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开元
曾几何时我经常好奇,不知道得了癌症会是啥感觉。想想吧,你身上带着一个正在要你命的东西,你想无忧无虑地生活,却没有意识到身体里面正在闹造反。
不过我没想到自己真会得癌症,至少前二十年是这样。但是现在我体会到了,得癌症就像是身上坠了个孩子。某个周末,在身体里悄悄生长的肿瘤突然开始膨胀,让我的肚子鼓了起来。走路的时候,我感觉和怀孕时差不多,五脏六腑都在受压迫,互相挤成一团。有时候精神恍惚,觉得肚子里有踢动感,手会不自觉地放在肚子上。然后我才想起,自己并没怀孕。
医生做出了初步诊断:恶性卵巢癌。我问手术医生病情,医生告诉我:“我必须对你说实话,朱莉娅。所有的迹象表明,你的病情相当严重。”当你面对那样一个诊断,你的世界就窄成了一条线。突然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了。
我把医生的话告诉了家人和好朋友,然后就闭门不出。每天早上,我会在恐惧中醒来,预想一下自己的死期,然后才起床,打理孩子们上学。我等了两个星期做手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年末。我感觉自己如同一朵花儿收起了花瓣,蜷缩着等待黑夜的到来。
癌症,会给人一种难言而又孤独的无助感。我的手术做了五个小时,肿瘤完全摘除下来,但是术后情况复杂。我在重症护理区住了八天,身旁是密密麻麻的电线和嘀嘀作响的仪器。药物让我出现了幻觉,见人有三个脑袋。
我对护士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感激她们的善良,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当护士更重要的工作。我和手术医生也建立了深厚感情,他高兴地发现,我得的不是卵巢癌,但却是另一种罕见癌症,这种癌症会复发,但不是恶性的,患者的生存率比较高。
我的身体慢慢地变得强壮起来,我可以再次直立行走,也不会夜里疼醒了。现在,我可以开车上班了。这个星期的血检显示,我的身体没有了癌症迹象。不过贯穿我躯干的伤疤留了下来,它时刻提醒我保持警惕。回到正常生活时,我对世界有些陌生。
走出医院后,我忽然发现,所有人的焦虑似乎都是愚蠢的。我看到人们在社交媒体上发着满腹牢骚,有的人是因为得了感冒,有的人不满意政局,有的人抱怨老板,我想對他们大吼一声:“你们还活着!”活着就是幸福,特别是如果你能直立行走,又能没有痛苦地轻松活动,活着更是一种幸福。现在,我对老辈人说的三个生活真相感触更深了。
第一,安宁和信念能给你强大的力量,烦躁不安只能空耗你的精力,使你生活在困惑之中。
第二,当你看上去像个鬼似的,走过来帮你擦擦眼眉的人、逗你笑一笑的人、讲故事给你散心的人、给你做饭吃的人或者坐20个小时飞机只为了抱你一下的人,是你生活中最难得的贵人。而且,家庭是你的一切。
第三,我们不必归隐山林才能“活出自我”。每一天都如同是生活中最后一天那样生活,那样做不可能,也会让你疲惫不堪。
几天前医生问我,我在手术之前是怎样使自己平静下来的。我告诉她:我祈祷,我把负能量拒之千里之外,我将家人和心胸开阔并且讲求实际的人拉到身边,我努力活出自我。她说:“你在余生里的每一天,都应这样做。”
(韩玉乐摘自《讽刺与幽默》2017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