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云压下来,窗外开始变黑,一场暴雨势在必行。阿夏开始担心父亲回来时会淋到雨。他去了新房子那边,虽然去年装完了,但除了家具在散味,还有些零碎活没有结束。之前订下的电器商家不停催促安装,父亲对水电很在行,顺理成章的,新房子的这类盯场的活都交给了他。
电话打过去,他说已经下楼了。雨也几乎在同时落了下来。他拒绝了让女婿送伞来的建议,说不远,雨一时也不会太大,走过来就行。
阿夏坚持还是送,但没有眼力见的老公坐着没有起身,一通催促后,他慢悠悠下楼了。
严格来说,他们会在路上相逢,一条直路,并无旁道。但是偏偏,老公走在了路的左侧,没有瞅见靠着右侧屋檐边走的岳父。作为没有什么心思的人,他不会想到淋雨的人会尽可能靠着门脸房溜边行走。就这样心无杂念地举着伞前进。直到凄厉的铃声响起,耳畔传来老婆怒不可遏的声音。“让你接个人,你接到哪去了,人都回来了。”
也怪不得阿夏恼怒。开门见到淋得湿透的父亲一人站在那里,就像是揭榜时没有见到自己的名字,笔试面试通过最后被顶替,查征信发现自己有多次逾期,失望羞愧愤怒纠结在一块。
找了一个办什么事都不能利利索索的人做丈夫,这已经是一种不容更改的配置。起初她颇有点不认命,试图用热忱之类来修复,但最终发现仍是只能不了了之。而她办砸了事的老公呢,眼下他又要转岗了,新工作比过去麻烦太多,心情本来也不是很好,被阿夏暴风骤雨数落了一通后,也有点闷闷不乐地回了书房。他知道自己闲懒惯了,也不是灵活之人,没有幽默感可以抖落,不会察言观色,不管在哪里,都是一个单调的形象。但,就是没法调动起来,调整自己是一件很既困难又累人而且收效甚微的事情,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使别人满意起来。
尽管,他完全感知到了这些或明或暗的不满—跟着能干又挑剔的岳父岳母住在一块,你不可能活得像个自由人。他们在帮你照料抚养儿子,帮你买菜做饭晾衣,帮你装修新房,甚至补贴家用,放弃打牌跳广场舞,完全因为女儿的缘故,并非乏善可陈的自己—如果自己伶牙俐齿,爱说爱笑,人见人爱也就罢了。
大家可能彼此都在忍着,等待一个爆发点。
这也是阿夏想要快点搬进新房的原因之一。再挤在一起,人们就会撕破脸皮。
老公回家坐沙发刷手机,眼里没活,不会哄老人,也不会揽下带孩子的琐碎事情,对挖掘宝宝的潜力也没有什么热情……这些事情,她都可以从长计议,或者鞭促执行,她已经调低自己的预期,并开始接受婚姻的局限—你不能指望一个人给你带来多少便利,倒是可以随时感受一个人给你带来多少不适,但是1950年代生人的父母不会。他们只会带着焦虑和埋怨的语气,私下数落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不顶用的男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看看你找的人,什么事都做不成,最后还不都是你受累,别人家的……
这种直露的担心与关切,听起来几乎不可能令人愉悦。阿夏只能仗着亲生女儿的关系,对着父母发点火气。发完之后,再做点思想工作,类似他是这样的性格,不是耍心眼的人。这几年相处,你们也清楚。是有缺点,但大家都有……
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后,一般也能奏幾个小时的效。直到下一轮的事端再起,一家人再次在这个抱怨的环节相逢。
如此往复。
要结束或削弱这种冲突,大概只能寄希望于新房子的迁入了。在结束完这通咆哮后,阿夏逐渐恢复了平静,窗外的雨势也小了很多,她不由得泛起了希望,这种日子快要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