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新
1821年5月5日,拿破仑·波拿巴逝世于圣赫勒拿岛,终年52岁。有关这位大人物的死因,众说纷纭。传言说,他死于砷中毒,在他遗留的头发和指甲中检测出过量的砷化物。但拿破仑是怎样接触到毒物的呢?有人蓄意下毒吗?
历史考证的结果,“下毒者”并非拿破仑的监管人,也不是他的某个敌人或者侍从,而是他居所里的地毯、布幔、壁纸和油漆缓慢挥发的结果。根据法国符号历史学家米歇尔·帕斯图罗在《色彩列传:绿色》(张文敬译,三联书店)中的讲法,“施韦因富特绿”和圣赫勒拿岛的潮湿环境,才是造成拿破仑死亡的元凶。
据说拿破仑非常喜欢绿色,他为军装设计了“帝国绿”,他的室内装潢也采用了绿色。当然那时候他并没有预见到他会死于绿色,其他人也没有这种超前的见解。一直到19世纪中下叶,由于在绿色房间里的莫名死亡人数比例超常(尤其儿童房),化学家和医学家才有了这方面的联想,实验确认了含砷的绿色颜料用于室内装潢的毒害。
那么,为什么要把砷加进绿色颜料里呢?这涉及到当时的染色工艺。要把绿色稳固下来非常困难,常常没过多久,它就变得黯淡肮脏,而加了砷化物后的色泽非常美观、富有光泽,即使后来人们已经知道它是有毒的,依然很难抗拒这种致命的诱惑。拿破仑三世的妻子欧仁妮王后就是绿色的拥趸者,而她对绿色丝绸长裙的偏爱一度引领了欧洲贵妇的时尚风潮。
拿破仑家族带动了这股“绿潮”。话说从前,绿色在欧洲文化史上其实并不受人待见。帕斯图罗甚至提出了一个疑问:“古希腊人是不是绿色盲?”很难在古希腊的论著和艺术品里找到关于绿色的使用和描述。对于古罗马人来讲,绿色和蓝色都是“蛮族的颜色”。展卷阅览这本绿色列传,我很惊讶地发现,超过三分之二的篇幅都在说绿色的“坏话”。欧洲人为什么这么不喜欢绿色呢?
看过《阿尔诺菲尼夫妇》这幅名画吗?新娘穿着一条绿色的长裙,挺着一个形似怀孕的大肚子,穿着毛领披风戴着大帽子的男人看上去很冷漠,女人似乎也流露出不情不愿的淡淡忧伤,这幅描绘婚礼场景的画像氛围并不温馨。或许,他们就像偷吃禁果之后的亚当和夏娃,引诱夏娃的那条蛇就是绿色的。与此类似的还有青蛙、蟾蜍和鳄鱼等生物,以及虚构的龙。它们在传说中都是撒旦的绿色追随者,而撒旦本身也常常被画成绿色的,它还领导着一群绿色的小恶魔。
绿色还是伊斯兰教的神圣色彩。该书略述了两大宗教的纷争,尤其是十字军东征的概况。这段历史我无须重复了,有一点很明显,代表异教的绿色肯定不受欢迎。人们厌恶绿色,认为它是邪恶的,而且还是贪婪的。所以把钞票印成了绿色;“戴绿帽”在欧洲不是意味着出轨,而是隐喻破产和倒闭,还有疯狂;赌桌上的行话称为“绿话”;命运女神福尔图娜掌管着钱财,她是賭徒的守护神,她身穿的绿色长袍象征着金钱、债务和运气。
绿色本无辜,为何招歧视?这说明了文化尤其是意识形态的作用。在不同的历史阶段,绿色在人们心目中的看法是不同的。比如,中世纪的伟大教宗英诺森三世为人比较开明,他就认为绿色象征着希望和永生,把绿色抬到了基督教色序的第四位,仅次于黑色、白色和红色,让这种“中庸”的色彩体现和谐和安静的美感。16世纪新教改革兴起之后,反对一切奢华和鲜艳,绿色渐渐被人喜爱,成为源于自然的“圣宠之色”。到了更晚一点的时候,绿色又成为了自由的象征,广泛地应用于旗帜和军服。至于它在当下这个时代的地位,生态和环保几乎占据了绿色的全部象征意义,它成为了现代人渴望的颜色。
(摘自《羊城晚报》)