协会的关注,《纽约时报》曾全文刊载。他还是世界桥牌比赛的裁判之一。
回到上海,周麒不常出门,偶尔会去一些老牌的私人俱乐部活动,静静地坐在角落,独自欣赏音乐,颇有些老贵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