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结构中“×”、“中”的问题讨论

单曼曼

摘要：“中”是现代汉语最基本的方位词之一，历代学者主要是从与相关方位词，如“内”、“里”、“上”等对比的角度展开探究的。本文通过一定的语料分析，从“×中”结构出发，通过对“×中”结构中“×”的词性分布情况的讨论，探究其表达的语法意义；在此基础上探索出“中”的词性及表达的不同语法意义。

关键词：“×”；“中”；词性；语法意义

一、引言

前人对“中”有过不少的研究，如邢福义（1996）从结构功能和语义搭配的角度揭示“中”区别于“里”的特殊之处；黄芳（2006）从历时语法化的角度揭示“中”的演变历程，从认知角度对其进行解释；杨江（2007）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利用容器图式清晰地展现了“中”的方所范围。“中”由名词演变而来，还会进一步虚化，如“理想中”、“谈判中”的“中”已不表示方所义。若“谈判中”出现在谓语的位置，可以说“中”已经虚化为动态助词了，相当于“着”。本文在前人分析研究的基础上，以词性和表达的语法意义为出发点，对“×中”结构中“×”、“中”的问题进行探究。

二、“×”的词性分布情况

由于方位词“中”的虚化，能出现在“×中”结构“×”位置上的词语（包括短语）出现了泛化。分类是为研究而服务的，研究的角度和目的不同，对“×”的分类也会有所不同。本文基于传统语法分析，探究不同词性的“中”表达的不同语法意义，所以首先基于词性问题对“×”进行分类。将其分为动作动词或动词性短语和非动作动词或短语两大类。

（一）“×”为动作动词或动词性短语

“×”为动作行为的动词或是动词性的短语时，构成的“×中”结构多在句中做状语，表示处于某种状态之中。如：

（1）挣扎中，她决定一走了之。

（2）撤退中，他们给敌人严厉的惩罚。

（3）深入受理中，他们又都成为怀疑对象。

（4）楼房正在修理中，不能上去。

（5）其他一些引进外资的项目正在谈判中，前景还算乐观。

例（1）（2）（4）（5）中的“×”为动词。（3）中的“深入受理”为动词性的状中短语。其中的“×中”都做状语，表示处于某种状态之中。“×中”结构中“×”为动词性的情况比较少，但其特殊性值得我们关注。通过观察例子我们发现（4）和（5）中的“修理中”、“谈判中”前有副词“正”，而且“正在×中”充当谓语，此时的“在”已不是介词，此时的“中”也不是方位词。

（二）“×”为非动词性词语或短语

1.名词或名词性短语

“×”为名词或名词性短语的情况比较常见，如“眼中、脑海中、森林中”等。能出现在此结构的名词及名词性短语主要有处所、时间名词；数量、偏正和名词性联合短语，主要在句中做主语、补语、状语和定语。如：

（6）山中無老虎猴子称霸王。

（7）我的眼中只有你，没有其他人。

（8）假期中，她去了向往已久的城市--东京。

（9）一周中，她只上过两次班。

（10）青年少先队中有几个有才艺的姑娘。

（11）房子和庭院中满是积水。

（6）到（8）中的“×”为名词，其中（6）中的“山中”在句中做主语，表示具体的处所。（7）中的“×”是身体部位的一般名词，表示抽象的方所义，在句中做定中短语的中心语；（8）中“×”是时间名词，在句中做状语。（9）到（11）中“×”是名词短语，其中（14）是数量短语，在句中做状语；（10）是定中性偏正结构，（11）是名词性的联合短语，都在句中做主语。

2、形容词或形容词性短语

能进入“×中”结构中的形容词多是表示与心里活动有关的性质形容词，邢福义（1996）认为，这里的形容词“或者表示光线色觉，或者表示境况氛围或者表示心理状态、神志状态等”。可在句中做主语、状语、加“的”做定语，但状态形容词几乎不能进入该结构。如：

（12）恐惧中，她脸色发青，腿脚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13）好可怜，一生下来就陷入欺骗和虚无中。

（14）那是平稳中的险峻、流畅中的抑制、开放中的封闭、正常中的奇特，永恒，静止而又内涵着不可见的焦虑。

（12）（13）表示心理状态，在句中分别做状语和宾语。（14）表示境况氛围，做定语。

3、代词

多是表示复数的人称代词，但这种情况相当少见。在句子中多做定语。如：

（15）许多年后，他们中的一些人已身居高位，走遍万水千山。

（16）我认识他们中的许多人，你想认识吗？

（17）我们中有些人有着非常艰辛的生活经历。

（15）、（16）中的“他们中”作定语，（17）中的“我们中”作主谓谓语句的大主语。

“×中”结构中，当“×”为动作动词或动词性短语时，主要在句中作状语；当“×”为名词或名词性短语，主要在句中作主语和状语；当“×”为形容词或形容词性短语，主要在句中作状语和定语；当“×”为代词时，主要在句中作定语。观察例句可发现，当“×中”在句首作状语和主语时，可以前加介词“在”；此时的“在×中”在句中充当状语如例（3）可改写为“在挣扎中，她决定一走了之。”同理例（2）、（3）、（6）、（7）、（8）、（10）、（11）、（12）、（16）也可进行如此改写。

究其原因在于介词常放在方位短语的前面，构成的介词短语常在句首做状语。“×中”做句首状语时，前加介词“在”组成“在×中”也是做句首状语，“在”要不要都可以，但是当“在×中”在句中作状语时，则不能省去“在”。如（4）不能变换为：“他们撤退中给敌人严厉的惩罚。”必须加上“在”。

三、“中”的词性问题及表达的语法意义endprint

“中”本义是“建鼓”，是典型的名词，后引申为“中间、中央”义，又引申为“一切之中”，演变为方位词。《现代汉语八百词》“中”的解释为：“（方位）在一定的界限以内；里，不能单用。”实际上“中”的词性、意义和用法是不断发生变化的，出现词性虚化、意义抽象化和用法的泛化。到现代汉语中已有动态助词的的用法。第一章节中“正在修理中”的“中”已演变为动态助词。本节对“×中”结构中“中”词性的讨论就是从方位词和动态助词来展开的。

那如何区分不同词性的“中”？张大红在（2004）指出，“中”在作动态助词时，“（在）×中”做谓语，一般出现在句末，表示方位结构的“中”一般出现在句前或句中。需要补充的是动态助词是典型虚词，一般附在动词和形容词的后面，与“着”有相通之处，表示动作或状态正在持续，“×”前面可以出现副词。而方位词一般放在名词或名词性短语的后面，“×”前常带“的”加定语。这也是本文以动词性和非动词性为标准将“×”分类的原因。只有当“×”为动词性的词语或短语时，“×中”结构中的“中”才有可能为动态助词。

观察例（1）到（5），根据刚才提出的区分方位词和动态助词的方法，可将（1）到（3）归为方位词，将（4）和（5）归为动态助词。第二部分及第三部分的例子中的“中”尽管虚化程度和所表达的意义有所不同，但都具有一定的实在义，表示一定的方所，还没有完全虚化为动态助词或词缀。

（一）方位词“中”表达的语法意义

方位词的基本意义是表示方所和空间位置。 大部分方位词都能表示时间意义，“中”也不例外。刘丹青（2003）中所说“语言学中的处所主义相信，处所方位范畴是人类语言中最基本的关系范畴，其他许多关系范畴常常可以看做这类范畴的隐喻或隐身……与处所联系最紧密的是时间范畴。”解释了方位词表示时间意义的原因。虚化是语言发展的正常轨迹，词语的虚化就意味着用法和意义的变化。本章以此为基础，将方位词“中”表示的意义分为基本义和虚化义。基本义包括具体处所义、时间义；虚化义包括抽象的时空范域义、动作进行义和情态义。

1、表达具体处所义

方位结构“×中”的“中”在表示基本义很容易能确定，这与“×”的词性及表达的意义有很大的关系。从上一章节的分类中就能看出在表示基本义时“×”通常为具体的名词或名词性短语（时间名词和数量短语除外）。“中”本身有表示“内中”的意思，与“里”有一定的相通之处，所以“中”还有一种与外界有明显界限的意思。特别是当“×”为具体的处所名词时，“中”所表达的这种意义更加明显。如例6）、11）中的“山中”、“房子和庭院中”，类似的还有“碗中”、“森林中”、“大厅中”等。

2、表达时间义

当“×”为时间名词和表示时间的数量短语时，“中”表示时间义。如例8） “假期中”，此时的“中”表示在这个时间段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如张艳丽（2010）所说的“在表示时间意义中，有的强调一个时间段，强调从开始到结束这个时段里经历了什么事情或存在什么情况。有的强调一个时间点，强调事件发生的时间。”在大多数情况下，“中”表示时间意义都是强调事件发生的时间段，又如“旅途中”、“休假中”、“春天中”等。只有在强调特定的事件时，表示时间点。她所举的一个例子是“文革中”，强调“文革发生的时间”。

3、抽象的时空范域义

表示抽象的时空范域义时，方位词“中”虚化的程度不深，还表示一定的方所义，与“具体处所义”相对应。典型的“×”为抽象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如：“眼中”、“经济市场中”、“精神世界中”、“中国文化中”、“逆境中”、“幻想中”等都表示一种抽象的空间范围。其中的“眼中”也能表示具体的处所，指眼睛内部，如“眼中长有一个肉瘤”，此时的“中”可换位“里”。在多数情况下，“眼中”表示一种抽象的范域义，如“我的眼中只有你”等。“經济市场中”这里的“市场”不是具体的可见的菜市场，表示一种抽象的经济范围。“精神世界中”、“中国文化中”、“逆境中”、“幻想中”中的“中”表示在这个抽象的范围内，不允许越过这个时空范域。

4、动作进行义

“中”表示动作进行义时，“×”通常为表示动作行为的动词或动词性短语。例（1）到（3）中的 “挣扎中”、“受理中”的方位词“中”，甚至例（4）、（5）中的“修理中”、“谈判中”的动态助词“中”都表示动作进行义。表示动作进行义的都可在“×中”加上“在……的过程中”，改写为 “在挣扎的过程中”、“在撤退的过程中”、“在受理的过程中”、强调“挣扎”、“撤退”动作进行、持续的过程，此时的“中”进一步虚化，已没有方所义。

5、情态义

在表示情态义时，“×”通常由形容词或形容词性短语充当，也可以由表示性状的体词性词语或短语充当。此时的“中”已没有方所义。例（12）、（13）中的“恐惧中”、“欺骗和虚无中”，再如“悲痛中”、“昏迷中”等都表示一种状态义，多表示一种消极的状态义，暗含了这种状态的持续性，表示在这种状态中、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动态助词“中”表达的语法意义

“中”由方位词发展到动态助词，其虚化程度进一步的加深，已完全失去了方所义。其虚词性越来越凸显，相当于“着”，在句中有时可以相互替换。

“×中”结构中的动态助词主要附着在动作动词或动词性短语后面，表示动作正在进行，强调动作的持续性。前面常出现副词“在”、“正在”和“还”等，在句中作谓语。如例（4）、（5）中的“正在修理中”、“正在谈判中”，再如：“剧本正在写作中”、“战斗正在进行中”，此时的“在”也不再是介词，而是时间副词。“在×中”主要作谓语，其中的“中”都可以由“着”来替换，“正在修理着”、“正在谈判着”等。但二者并不完全相同。

张大红（2004）认为“中”具有动态助词的用法，源于“中”本身意义。她认为 “‘中可以介于两段之间，也可以用于动作的开始和结束之间，凡是动作都有开始和结束，在开始和结束中间就是动作持续的一种状态。所以可以用来说一个动作的进行当中，在相对的两点参照的中间我们都可以用‘中”。她的说法有一定道理，是从意义方面解释的，但笔者认为“中”具有动态助词的用法是自身发展的一种正常趋向，根本原因在于语法化。“中”在上古时期是典型的名词，慢慢发展为方位词，最后虚化为虚词，相当于“着”，可能还会进一步的虚化为词缀。

本章节主要探讨了“×中”结构的中“中”的词性问题及所表达的不同语法意义。将“×中”结构中的方位词“中”表示的意义分为基本义和虚化义。基本义包括具体处所义、时间义；虚化义包括抽象的时空范域义、动作进行义和情态义。动态助词“中”相当于“着”，表示动作正在进行，强调动作的持续性。

四、结语

“中”最基本的用法就是充当方位词，表示“在……之内”，但其虚化为助词的用法也是值得我们关注与研究的。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通过一定的语料分析，基于“×”的词性分布对方位词和动态助词“中”进行区分并对其所表达的语法意义进行分别讨论，加深了我们对“×中”结构的认识。

【参考文献】

[1]邢福义.方位结构“×里”和“×中”[J].世界汉语，1996（4）.

[2]黄芳.方位标“里”“内”“中”的历时考察及认知解释[D].华中师范大学，2006.

[3]杨江.方位词“里”、“中”、“内”的语义认知分析[J].湖南科技大学报，2007（10）.

[4]张大红.方位词“上”、“中”、“下”的综合考察及认知解释[D].华中师范大学，2004.

[5]刘丹青.语序类型学与介词理论[M].商务印书馆.2003.

[6]张艳丽.方位词“中”、“里”、“内”研究[D].上海师范大学，201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