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代文艺兵的对话

2017-08-24 02:19成亚平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文工团战友朝鲜

成亚平

简 介

那凤鸣,1932年出生于四川自贡市。1949年12月参军,在志愿军3兵团12军文工团任演员。1951年赴朝参战,参加了第5次战役、金城防御战、东海岸反登陆设防等。1954年回国,1955年转业到地方工作。现已退休。

韩月乔,1957年11月出生于浙江衢州,祖籍山西左权县。1970年考入芜湖文工团,1973年考入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任舞蹈演员。1983年至1985年在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学习表演,1986年调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电影制片厂演员剧团至今。1987年至1989年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美术系学习,2013年至2015年在北京大学美术专业研究生班学习。曾主演过电影《爱情与遗产》《孔雀公主》《白桦林的哨所》《炮兵少校》等20余部电影和上百部影视剧,出演中国新时期唯一一部立体电影《欢欢笑笑》的女主角,并在各个领域获奖。

前年春节,我到12军大院子弟韩月乔家做客,见到80多岁的月乔妈妈步履轻盈、精力充沛,丝毫不减年轻时的风采,便问道:“那阿姨,你一生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记忆最深的是什么?”那阿姨半天没有回答,大家又开始玩乐,都忘了这茬事情……

突然,那阿姨站在人群中间大声说:“你们不是问我一生中记忆最深的是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们,是战争!”

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这大过节的谈起这么沉重的话题,似乎不太合乎气氛。月乔想打断母亲的话,阻止她说下去,我说:“还是让那阿姨说吧,我想听听。”

那阿姨表情严肃,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我如今很满足!我的战友,有些在朝鲜战场上再也没有回来;有些身负重伤,落下终身残疾;有些已经故去……我现在有你们这些年轻朋友,每年还与一些战友相聚,已经很满足了。”

这时,我想到韩月乔常常对我说起她母亲的一些往事……

韩月乔:

中央军委原办公驻地,位于北海公园东一个古老的院落三座门,以前是我外公,满族后裔的家。母亲时常谈到门前的大槐树,那是她儿时最喜欢玩耍的地方,也是她至今难以忘怀的记忆。我记得,我带着母亲参观自己工作了30年的八一电影制片厂厂史馆时,在一排排陈列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以来的军服前,我指着中间60年代,我们这一代有着深刻记忆的“解放式”军服,得意地告诉母亲:“妈妈,你看,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穿军装的,当年最小的衬衣,穿在身上口袋都到腰带那里了。我一直穿军装到现在,各种军服换了好几套了。”母亲没有说话,领着我在最前面的女装前停下。然后,指着列宁装说:“我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穿军服的。”渐渐地,我开始了解母亲的从军经历。

1949年重庆解放初期,母亲在重庆国立中央工校读书(解放后称建工大学,现在已经合并到重庆大学)。她和那个时代千千万万的热血青年一样追随革命浪潮,毅然放弃了“大小姐”的安逸生活,投入到“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神圣战争中。在朝鲜战场的4年是她一生中最难忘、最重要的经历。

那凤鸣:

1949年初冬,重庆解放了。那时我还不满18岁,受那些追求理想、追求进步的同龄人影响,我像他们一样弃学报名参军。我被分配在一支英雄的部队——解放重庆的第12野战军,成为一名文工团员。入朝鲜前,我们住在重庆化龙桥,我没有告诉母亲,就偷偷与大队人马出发了。

1951年3月24日晚上8点半,我随着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2军政治部文工团二队,唱着《志愿军战歌》,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从渡江的当晚,我们就开始了连续半个多月的急行军。每个女兵除了背包,还随身携带米袋、干粮、水壶、雨衣和挖防空洞的洋锹、十字镐等,负重几十斤。这对来自农村的战士也许不算什么,但对我们这些刚从大城市参军的学生兵来说,无疑是严峻的考验!

最初,领导在出发时会告诉我们今晚走六七十里或是八九十里。后来,领导不讲了,我们也不问,反正天一黑就出发,天亮了就钻进山沟,自己找一个隐蔽的树荫或低凹地休息。石头作枕,大地当床,雨衣当被。饿了,吃把炒面;渴了,喝口雪水。遇见敌机轰炸,就立即分散到公路两边隐蔽。就这样走了大约20天,我的脚上打满了血泡,血泡磨破了和布袜粘在一起,疼痛难忍,用水浸泡后才能脱下来。

尽管环境险恶,生活艰苦,而且随时面临着流血、牺牲,但我们这些初次上战场的女兵们没有一个怨苦叫累,一心牢记着出征前的誓词:“我们是中国人民的优秀儿女,我们是毛泽东教导下的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革命战士,为了反对美帝侵略,解放朝鲜,保卫祖国,保卫世界和平,我们志愿赴朝参战……”

有一天,我们跟着队长和指导员,带着锣鼓家伙就出发了。部队马上要出发打仗,我们是代表军首长去慰问鼓励他们的。我看见约一个团的战士个个精神抖擞,全副武装,排列整齐地坐在自己的背包上。领导简短动员后,战士们激动地高声呼喊:“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为祖国争光,一定要打败敌人,一定要取得胜利归来!”

那种群情激奋的场面,真让人永生难忘!战士们的嗓子都喊哑了,我也和他们一样的激动。领导宣布出发后,战士们背着背包,扛着枪支,带着干粮,昂首阔步地成一路纵队向前。这时,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左手提着锣,右手拿着锤,毫无节奏地“咣咣”敲着,不停地跟着部队向前跑,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欢送他们的。

刚入朝鲜,我们即参加了第5次战役。朝鲜的春天多雨,有天夜里,我們踏着泥泞的道路翻过了一座大山。天亮后,进入了一个村庄。只见这里绿树成荫,溪水潺潺,景色十分秀丽。村里的房子虽然不算大,但比我们过去见到的好多了,里面好像铺的是木地板,还有做工精美的橱柜,但没有主人。地里整齐地种着绿油油、水灵灵的青菜,有点像我国江南初春时的样子。我们入朝鲜后一个月都没吃过青菜,多是吃炒面,真想拔几棵煮煮吃啊!可是有人提醒大家:“要注意群众纪律,注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们一棵也没敢动,只是望梅止渴,干流口水,后来大家才知道,我们已穿插到了南朝鲜。

韩月乔:

小时候我曾问过母亲,当年你们文工团都做些什么呀?母亲说,没有战斗的时候演出;有战斗时送伤员到后方。的确,在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文工团员的任务不仅仅是演戏,作宣传,实际上还要担负很多繁重的战地后勤工作,在第5次战役第二阶段,妈妈就经历了令她终生难忘的血与火的考验。

作为一名文艺战士,母亲和她的战友们经常要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敌方炮火封锁线,到前沿阵地为战士们演出。无法演出时,就带领轻伤员到后方,所谓后方,一路也都是枪林弹雨。因此,文工团员在朝鲜战场牺牲负伤的比例很大。在一次敌机轰炸中,母亲所在的军文工团一次就牺牲了7名团员。至今,母亲还记得他们团刚入朝鲜不久就牺牲了的那名年轻的小提琴手……

那凤鸣:

第5次战役第一阶段结束后,部队从西线向中线转移,来到昭阳江边。我们把鞋袜和棉裤都脱下来,涉水过河,水很深很冷,同志们浑身上下被江水浸透……

过江后,我们顺着山沟里的一条羊肠小路往上爬,拐进另一条山沟时,天亮了,我们就地隐蔽休息。连日的急行军实在是太疲劳了,我就在沟底小树丛的石头地里铺上雨衣蒙头就睡。睡得正香,忽听有人大声说话:“这是谁?还不快起来,快到背靠战场的山脚下隐蔽起来,温凤池已经牺牲了。这边面对敌人的阵地,炮弹打过来正好落下,赶快走。”

我把蒙住头的雨布掀开,果然热乎乎的,炸弹在耳边轰鸣,此起彼落。敌机顺着山沟向下俯冲,我们赶快收拾东西转移到背靠战场的山脚下去了。山那边就是我们的炮兵阵地。这就是著名的加里山战斗。

温凤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小提琴手,参军前就读于西南音乐专科学校。他性格文静,多才多艺。他的父亲温良曾任孙中山先生的随身机要报务主任,是同盟会元老。他是家中的独子,牺牲时年仅21岁。他的牺牲令我们悲痛万分,恨不得立即上战场,为烈士报仇。

傍晚,晚霞把天空映照得一片殷红。陈队长和侯指导员带我们去向温凤池的遗体告别。在路边的一棵大松树下,掩埋着烈士的遗体。他的身下铺上了厚厚的落叶,坟头覆盖着松枝和鲜花。树身削去了一块皮,用钢笔写着“志愿军12军文工团烈士温凤池之墓”。

亲爱的战友,安息吧!你的血绝不会白流!

韩月乔:

母亲说,她重庆的战友,原文工队队长贺增德于20多年前办了一个小刊物,叫《情溪》,每期刊登分散在全国各地的战友们对战争年代的回忆,以及晚年幸福的生活经历,目前已经出了近300期了。

那凤鸣:

入朝鲜后不久,有一天,我们来到昭阳江南岸的一个村子,执行转运伤员的任务。村里有一间十分破旧的小屋,李利和我走到它的门口,看到屋里面脚对脚躺满了不能行动的重伤员,大约有20人,李利让我负责照顾他们,然后她就忙别的去了。

我进屋后问伤员们需要什么?有的说要喝水,有的说要尿尿。我把他们的水壶拿出去,在沟里灌了些水回来,又出去找来罐头盒,帮助要解小便的伤员解完小便。那时虽然我们都未婚,但也顾不上羞涩。忽然,我看见一个伤员用双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想掐死自己。我一下扑上去,狠命把他的双手拉开、压住,不许他动,谁知他难过地说:“我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现在连一个女同志都拉不过……”他越说越伤心,我也很难过,便劝他:“你别烦心,担架马上就来了,送你们到后方医院治疗,治好后一切就好了。”

不久,上级通知整个部队都要往后撤退了。我赶紧回去通知我负责的伤员,他们个个都很听话,起身就走。只有一个老同志,说啥也不肯走。他说:“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实在走不动了,我是共产党员,党培养教育我这么多年,你放心,我绝不做对不起党和国家的事,你赶快走吧!”

我怎么能丢下同志自己走?我便蹲在洞口动员他。一个男同志路过,看见我惊奇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那么多轻伤员都在沟门等着你呢,赶快去把 他们带走。”我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他,他说:“你赶快走吧,这里交给我了。”

我跑步来到小路上,伤员们都在前面,边走边叫:“那凤鸣!那凤鸣!”我跑步跟上他们,来到了昭阳江边。大家围着我,这个说:“我腿受伤了。”那个说:“我腰上有块弹片,不能下水。”我急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蹲下去,把自己的鞋袜和棉裤脱下,站起来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一个伤员對大家说:“这样吧,大家互相帮助,请腰腿好的同志把他们搀过去,一个也不能留下。”就这样,大家都下水了,河水漫过大腿,刺骨凉。

过河时,头上的飞机传来嗲声嗲气的敌方女广播员的声音:“快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是二野刘伯承的部队,不要给共产党卖命了……”旁边的战士愤怒地大喊一声:“你给老子投降吧!”

天亮时,我们钻进了树林,又和队里的领导和同志们会合了。从此,我们的队伍天一黑就往回走,天亮了就钻进山沟休息。过了华川湖封锁线后,来时走过的华川大桥已被炸断。我们只能从临时铺在水中的草包上走过去,然后向北顺着公路往回走,大约走了10个晚上,来到了谷山。此时,第5次战役第二阶段战斗结束了,部队在谷山休整。

没过两天,文工队又接到任务,去给休整的部队演出。我们队除去牺牲的、负伤的、生病的,已经没多少人了。大家使出全力,排练了包括快板书、说唱、合唱、独唱、表演唱等两个多小时的节目就下部队了。

演出效果非常好,对部队士气鼓舞很大,战士们反应很热烈。他们说:“行军时你们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去前面打仗时,你们在路边为我们鼓动。现在我们休息了,你们还不能休息,又来为我们演出,你们比我们还辛苦。回去告诉首长,有我们守在这里,敌人就打不过来!”

作为一名文工团员,能为英雄的战士们演出,我们感到自豪光荣。由于文工团的出色表现,军党委授予我们“战斗的文工团”光荣称号。

韩月乔:

就是在朝鲜战场,我的父母相识了。父亲曾在12军文工团老战士回忆文集《穿越硝烟》里写了一篇文章——《上甘岭阵地上的鼓动棚》,我这才知道,父母所在的12军也参加了著名的上甘岭战役,为上甘岭战役的胜利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

1954年春天,经过战火考验的母亲从朝鲜回到祖国,曾经在中国显赫一时的满族后裔——我的外公闻讯赶到部队看望母亲。可是见面后他差点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外公说:“你怎么变得这么黑呀!”母亲笑着回答外公:“成天在野外行军打仗,风吹日晒的,哪能不黑呢!”看着眼前活泼开朗的女儿,外公欣慰地笑了。母亲的战友胡顺阿姨也说:“没有想到你妈妈是从这样一个家庭出来的……”是战争改变了她的人生观和处世态度。

回国后不久,母亲和大多数女同志转业到地方工作。而她的战友有些继续留在部队,从事文艺工作。记得小时候,母亲带我去12军礼堂看前线歌舞团到江苏淮阴12军驻地慰问演出,母亲兴奋地带我到礼堂后台去找她的战友。见到分别多年的老战友,她们高兴地互问对方近况,说得没完没了。突然那位阿姨低头看看我,问母亲:“这是你的女儿吗?”母亲点头说:“是大女儿月乔。”那个阿姨说:“长得不错,以后让她接你的班,也到部队文工团来吧。”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我后来真的到了部队,真的进了前线歌舞团。女承母业,我和母亲一样走上了部队的文艺道路。

记得有一年在小学上课的时候,班主任带领两个人来到教室,说是要招收文艺学生,同学们齐声喊:“韩月乔行!”于是在他们的要求下,我在黑板前做了一个标准的“倒立”,居然真的被江苏淮阴市少年体操队录取了。母亲开始不同意,说我年纪还小,但我已心如野兔。后来还参加了“毛泽东思想红小兵宣传队”,曾经一个人代表全校参加全市的舞蹈培训,给全校作辅导。这些,也许就是我今天搞文艺工作的“热身”吧。

70年代初,我转学到爸爸部队的驻地安徽芜湖市,又考取了芜湖市文艺学员班,学成后分配到了芜湖市文工团。当时我的舞蹈教员是总政歌舞团的演员,她认为我是部队子弟,应该在部队文艺团体发展,于是1973年父母带我去南京前线歌舞团考试。

1973年3月22日,前线歌舞团的舞蹈队副大队长来家里领我去当文艺兵。直到父亲70岁生日时,我才知道,那一天是父亲的生日。

我从部队文艺团体一路默默走来,舞蹈、舞台主持、电影、电视、导演、绘画,都是在部队的培养下学成的。1983年6月,我随中国人民解放军艺术团赴朝鲜访问演出。擔任我们团领队的是南京军区文化部部长李广宗,而他正是当年母亲在朝鲜时的文工队队长。时隔30年,我们母女两代赴朝的领队竟是同一个人,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

一踏上朝鲜的土地,我感觉特别的亲切,因为正是在这片土地上,母亲认识了负责文工团的父亲。父亲韩校是山西红色革命老区晋中左权县苇则村一名手持红缨枪的青年干部,不满20岁走进部队,结识了大小姐出身的“那教员”。过去常听家里说,母亲怎样教父亲识字学文化,后来爸爸在12军成了领导干部,家里不再提这段往事了。当我拿到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光盘时,弟弟废寝忘食地一口气看完,说了一句:“真像写我们家的故事!”

母亲这个大小姐从前不会做饭,更不会做家务活,但为了家庭,为了我们姐弟5个健康成长,她学会了各种家务活。父亲一心扑在部队建设上,长年累月不在家,家中里里外外全靠母亲一人操持,其间的艰辛可想而知!

那凤鸣:

60多年过去了,战争的硝烟早已远去,但那些长眠在异国他乡的战友,那些浴血奋战的日日夜夜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作为一名战争的幸存者,我和战友特别珍视在战火中结成的友谊。2005年,孩子的父亲去世后,我来到北京,这里有许多当年文工团的老战友,我们经常在一起聚聚,回忆青年时代的往事,重温战火中的激情岁月。我的老战友,解放军艺术学院的丁光西对我说,他有一张50年代初刚入伍时和文工团战友的集体照片,不知那里面是否有你?孩子把照片放大尺寸,由于有200多人,照片中的人小得看不清楚,但我一眼便认出了照片中坐在中间的自己。那时我还不满20岁,圆圆的脸蛋,充满着青春的朝气。

韩月乔:

没想到,自从拿到这张照片以后,母亲常常晚上抱着照片睡觉。白天她把这张大照片放在面前,用放大镜寻找熟悉的人……

从我懂事起,母亲就经常对我说起她战友的事情。父母的战友就像亲戚一样呵护着我们姐弟5人,至今回忆起来都感到无比的亲切,也使我理解了战友的真谛:只有在战火中经过生死考验结下的战友情谊才会经久不衰。

母亲在战争年代经历过枪林弹雨,吃苦受累,现在条件好了,应该让她享享福,所以,这些年来,我常常抽出时间带她去祖国各地旅游,去外地拍片子时也尽量带着她。一次周末,我带母亲到一家泰式SPA享用泰国沐浴。坐在豪华的大厅,五颜六色的高档化妆品琳琅满目,母亲突然说:“你们现在真幸福,我们当年根本就没有化妆品,只能用凡士林。”我不解地问:“凡土林怎么化妆啊?”母亲说:“演工农兵时,用凡士林把颜料涂黑点;演资产阶级就用凡士林把颜料涂浅点,眉毛是用烧黑的炭条画的。”

有一天,我抱着07款新军装回家。现在陆军军装由棕绿色改为松枝绿,我们也由单一的常服、冬服,增加了礼服、演出服、呢子大衣、迷彩常服、迷彩冬服、棉大衣、内衣、毛衣、皮鞋、球鞋、皮靴等,还有如金质一般沉重的各种徽章。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我这些新行头,感慨了半天,说:我们进朝鲜只有一套冬服,到了夏天,行军时,我就从口袋里把棉花掏出来扔掉,改成单服。没想到战争期间供给跟不上,来年冬天衣服不能保暖。我听了大吃一惊,不禁急问母亲:“朝鲜那么冷,你们怎么办?”她说:“我们就是在树下盖着雨衣过来的,那时还年轻,硬是挺过来了……”

妈妈究竟吃了多少苦,她自己也记不清,说不清,只是在生活的一些细节上,她会突发感慨。通过她的回忆,我了解了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文艺女战士与我们现在有哪些不同。

在我走过的40多年的军旅道路中,母亲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她身边的战友是我学习的榜样。我在人生道路上成长的每一个脚步、艺术上所取得的每一个成就,都倾注了母亲的心血和爱!与其他演员不同,我在承袭着母亲的教诲和老一辈的期望。1996年,张爱萍上将为我题词:“八一之星”。1999年12军老军长李德生在病重期间为我题写:“艺无止境,再攀高峰。”老一辈的殷切期望时时激励着我,在浮躁的演艺圈,正直做人,踏实做事,永远为部队服务!

(本刊节选)

〔本刊责任编辑 姚 梅〕

〔原载上海人民出版社《兵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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